犬韜①

武王至殷將戰，紂之卒握炭流湯者十八人②，以牛為禮以朝者三千人，舉百石重沙者二十四人，趍行五百里而矯矛殺百步之外者五千人③，介士億有八萬④。武王懼，曰：“夫天下以紂為大，以周為細；以紂為眾，以周為寡；以周為弱，以紂為強；以周為危，以紂為安；以周為諸侯，以紂為天子。今日之事，以諸侯擊天子，以細擊大，以少擊多，以弱擊強，以危擊安，以此五短擊此五長，其可以濟功成事乎？”太公曰：“審天子不可擊⑤，審大不可擊，審眾不可擊，審強不可擊，審安不可擊。”王大恐以懼。太公曰：“王無恐且懼。所謂大者，盡得天下之民；所謂眾者，盡得天下之眾；所謂強者，盡用天下之力；所謂安者，能得天下之所欲；所謂天子者，天下相愛如父子，此之謂天子。今日之事，為天下除殘去賊也⑥。周雖細，曾殘賊一人之不當乎？”王大喜曰：“何謂殘賊？”太公曰：“所謂殘者，收天下珠玉美女金錢彩帛狗馬谷粟，藏之不休，此謂殘也。所謂賊者，收暴虐之吏⑦，殺天下之民，無貴無賤，非以法度，此謂賊也。”

【注釋】

①犬韜：本篇論及軍隊的指揮訓練。主要說明大、眾、強、安和天子、賊、殘等概念的含義，以及君主如何做到“進必斬敵，退必克全”。

②握炭流湯：形容不畏危難，敢于赴湯蹈火。湯，熱水，開水。

③趍（qū）行：急行。趍，同“趨”。矯：舉起，抬高。

④介士：武士。億：古代或以十萬為億，或以萬萬為億。此當指十萬。

⑤審：確實，果真。

⑥殘：殘暴為害的人，禍害。賊：傷害善良、危害人民的人。

⑦收：收攏，聚集。

【譯文】

武王到了殷地將要作戰，看到紂王的士兵敢于赴湯蹈火的十八個人，用牛作為禮物來朝見的三千人，舉起一百石重的沙子的二十四個人，急行軍五百里舉起長矛殺死一百步以外的敵人的五千人，武士十八萬人。武王恐懼，說：“天下都認為紂王國土廣大，認為周國國土小；認為紂王人多，認為周國人少；認為周國弱小，認為紂王強大；認為周國危險，認為紂王平安；認為周國是諸侯，認為紂王是天子。今天我們的事情，是以諸侯的身份攻擊天子，用國土小攻擊國土廣大，用人少攻擊人多，用弱小攻擊強大，用危險攻擊平安，用這五點短處攻擊這五點長處，這還可以成就功業辦成大事嗎？”太公說：“確實天子不可攻擊，確實國土廣大不可攻擊，確實人多不可攻擊，確實強大不可攻擊，確實平安不可攻擊。”武王大為驚恐懼怕。太公說：“君王不要驚恐懼怕。所謂大，是得到全天下民眾的擁護；所謂眾，是得到全天下的民眾的支持；所謂強，是指全天下的人都愿意為他效力；所謂安，是能滿足全天下人的愿望；所謂天子，是跟天下人相愛如同父子，這才叫做天子。今日之事，是為天下消除殘暴剿滅逆賊。周國雖然小，曾經發生過殘賊一人的不當之事嗎？”武王大喜說：“什么叫做殘賊？”太公說：“所謂殘，是收來天下的珍珠、寶玉、美女、金錢、彩色絲綢、狗馬、糧食，搜刮囤積沒有停止，這叫做殘。所謂賊，是聚集兇惡殘暴的官吏，殺死天下的民眾，不管高貴、低賤，不遵循法度，這就叫做賊。”

武王問太公曰：“欲與兵深謀，進必斬敵，退必克全①，其略云何？”太公曰：“主以禮使將，將以忠受命②。國有難，君召將而詔曰：‘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避；勿以三軍為貴而輕敵，勿以授命為重而茍進③；勿以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勿以辯士為必然；勿以謀簡于人④，勿以謀后于人；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敵可勝也。’”

【注釋】

①克：能夠。

②受命：特指受君主之命。

③茍進：隨便進攻。茍，隨便，馬虎，不審慎。

④簡：怠慢。

【譯文】

武王問太公說：“我想在作戰時有深遠周密的謀略，進攻必能殺敵，后退能夠保全，那樣的謀略是什么？”太公說：“君主用禮來使用將領，將領用忠來接受君命。國家有了危難，君主召見將領下詔說：‘見到敵人虛弱那就進攻，見到敵人強大那就避開；不要把三軍看得可貴就忽視敵人，不要把接受君命看得重要就隨便進攻；不要因為地位尊貴而輕賤別人，不要因為一己之見而違背眾人，不要以為能言善辯人的話都正確；不要自認有謀略而怠慢別人，不要因別人善謀而甘心落后；士卒沒落座休息自己別坐，士卒沒吃飯自己別吃；寒冷暑熱必須同甘共苦，敵人就可以戰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