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一口飲食,還是可以滿足他們的,安排人去架鍋燒水吧,再給我弄些干凈的壇壇罐罐,山人自有安民妙法!”
聽到弟弟張羨胡吹大氣,張青娘斥道:
“顯卿,軍戶與流民不同,跟咱們丟人不丟武藝一樣,如你所言,咱們吃的是刀口舔血的富貴,做的是陣前殺人的買賣,咱霸著家傳的武藝不放手,各地軍戶也一樣,這也是他們能從容進京的原因。”
弟弟張羨不分時候胡鬧,也確實惹惱了張青娘,若是在城中侯府,姐弟倆自然不虞流民到來。
但祖產五福樓處于京師城外,而且還是西直門外最高的一座樓宇,流民若來,指定會把五福樓當做大戶的宅院,青黃不接時吃大戶,也是流民的規矩。
若各地大戶遇上流民不舍粥、舍糧,那就該舍命了,而且這命還要白舍,管是哪家大戶,被流民所傷,只能是無頭懸案。
“有武藝又能怎樣,餓上三天還不一樣是軟腳蝦?姐,聽我的吧,機會難得,不然咱們冒冒失失闖入小食行,就該被京師各家瞧不起了。”
“還有,既然這次來的是軍戶流民,咱們未嘗不能召集一幫人手看護家宅的,你不說我是一家之主嗎?就按我說的來,事到臨頭才求助于英國公府,只怕為時已晚!”
否了張青娘去英國公府求援的想法,張羨也弄了一把腰刀掖在腰間,還是那話,刀劍未必有用,但可以安定人心。
張羨說的有道理,知道現在去英國公府求援有些晚了,再者,便宜二叔張懋身為五軍都督府中軍大都督,京師城外流民動向,也該第一時間掌握的。
英國公府沒派家將過來,興許是被壽寧侯府的人給拖住了,這時候自救才是上策,求救的路或許也被人給堵死了。
情勢急迫,張青娘無奈只能將希望放在弟弟身上了。
見張青娘是個聽勸的,張羨也沒閑著,打開塵封已久的五福樓后門,看了看空蕩蕩、滿是灰塵的上下兩層空間。
張府當初建造五福樓,也是初代太平侯張軏權勢最大的時候,因此建材用的不錯,五福樓的格局也不錯。
近百米的跨度,五掛木樓梯踩上去依舊結實,沒有一絲響動。
在二樓找了兩個帶蓋的青花將軍罐,當初太平侯府隨意丟棄在五福樓的罐子,放在后世也是精品,只可惜不能來回穿越,不然就大發了。
張羨解決流民的法子很簡單,無非靠空間倉庫里的調料而已。
三花淡奶、豬骨浸膏,在后世算是不健康的食品添加劑,放在大明,那正經就是跟阿膠差不多的高能量食物。
這倆搭配出來的濃湯,雖說沒有阿膠的藥效,但就能量、熱量而言,卻是一點不差。
在二樓倒了一罐三花淡奶、一罐豬骨浸膏,張羨也沒等張青娘找來的壇壇罐罐,便自顧打開了五福樓的正門。
剛剛張青娘在五福樓后院看不到的流民,已經出現在了張羨的視線里。
看著目標明確,直奔五福樓而來的流民,這里面要是沒人攛掇,才是真正的妖異邪乎。
因為五福樓直面大明京師的西直門,既然是京畿首善之地,就不可能讓流民隨意往來,更何況是城門附近。
時至中期,大明的階層已經固定,規矩也一樣已經固定了,什么時候有流民,流民該如何安置,大明朝堂上下也自有其流程。
任由流民在京師城外自由行走,抱著兩個將軍罐的張羨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弘治帝跟滿朝的臣工們怕不怕?
張羨跟張青娘姐弟的臨時應對,再快也不及流民到來的速度快,不等籌備好鍋灶,五福樓前就聚集了千余流民。
“公子,聽聞西門外五福樓今日敞開舍粥,粥呢?”
太平侯府祖產五福樓前,除了千余流民之外,就只有張羨一個人腰挎馬刀懷抱兩個將軍罐站著。
一個骨架很大、滿臉虬須,但卻皮包骨頭看不出年紀的男人,規規矩矩站在張羨面前,問出的話卻頗不客氣。
“舍粥?爺們,這是故太平侯家的祖產五福樓,大明勛貴之家,豈會窮到舍粥?”
五福樓下流民洶洶而來,看著面前的大骨架虬須漢,張羨一臉倨傲的給了回復。
“不舍粥難道舍干糧?咱爺們是從山東地界東昌府來的,飯量可是不小,太平侯是張公爺家的親戚吧?管咱們飯食,倒也應該!”
張羨倨傲,站在他面前的虬須漢也不客氣,英國公張懋在朝中是大明武勛之首,但在軍戶們看來卻是他們最大的債主。
“吃干糧?飯量大?倒也應該?想特么什么好事兒呢?張公爺家親戚又怎么了?老子家里太平侯的爵位,早在成化年間就被削了,你特么還想來吃慫喝慫,沒有干糧只有骨頭湯,愿意喝的留下等著,不愿意的滾蛋!”
張羨的倨傲可不是沒來由的,想懷慈悲心腸,須有霹靂手段,這個時候唯唯諾諾一臉祥和,只怕五福樓也不夠這些流民吃的。
“骨頭湯?小侯爺說的可是真的?若真有骨頭湯,馬九代東昌府來的弟兄跟家眷們,可就要給小侯爺磕頭了!”
聽到‘骨頭湯’三個字,臉上骷顱只著一層肉皮的馬九,便露出一臉猙獰的笑意,單腿兒微彎就算是給張羨行禮了。
“狗日的!老子也是將門出身,你這樣的兵痞見的多了,怎么?討不著吃的就打算明搶啊?老子即便昨個兒才被趕出京城,也不是你這等狗才能欺負的!”
張羨隱晦的訴苦,馬九即便聽明白了也不會在意,軍戶們的日子太苦,五福樓這里真要沒吃的,他們是不介意破門而入的。
“小侯爺,咱一幫子臭軍漢,窮的只剩一條命了,能吃飽,就算是又挨過了一天,吃不飽,也不能被餓死不是?”
張羨想憑一人一刀,懾服馬九等東昌府來的軍戶也是開玩笑。
如馬九所說,人家窮的只剩命了,喝不著粥,也不是不能吃人。
“甭特么在老子面前耍兵痞那一套,馬九是吧,這些人今兒就歸你管了,讓他們老實在樓前空地,不要堵著路,一會兒支鍋架灶,能動手的也別閑著,不聽號令,你們特么愛死不死!”
馬九不慫,張羨也一樣不敢慫,人家開口就不是好來路,沒點狠辣手段,這幫人真的能吃了他們姐弟,而且還是真吃那種吃。
有了骨頭湯吊著,馬九倒是沒再耍痞賴手段,按張羨所說,讓一眾流民讓開了大路,在五福樓前各自找地方坐下。
軍戶與流民的不同,也能從差不多整齊的動作中看出來,馬九一聲號令,千余流民不管男女老幼,十幾個呼吸間就坐在了五福樓門前。
站在五福樓臺階上,看著大多數流民批的都是跟蓑衣差不多的草衣,身上的衣裳也都是破破爛爛的模樣,張羨也知道,馬九等人不是裝的。
大明軍戶比之佃戶,稍微強點有限,這個時候的佃戶,即便沒了吃的也不敢進京,因為會被餓死在路上。
而軍戶卻可以得到沿途衛所的救濟,雖說一樣吃不飽,但不至于餓死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