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黃不接
- 勺燴大明
- 墨落皇朝
- 2608字
- 2024-10-17 00:06:00
雖說不知道小食跟窮人樂小館是個什么模樣,但張青娘卻知道,現時的庖廚在大明屬于賤業。
“顯卿,都說君子遠庖廚,侯府沒了可不是你自甘墮落的理由,我可以找個商人嫁了,但你卻不可以操持市井中的賤業!”
張青娘所說就是大明勛戚之家的矜持了,但對張羨來說,這種矜持并沒什么卵用。
“姐,你小看庖廚這行當了,衣食住行四字,穿不暖不定被凍死,但吃不到卻一定會餓死,市井江湖、三教九流,可都逃不過酒食二字。”
“再者說了,咱們家是刀口舔血的武勛之家,比之殺豬宰羊的庖廚還真高貴不多少,咱殺的是人!父輩先被奪爵后又橫死,酒食行既是聚人的行當,也是咱們姐弟自保求生的行當。”
“若姐姐不怕拋頭露面被京中勛戚之家說三道四,這雜食小館,卻是我們姐弟最好的謀生之所,若姐姐真想當這大明的皇后,市井的詭譎狡詐,也要好生學一下的……”
姐弟倆閑聊,倒也不是為了熟悉而聊天,而是天不亮習武之后,要在朝陽下吐納一下,按照玄奇一點的說法就是納朝陽之氣,俗點的說法就是休息、斂汗,免得著涼。
“顯卿,當皇后只是姐姐的玩笑話,你不要掛在嘴邊,若被旁人聽去,又要笑話咱們自不量力了,既然你有謀劃,又是一家之主,便按你說的來。”
張青娘這話,在大明這地界,絕對屬于思想開明了,見姐姐臉上也有些許崢嶸之氣,張羨就知道,她對大明皇后之位,還是有些想法的。
“姐姐既然不愿做一個尋常婦人,那我這當弟弟的自然會盡力讓姐姐得償所愿,姐,我說的是盡力,可并不是肯定,許多事既在人為還有天定。”
現在的朱厚照不過十二三,姐姐張青娘已經十九了,歲數對朱家太子不是問題,但想做大明的皇后,里面的問題可就多了。
“知道,可能這只是我的非分之想,可我就是不甘心,憑什么你們這些臭男人生下來就能高官顯爵得坐,而我卻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終嫁做人婦?”
見張青娘亮出了小拳拳,張羨失笑,面前的勛戚貴女倒是跟后世的女孩一般無二,有這心態以后相處起來就融洽了。
“姐,那以后家中瑣事就由你來管著了,男裝不錯,但也要矜持起來,我還在失魂中,家中人員不熟,姐你去安排一下,讓人在五福樓外將侯府搬來的大鍋架起,再搭上遮陽避雨的棚子……”
張青娘要做女強人,打定主意以后要吃喝玩樂享受人生的張羨也樂得清閑,張口就給她派了活計。
“你這是失魂了?我看你還是如之前一般拈輕怕重,家中事用不著你管,但今日之后,你在武藝上若不上進,小心我收拾你!”
做完了早課之后的歇息、斂汗,張青娘正待去換了衣衫安排弟弟張羨給的活計,姐弟間剛剛維系好的氛圍,就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攪亂。
“敲什么敲?家中沒了大人可不是沒了規矩!”
這時候,張懋口中張青娘不下于武進士的本事就顯露了出來。
嘴上說著訓斥家人的話,張青娘手上可沒閑著,先是將腰刀掖在腰間,后又取了一桿破甲錐,這才掂著步子走到院門處。
“小姐、公子,不好了!京師方向來了一幫流民直奔五福樓而來,小姐昨日安排去買米面的人,也沒買到米面,路上剛巧遇到了這幫子流民!”
聽到門外喊聲是家中之人,張青娘這才以破甲錐挑開門栓,側身站在了門廊旁邊。
“張小六,早就給你說了要懂得府中的規矩,你帶上幾個小弟兄去看一看流民到哪了,另外讓護莊的各家藏好了糧食,就各自帶上家伙事兒到五福樓的院子來。”
見張青娘頗有些颯爽之氣,安排事務也頗有心計,張羨不由的點了點頭。
“顯卿,你去取了爺爺的山紋錯金鎧,并將馬匹牽來,一會兒要是沒人約束這幫流民,你便去往城中英國公府求助,弓矢也要帶上!”
安排走了張小六,張青娘站在院門向遠處望了望,雖說沒有看到流民,但她嘴上也沒閑著,又安排張羨去取甲、取馬。
山紋錯金鎧算是太平侯府一脈的傳家寶,除了寶甲之外,御賜刀兵也有不少,除了這一幅鎧甲,太平侯府還有幾副鐵葉襯皮的兩襠皮甲,姐弟倆早課穿的就是這種皮甲。
“姐,你猜這是京中有人給咱下絆子?”
見張青娘這個姐姐確實不一般,張羨也就多問了一句。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我姐弟剛搬出侯府,這才第二日便有流民奔來,西直門內是順天府衙所在,能來京師的流民,多半不會來這兒討嫌。”
“還有,現在是春三月,余寒未消、草木將發而未發,倒春寒時夜里依舊會凍死人,沿途沒有草木果腹,雖說也是青黃不接,但真正的青黃不接是春四月。”
“此際,能來京師的流民,多半是濟南都司所轄山東衛所的軍戶,或是北直隸靠近山東地界所轄衛所的軍戶,兵即匪,只怕這些流民是受人攛掇,盯上了太平侯府的家私!”
聽了張青娘的分析,張羨也給這個胸有大志的姐姐喝了彩,不愧是將門之后,有這份心機城府,便是有了做大明皇后的基礎條件。
“姐,差不多就是你分析的這樣,該是壽寧侯府不忿咱們搬空了侯府,讓這些流民來找后賬的。”
“但這些流民也不是壽寧侯府可以輕易役使的,躲,對咱們姐弟也不是個好法子,咱們剛剛還在商量要在五福樓開個窮人樂,壽寧侯府倒是善解人意,給咱們姐弟送來了好機會。”
張青娘所說君子遠庖廚也不是什么瞎話,到了弘治一朝,大明的階層已經基本固定,勛戚操庖廚這類賤業,就是正經的自甘墮落。
但主動投身跟被迫投身還是有區別的,驕縱淫邪跟淪落風塵雖說做的事兒差不多,但性質大不一樣。
“好機會?顯卿,你的失魂癥怕是又嚴重了,軍戶跟家將不同,各地衛所的軍戶是仇視我等勛貴之家的,侯府的家私不值錢只有咱們知道,流民可不知道!”
見弟弟張羨要兵行險招,張青娘毫不猶豫的給他澆了冷水。
家將倚勛貴而活,自然忠心可用,但大明的軍戶卻世受武勛的盤剝,尤其是盤剝軍戶的各地衛所實權指揮,如今多半都是大明的武勛家族。
軍戶跟衛所兵不同,衛所兵還有糧餉可拿,而進不了衛所的軍戶,只是衛所盤剝的對象。
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各地衛所軍戶或進京師,或進省府吃皇糧、官糧以求生,也是大明軍戶的慣例,有衛所軍戶這個身份,他們才能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京師。
在張青娘看來,壽寧侯府的這一招極為高明,衛所軍戶搶了太平侯府田莊,論起緣由,無非大明勛戚對軍戶盤剝太過而已。
“嗐!姐,流民進京為的無非一口飲食而已,這與咱們要投身的小食行當頗為契合,壽寧侯府逼迫太平侯府子嗣操持賤業,這一巴掌最終還要落在皇城里的。”
聽到弟弟張羨說的輕松,張青娘無奈說道:
“一口飲食?咱們府中正缺這一口飲食呢!估計府中家人沒有買到米面,就是壽寧侯府在一旁作祟,流民一來,動輒成千上萬,五福樓中除了馬匹,哪還有什么余糧?”
家傳錦衣衛指揮僉事的武勛沒有繼承下來,太平侯府的家私沒法變現,沒有老本可吃,僅剩的幾十兩家底又花不出去。
這樣窘迫的處境,也是張青娘姐弟從來沒有經歷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