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就是內閣跟堂官的自由活動時間,按點上班下班,跟大明一眾首腦無關,馬文升要去西門外。
鬧不清老馬意圖的一眾大明股肱之臣,雖說不想去西門外湊熱鬧,但故太平侯一脈牽扯的事情不少,馬文升一動,自然而然也就牽動了大明的整個中樞隨之而動。
而馬文升這邊,確實就是因為剛剛開春食欲不佳,早朝時間長又不能吃太多東西,被縈繞半個京師的香氣一勾,餓了!
內閣跟幾個堂官一動,京師官場就要跟隨而動,早朝之后,幾十頂大小轎子直奔西門外而去,自然又勾動了一些好事者跟隨。
“石條、石板為桌倒是頗有些野趣,假山疊石置于地上,韻味也不差,這樓前的擺置倒是頗為用心。”
下了馬上就要換季的暖轎,肚子餓的‘咕咕’叫的老馬,一邊評價五福樓外的擺設,一邊走向正門大開的五福樓。
“負公,張家的這個公子哥乖張,還是讓下官先打前站吧……”
見馬文升這員老臣直奔五福樓而去,怕張羨沖撞這位老臣,自己又要吃瓜落的陳良器,慌忙上前阻攔。
“這小哥兒今年十七還是十八?一個小娃娃還能沖撞了老夫?”
陳良器開口,馬文升止步,今日早朝議的就是壽寧侯府、故太平侯府以及西門外流民的事兒,張羨的齒齡自然在眾官的掌握之中。
“負公,這人吶,一旦渾不吝了,不管老小可都不好拿捏……”
聽到陳良器這話,馬文升眉頭輕輕一皺,回頭看看跟來的大小轎子,老馬也不禁失笑,這事兒鬧的。
朝臣倒馬二十年,以前的老馬不想退,現在的老馬不敢退,吏部天官的位置,瞅著的人太多也太雜。
面前的順天巡撫陳良器就是雜亂人丁之一,但他的路已經注定,一部部堂是別想了,給他個侍郎都算是照顧,鉆營半生還不如在地方做布政使。
點了一句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馬文升,陳良器這才緊走幾步,到了五福樓門口。
聞著從門口大鍋里飄散的香氣,與京師城中一般無二,陳良器上前瞅了一眼,只見偌大一口鍋里,只是水在煮著油花,他就只能進樓里找正主張羨了。
“進門一兩,承惠!”
“張公子,這才幾天就不認識陳某了?”
張羨被張延齡擊頂得了失魂癥的事兒,朝中君臣也清楚,但這對姐弟屬于落架的勛貴,受點委屈也就只能忍著了。
“認識歸認識,但老子的買賣本小利薄,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進門一兩紋銀?!?
守著石砌火塘,面前擺著三口大鍋的張羨,對陳良器可沒什么好客氣的,順天府尹可是正三品大員,但凡能坐到這個位置的文臣,哪有一個是簡單貨色。
鬧不好對付太平侯府的人中,就正經有陳良器的一個位置,張羨不在官場之中,自然也用不著跟他虛與委蛇。
“張公子,這一兩紋銀,難道還是一碗湯頭?”
“瞎嗎?不見樓外旗幡上繡著羊雜一兩一碗么?羊雜一兩、湯頭免費,鍋中羊雜有肥腸、面肺、白肝、霜腸,若牙口不好,就少點白肝。”
張羨所說食材,倒是經過了仔細的挑選與烹制,羊肥腸外壁玉黃一色,內壁羊脂晶瑩如玉。
面肺也是洗刷了十幾遍后,買的市面上最白的精粉灌制。
所謂白肝,就是將羊肝投洗十幾遍之后,漂成暗黃,這樣加工不僅吃起來更加軟糯,而且臟器味也最小。
至于霜腸這種京中本就有的小吃,也是用投洗面粉的水,靜置沉淀所得澄面調和羊血,稍加灼之之后,保留了嬌嫩的口感。
張羨面前火塘中的三口大鍋,一鍋無火專為盛放羊雜所備,另外兩鍋有火,一鍋為原味羊骨湯,用來汆燙羊雜,另外一鍋就是匯集科技與狠活的乳白湯頭了。
“張公子慧眼,這是紋銀一兩,給陳某來一碗?!?
在張羨面前小幾上丟下一錠有些秀珍的銀元寶,陳良器就想找個座位坐下,等著被服務,卻又被張羨伸出的鐵勺擋住了。
“老子這羊雜小館,還有一個規矩,羊雜自取,等著!”
說罷,張羨以抓鉤撈起各色羊雜,切段、切塊之后,用笊籬在羊骨湯中熱好,再用一海碗裝了羊雜,盛上乳白的科技骨湯,再灑了一把得之不易的芫荽小段。
“好一碗玉湯點翠,張公子好噱頭,陳某這一兩銀子沒白花,五福樓內布景也是頗具心思,張公子不愧侯府子嗣……”
出來吃個小館還要受些閑氣,陳良器言語中的隨和也被張羨磨了個干凈。
他只放自己的一兩銀子,也想看看這位故太平侯子嗣,對待大明的一干股肱老臣是否也這般硬氣。
“彥成,此地倒是好布景?!?
陳良器以托盤端了自己的羊雜湯,正待找個位置坐下,慢他幾步的馬文升,也贊起了五福樓的布景。
“老棺材瓤子,你瞎么,沒見牌子上寫著進門一兩嗎?”
掃了一眼說話人的緋紅官袍,張羨也沒饒了馬文升,張嘴就沒好話。
“嚯……你這娃娃倒也是橫的,知道老夫是誰嗎?”
年近八旬的馬文升,耳不聾眼不花,張羨一句老棺材瓤子,他自然聽的清楚。
“緋袍血染,管你是誰,也是老棺材瓤子!紋銀一兩進門,羊雜一碗一兩,想要多吃,便多放幾兩銀子,你要吃幾碗?”
“剛剛順天府尹陳良器,給老子的羊雜起了個玉湯點翠的雅名,但老子的羊雜湯真名卻叫‘老頭樂’,正適合你這等老棺材瓤子,能不能吃辣?若是胃口不佳,倒是可以給你贅上一些胡椒粉……”
見故太平侯子嗣說話,如陳良器在皇城西角門所說一致,聽到‘胡椒粉’三字,馬文升的眉頭輕皺,也不計較張羨不尊老,指著陳良器說道:
“彥成,先幫老夫會賬,張家娃娃,老夫近日確實胃口不佳,先來一碗加了‘胡椒粉’的試試味道。”
陳良器雖說就想看馬文升難堪,但老馬讓他會賬,他還是很殷勤的起身,又丟了一錠小元寶在張羨面前的小幾上。
“胃口不佳,就吃點霜腸,吃的好,便再吃些白肝、面肺,肥腸油膩,你這歲數稍嘗即可,我給你切上一段。”
將羊雜賣出了天價,該有的服務,張羨這邊還是有的。
馬文升聞言也不再開口,輕輕點頭便認可張羨給他的配餐。
羊雜汆燙好,馬文升也如陳良器一般,端著自己的托盤尋了個座位坐下,也不吃面前的羊雜,而是坐等大明的股肱們,在張家小子面前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