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濛濛細雨覆蓋了整座小鎮。

一夜沒睡好的韓小五與魏虎興致高昂地陪同呂常勝走進了鎮信用社。

叮囑韓小五二人留在一樓的會議室暫且等待后，熟門熟路的呂常勝大步流星直接上了三樓何主任的辦公室。

一身藏青色干部裝的何主任，正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同在屋內的信貸科長則忙著整理稍后放貸需要用到的書面材料。

“老何，我跟你商量件事情唄？”

何主任咧嘴笑著不說話，等待著呂常勝的下文。

呂常勝絲毫不避諱地上前兩步，從隨身的牛皮包里取出了一個鐵茶葉罐放在了何主任的辦公桌上。

放下報紙看了眼桌上的茶葉罐，何主任的眉頭立刻就擰成了山峰狀。

“呵呵，看到這上面的戳了吧，正兒八經的特級黃山毛峰。”呂常勝拍了拍茶葉罐表情很是得意。

“老何，你就說我這誠意，它足不足？”

被商業部評定為“名茶”的黃山毛峰，從擺上百貨商場貨架的那天起你要么根本找不到它在哪，要不就是那每斤六塊八的價格讓你望而卻步。

茶葉公司在制定茶葉品質好壞的區分規則時，采用五分制將通過炒制而成的熟茶分為五個等級。

特級、一級、二級、三級、四級。

常自詡為茶葉大師的何主任也沒喝過特級的黃山毛峰，上手掂了掂重量后滿意的對呂常勝點了點頭。

“你有什么想法盡管說，能給你辦的我自然沒有二話，可若是辦不了的你也別難為我。”

親眼看著何主任將他送的茶葉鎖進抽屜里，呂常勝眼皮跳了跳：“我那邊現在資金上有多困難，你老何那是最清楚不過了。書記這次要給人家送人情我們當然不好阻攔。”

“但是只要你何大主任等會給他們放款時，把條件稍微卡得嚴一點，我這邊的日子那就能好過不少。”

何主任的臉瞬間就冷了下來，語氣十分不善：“老呂，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書記做的決定你都敢在里面插一手。你要是不想干你的廠長了那就趕緊滾回上海，我還要在鎮里繼續生活。”

正在整理書面材料的貸款科長非常識趣，默不作聲地離開了辦公室。

而屋內被何主任斥責的呂常勝則是連連擺手，面露苦色解釋道：“老何你這就是錯怪我了，我一個集體經濟小工廠的廠長，有什么地方值得驕傲的？”

“論行政級別，還不如你手下的科長。講福利待遇，我上下班騎的是自行車，一家四口住的是小平房。”

“你老何自己摸著良心講，就算是這種情況，我呂常勝有貪污過一分錢公款嗎？”

呂常勝越說越憋屈，將手中皮包甩到桌子上，整個人埋在椅子里低垂著腦袋唉聲嘆氣。

何主任推了推眼鏡，起身從墻角柜上沏了杯濃茶，端到呂常勝的面前。

“老呂，你也別怪我剛才話說重了。你認為自己的出發點是對的，但是做事情那也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何主任回到自己的座椅后扶著椅子把手：“就好比我們現在的位置，你來申請貸款，我負責審批貸款，決定權在我手里沒錯吧？”

“既然決定權在我手里，那我講的話你為什么要陰奉陽違的改合同耍心眼，還是你覺得我做的決定有問題？”

呂常勝吹了吹茶杯上的熱氣，就著燙嘴的茶溫喝了一小口。

“我今天就不該跟你講這些，平白無故挨你一頓數落。你就當我剛才什么都沒說，把茶葉還給我吧。”

何主任聽完笑得十分開心，雙手一攤：“你剛才說什么了我是不記得了，不過你提到的茶葉我可沒看見過，你是不是落在廠里了？”

“好，好，我呂常勝今天認栽，誰讓我這嘴欠呢！”

呂常勝瞪了眼幸災樂禍的何主任，起身抓起桌子上的皮包掉頭就往外面走。

“記得幫我關上門！”

伴隨著何主任的叮囑聲中、辦公室的屋門與門口發出了哐當的巨響。

“這老呂，以后非得在這貪小便宜的性子上面吃大虧不可。”

何主任打開抽屜，看著新得的一盒茶葉，越看越是覺得喜歡。

呂常勝那邊臉色陰沉心情很是郁悶，畢竟謀劃了一晚上，沒想到反倒被何主任數落了一頓。

還虧了一罐特級茶葉，當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在見到從樓上下來心情不佳的呂常勝，韓小五雖然好奇上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讓呂常勝前后發生如此明顯的變化。

但是他們關系又不熟，韓小五也沒張嘴多問。

放貸的書面材料繁瑣且復雜，慶幸的是這些材料信貸科的科長已經提前幫他們準備好了，否則光是提交材料就不是一兩周內能完成的事情。

“材料方面就算是收集完成了，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預計十日內下發的貸款就會打到你們所提供的賬戶里。”

揉著簽字簽得手腕酸痛的韓小五，連忙起身握著信貸科科長的手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

呂常勝則是低垂著腦袋想事情。

至于全程旁觀的魏虎，則是撓了撓發癢的頭皮不發一言。

把信貸科科長送出門的韓小五看著在魏虎手指縫里亂竄的虱子就感到難受，出聲制止道：“行了，再撓你也殺不死虱子，等會去理發店把頭剃了，再用熱水多泡幾次就好了。”

提到虱子，八九十年代真的很常見，而它的消滅則要歸功于化學藥劑。

畢竟，如果你只是愛干凈勤洗衣服勤洗澡，也僅僅只是治標不治本。

隨著外埠的日化品流入國內，含有超強化學藥劑的洗發水在殺滅虱子上面貢獻了巨大力量。

至于這種化學藥劑嚴重超標的洗發水對人體健康的危害，只能講當時管控制度還不夠完善。

除了日化品，越來越被廣泛使用甚至是濫用的農藥，也是使得虱子等蟲子銷聲匿跡的“大功臣”。

不過也因此在某一段時間，引發了廣大人民群眾不明覺厲地自認為帶蟲眼的菜才是最干凈最健康的。

對于這點，那就是見仁見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