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蒙蒙亮，有了陳陌手中的簡易地圖，倒是能大概定下搜尋的方位。
道理也很簡單，在陳陌斬殺那頭虎妖之后，這邊的倀鬼同樣失去了術法依托，變回了尸體一具。
這說明兩個方向的倀鬼乃是源自同一頭虎妖。
如此一來，此方倀鬼引路的去處，也必定還是那山澗魔窟。
有了頭與尾再去猜身子，自然就簡單多了。
“陌哥，你真打贏了那只老虎？”
“怎么，想看看我心肝有沒有被老虎吃了？”
“沒沒，就是覺得厲害。”
知曉了山中最大的威脅已被陳陌重創，鐵蛋此時的心態也放松了不少，只像是平時閑聊那般嘖嘖稱奇。
“家里老人都說成了精怪通了法術的老虎，得叫人山君嘞。”
“莫說咱們官府的人不敢隨意上山捉拿，就是道行尋常的仙師都不敢去摸它們屁股。”
鐵蛋話里話外，也不知是羨慕還是感嘆。
“結果陌哥兒你說砍也就砍了，還給人尾巴都撿回來了...真厲害。”
明明大家都待在同一座小城，吃著同樣的糧食，年歲也差不了一二。
怎的活著活著突然就分別了天地一般，不再像是同一類人了？
“老一輩人的經驗之談罷了，虎豹熊羆之類的兇獸成了氣候，確非尋常妖物可比。”
陳陌口中侃侃而談，一如既往地像個老江湖那樣盤道著世間經驗。
“它們大都兇殘又狡猾，凡人不幸遇見了，不與為敵多磕上幾個響頭，祈禱對面兒現在不餓確也算是個死馬當活馬醫的法子。”
就跟小時候剛到這座小城時一樣。
當初他便是靠著自己巡山走水的故事，跟這群同齡的孩童些個打成一片。
還被王明這孩子王給封了狗頭軍師嘞！
不想，轉眼間大家便已經到了這般年歲，還愿意跟著后頭聽故事的人，已經不多了。
“不過通了法術的虎妖也還是妖，身正刀狠照砍不誤，大伙兒所謂的仙師也不過是學了點三腳貓功夫的江湖術士罷了。”
“真正的仙人哪有那么容易...”
老江湖似的陳陌說到這個點時突然頓了頓。
仙人難能一見？
好像也不是哦...
至少梅姨看著就不像是什么簡單角色。
當初跟著師父游山走水時也遇到過幾個不像是水貨的仙家。
別的不說，那個差點跟師父打起來的算命先生應該就有幾把刷子。
雖然遇到的假貨更多，但要說這片天下要說仙人難得一見，好像還真不至于。
“陌哥兒，有血跡。”
走在前頭的瘦猴兒突然開口，隨后便是尋上前去俯身查看。
“不新鮮，已經有好幾天了。”
他看看四周，張口微微一嘆。
“看這量...該是兇多吉少。”
陳陌拍拍他肩頭：“人生在世難得周全，救我們能救的便好。”
“如果王哥他們不曾離了山道，應該也見過了這黑色血跡，多半不會再走太遠。”
“...但愿如此。”
相比起鐵蛋那幅沒心沒肺的樣子，瘦猴兒的心緒要沉重不少。
當初他能披上這件兒差服，便是托了王明這兒時拜的大哥。
不然等到了年紀，難說不會跟其他人一樣被抓去石場充當徭役。
若運氣再差些，這攤血跡的主人，恐怕就會是自己了。
也果不其然，幾人再度上路后不久。
陳陌便是鼻翼微動，從山風之中嗅到了一點兒不同的味道。
“有火。”
走在前方的瘦猴聞言眉間一喜，正要快步上前卻又被陳陌從身后把住了肩膀。
“當心，還有血。”
他緩緩越過猴兒走到了最前方，將那好不容易才入鞘些許時候的單刀再度拔出。
風中還有腥氣，前方會有什么不言自明。
陳陌領頭上前，心中亦有些遲疑。
山澗魔窟與此地相距不算近，那虎妖當是沒有在兩地分別伏擊的機會才是。
王明與悶葫蘆雖沒能跨過武道門檻，但在捕快之中亦算好手，隨便一頭山野兇獸當是不能拿他們如何。
思索間，眾人便是遠遠看見一顆樹下隱隱有光亮跳動。
“王哥！”
瘦猴眼力不俗，一眼便是認出了那倒伏于樹下之人正是王明。
他正要上前，卻又是被陳陌抬手攔下。
“我來。”
瘦猴聞言先是一愣，而后便握緊了拳掌。
他拿著火把跟在持刀青年身后，等到靠近之后，才發現王明身下早已被鮮血浸透。
他的左腿已好似被滾石砸爛一般不斷滲出血液。
陳陌剛俯下身去，那看似陷入昏迷捕快卻是突然睜眼，抬手便是要一刀看向眼前之人。
然而陳陌心中早有預警，先一步便截住了其手腕令他沒有得逞。
瘦猴見狀也是大喊：“王哥！是我們！”
王明下意識掙扎了兩下，而后才后知后覺般松了口氣。
“...你回來了...”
陳陌不言，先是摸了摸王明胸腹。
確認他還有心跳，胸腹也沒有受傷之后，陳陌這才開口：“別松氣，也別急著說話。”
他麻利地將王明腰帶解下，將其大腿根部扎緊。
“疼嗎？”
“...有點兒。”
“那就是離死還有點距離，葫蘆人呢？”
王明閉眼緩緩搖頭，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我們被騙了。”
他蠕動嘴唇，面上神情說不清是虛弱還是后悔。
“...有埋伏。”
陳陌半晌無言，像是思索了好久，最終卻只落得六字出口。
“讓你等，偏不聽。”
王明苦笑一聲，沒能說出話來。
他自然聽得出陳陌語氣中的責怪。
“你們快走吧，要是它回來就麻煩了...”
“我留下...給葫蘆道歉。”
陳陌聞言破口大罵：“放你媽的屁，留你在這兒我們不是白跑一趟。”
王明只是搖頭：“那雜毛畜生厲害得緊，若不是之前被山澗里的吼聲引走，我早該陪葫蘆一起下去...”
陳陌心中一抖。
“你說那雜毛畜生，可是大蟲？”
“自然是...之前胡家那人不都...”
他話語微頓，似乎是從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了陳陌肩頭上的斑斕。
“陌哥兒你...”
不等王明繼續發問，陳陌猛地起身，高聲道：
“猴兒！快回來！”
“背上他，鐵蛋，你去前面開路，我們得趕緊走！”
“那葫蘆...”
“活的要緊！”
再回頭看一眼月色之下那死不瞑目的熟悉身影，陳陌微微閉眼，再睜眼時便是低喝一聲。
“走！”
這山中的老虎，不止一頭！
“陌哥...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