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所有的河燈都從視野里完全消失了，夜已經(jīng)很深，大伙相互招呼幾句，都各自回家去休息，街上的人少了許多。孫大寶隨著大家一齊走回茶館，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遠處河上游的青石橋，它還是在遠方默默地靜臥著，從這個角度看，更顯得神秘莫測。

孫大寶不禁脫口問道：“書記，那青石橋，你們這老一輩的人，知道是什么來歷嗎？”

“哦，那座橋啊！”樂書記看了一眼，皺起眉頭說：“實話實說，這橋是怎么個來歷，我也是不清楚，但是圍繞著他的傳說倒是不少。我打小聽老人言，這橋似乎很早就在那兒，建于哪朝哪代，何人為何而建，誰也說不清楚。過去這里一片荒蕪，絕少有人行走，在這兒建橋，確實不知是何用意。但是住在這附近的人，總覺得這橋有些邪氣。經(jīng)常有牲畜在這附近失蹤，小孩子也容易在這附近走丟，人們就傳說這橋底住著妖怪，隔三岔五就會吃些活物打打牙祭。”

樂書記又看了橋一眼，接下去說：“據(jù)說到了清朝時期，來了個新任的縣令，聽到了這座橋的傳說，覺得是個不祥之物，組織民工去拆除。誰想到還未正式動工，這些民工就得了怪病，上吐下泄，死掉了一大片，那縣令也周身疼痛，臥床不起，沒幾天就一命嗚呼了。到了WG初期，這座橋被為定性為FJ遺物，決定將它拆了。就從附近用大卡車運來了一車年輕人，帶著各類工具準備搞個大會戰(zhàn)，一勞永逸地解決它。誰想到這卡車剛開到橋附近，就遇著泥石流，一車人都被埋了，一個活口都沒有。改革開放之后搞城鎮(zhèn)建設，又覺得它是個累贅，用盡了各種辦法對待它，都未能如愿。用挖土機來拆，挖土機就滑到河里了，用炸藥來炸，就會莫名其妙地失火把炸藥全引爆了，甚至備好了火箭彈轟炸，火箭彈居然走火了，誤炸死了許多人。實在毫無辦法，只好將它列為了文物，不讓拆也不讓修，就這樣放在這兒。平日里從這橋上過，大部分時間都平安無事，而遇著一些天氣惡劣的情況，總是會出些妖娥子。這幾年光在這橋附近，我們就救起了不下十幾號人，包括你在內(nèi)哦！”

“是的呀”老楊接話道，“這橋邪門得很，我還記得前幾年，也是個大雨天，橋頭來了輛豪華大車，里面都是些小年輕，看著就是有錢人的子弟。可能是喝醉酒了吧，人沖得很。不聽勸，非要打這橋上過，說是要趕時間。結果呢！剛一上橋就翻了車，一車人全都沉到河底了。等我們費盡力氣把車撈上來，人都死了多時了，尸體都泡脹了，估計他爹媽都不認識了。”

孫大寶聽到這兒，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忽然想起了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心里開始打鼓，有種不詳?shù)念A感涌上了心頭。

此時，老黃又插話說道：“還有呢，大家還記得三年前失蹤的那對情侶吧！一個是全城首富趙家的大公子，還有第二有錢的李家小姐姐，兩人都是俊男靚女，很是般配，眼看就要成全好事了，糟糕，一個大雨夜，兩人出去逛街尋求浪漫，在這橋附近，雙雙都失蹤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公安局都過來調(diào)查取證，折騰了半天，一點兒線索也沒有。這兩家可著急了，到處登報尋人，只要能夠提供線索的，懸賞三千萬。當時全城都出動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這兩大豪門也傷了心，離開了我們這兒，現(xiàn)在也不知道搬到哪兒去了。”

孫大寶聽得又心驚肉跳起來，臉色發(fā)白，手指都開始顫抖。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懼，他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樂事成見他臉色變化了，關切地問“怎么樣，你還好吧！”

“還好的，沒有事兒，我只是在想，這么大的消息，我怎么過去一直沒有聽說過。“孫大寶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

“嗨，你每天都忙著送外賣，哪兒有空閑的工夫聽這些街頭野史喲”，樂事成笑道：“不過，做你們這一行的，成天在摩托上跑來跑去，安全還是第一位的。我還記得8年前，也是一個雨夜，我在橋頭看到一個外賣員，車開得像閃電一樣快，一不留神頭就撞在那石頭獅子身上，頭破血流的，面目全非了。我向前一看，早斷了氣，渾身冰涼的，必死無疑了。我急忙跑回來找人，再返回來一看，什么都沒有，別人說我有幻覺，我自己知道那定然是真的，他就是疲勞駕駛，看不清路，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命搞丟了！你可也得注意哦”

聽到這兒，晚上發(fā)生的事情都閃現(xiàn)在孫大寶的腦海中，他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再也堅持不住了，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周圍的人也慌了神，七手八腳地將他抬回了茶舍里，在桌前坐下，樂書記皺起眉頭認真地號了脈，在頭部正當中的百會穴中按摩一陣子，孫大寶又喘了一口氣，蘇醒過來了。

“孩子，怎么啦，還好吧！”張嬸焦急地問道。

“大嬸，我，我，我真的遇著鬼了”，孫大寶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地說道。

“哦”周圍的人也好奇起來，紛紛地湊了上來。孫大寶喘了幾口氣，就開始把自己今天晚上的經(jīng)歷，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周圍人聽完，臉上都顯示驚駭?shù)纳袂椋舜私活^接耳竊竊私語，只有樂書記燃起旱煙，安靜地抽著，一言不發(fā)。

那老楊也心有余悸地說“小伙子，我看你確實是見著鬼了，你看，今晚又是一場大雨，與那些案發(fā)的場景一樣的，碰巧今天又是中元節(jié)，只怕是他們的游魂不散，纏上你了吧！”

“是啊”老黃也在說：“這鬼啊，生前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意，或是死得不甘心，就會在死亡的地點，反復地做他們死前做的事情。你看這些鬼事情，不都是他們死前發(fā)生的嗎？”

老楊接著說，“不管你們信不信，我還與鬼說過話呢！那時我還年輕呢，那一天過橋時，就碰著了一個鬼......”

“好啦，越說越邪乎了。”樂書記用煙桿使勁地敲了敲桌子，生氣地說：“老楊老黃啊，你們怎么說也都七十好幾的人了，還是這么迷信，什么都向著牛鬼蛇神上面去扯。這橋確實有些奇怪傳說，但也不能借此宣揚封建迷信，把人的思想都搞亂了，真得好好地批評你們。”

老楊被書記批評了，慚愧地低下了頭；那老黃想還嘴辯解幾句，看到書記生氣了，也不敢再吱聲。周圍的人也沉默不語，只有孫大寶求助地望著書記說：“書記啊，你給我診診看，我這倒底是咋回事兒？”

“咋回事兒，簡單得很”，書記抽了兩口煙，斷然說道：“剛才給你診了脈，你說你這幾天，是不是吃沒吃好，睡沒睡好，玩命地搞工作？”

孫大寶點頭稱是，確實，這幾天業(yè)務量大，每天早出晚歸，只能夠睡三四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在摩托上，餓了就啃些干糧，渴了就喝幾口純凈水，忙得像個陀螺轉(zhuǎn)個不停。身體早就透支了，只靠著一口氣硬掙著。

“是的喲，你太累了，所以才看到了這么多的幻覺。”

“幻覺？”孫大寶有些驚訝，“不會吧，怎么總感覺那么得真實？并且，怎么與過去發(fā)生的事件都對應上了？”

“這些事兒，過去都搞得滿城風雨了，你肯定也有所耳聞，不過是忘記了。在幻覺中就變成了現(xiàn)實，”，樂書記嚴肅地說道：“我看你這還是心病，好好休息，自然就沒有了。”

經(jīng)樂書記這么一分析，大家都點頭稱是，孫大寶也覺得有道理，這幾天自己確實太疲倦了，才頻繁地產(chǎn)生幻覺。確實，鬼神之事自古以來從未被證實過，自己從小又受到許多的無神論教育，也不該什么事情都往這邪門的方向上想。樂書記說得是，身體休整好了，這些應當都不在話下。

樂書記又開始教導他說：“小孫啊，搞工作一定得注意勞逸結合，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錢都是賺不完的，透支體力掙錢，得不償失啊！”

“嗯”孫大寶感激地點點頭，他感覺書記的話說到了自己心坎里了，自己也安心了不少。

正在此時隔壁的老林已經(jīng)將摩托車修好，田嬸也將烘干的衣服打包送來，孫大寶換上這一身干燥溫暖的外賣套裝，心里也是暖和的。孫大寶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回想起這一夜來所受到的幫助，心中萬分感激。就摸出那條金鏈，放到桌上，說道：“感謝大家的幫助，我也沒帶什么現(xiàn)金，這條金鏈就送給大家，當做今天的費用吧。”

“小孫啊！這是做什么？”，樂書記說道：“巡河救人是我們的義務，不是為了賺錢。別搞資產(chǎn)階級的一套，快收起來。”

“孩子”張嬸也說了，“我們救人從不收費，你有一片心就好。以后得閑了，多來看看我們這些老人哦，陪我們叨叨嗑。”

“這....”孫大寶慚愧地說：“我這又住了旅社，又喝茶吃飯了，連累著大家都忙前忙后，不付錢也不妥當啊！”

“嘿嘿，小伙子”老黃俏皮地說道，你倒是說說，剛才住的旅社叫啥名字？

“凌園旅社啊，怎么啦？”孫大寶不解地問。

“對，凌園，凌園就是零圓嘛”老黃得意地說：“就是不要錢的意思啊！”

孫大寶又把這諧音多念了幾遍，會心地笑了，看到大家這般堅決，自己就不再堅持了。待到全身上下收拾妥當，他還是得去把這一單外賣送完。茶舍里所有的人都走出來，站在路旁，向他揮手道別。樂書記大聲喊道：“小孫，回去之后要好好養(yǎng)著身子，不要太累了，身體養(yǎng)好了，才能夠多做貢獻啊！”孫大寶也回頭應聲道：“謝謝大家，我會的，以后有時間了，我就經(jīng)常來看望大家的。”

同時，他在心里也下了決心，以后自己也不要總想著掙錢了，有空了就來這里做做義工，幫助像他這樣落難的人們，把自己的精力都拿來奉獻社會。

孫大寶騎著車，向石橋的方向走了幾分鐘，前方的水泥路越來越窄，一個小的上坡后，道路的盡頭是一片灌木叢。那里的灌木長得有一人多高，枝葉繁茂，像一道密不透風的墻。孫大寶推著車穿過了這道墻壁，眼前就是熟悉的橋頭，那一對石獅還在原處平靜地站著，像在等著他的歸來。孫大寶辨識了方向后，發(fā)現(xiàn)通向凌園旅社的小道，就藏在石獅的右側(cè)，被那灌木叢遮住了，自己起初未曾發(fā)覺。心中暗自記下了位置，以后若是要再回去尋找，順著這條路走就行了。

剩下的路程一切順利，僅僅三分多鐘開車經(jīng)過石橋，下橋后左轉(zhuǎn)100余米，就到達了靈境花園。夜應當很深了。但是靈境花園里還是燈火通明的，可能這里住著的有錢人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吧！手機沒電，看不到時間，也沒法與買家聯(lián)系，只能自己親自送餐上門。孫大寶禮貌地與門衛(wèi)打招呼，說明了來意，門衛(wèi)點頭便將他放入了小區(qū)。憑著記憶，他很快找到了5棟404房間，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房門半開著，像是在等著他的到來。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外賣吧，進來哦”。這聲音聽著挺耳熟，他不自覺就應了一聲，也沒有多想，就探頭向內(nèi)看去，只見這房間裝修豪華，但是家具擺設卻非常簡單，客廳里僅僅一個沙發(fā)一個茶幾，茶幾上砌了一杯熱茶，裊裊地冒著白煙。屋角處的一張書桌上，一個男人頭埋在筆記本電腦屏幕里，正在忙著什么事情。只聽他熱情地說道：“今天這么大雨，還怕你送不來呢！辛苦了，先喝喝茶，稍坐一下，我有點兒業(yè)務，忙完了就來。”

看著主人這么熱情，孫大寶也不便推辭了，就大大咧咧地坐到沙發(fā)上，四下里打量一下，馬上就被墻上掛著的一臺老式擺鐘吸引住了。只見那鐘與樂家茶舍的一模一樣的，下面大擺錘滴答地擺動著，帶動著上面的機械表盤在滴答地走動，一聲沉重的翁鳴，上面的時間走到了8：30.

“8點半？”孫大寶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認真再看，還是這個時間。孫大寶馬上脫口而出：“老板，現(xiàn)在幾點啦，您的這鐘時間不對吧！”

“8點半啊，怎么啦，這鐘是我祖?zhèn)飨聛淼模叩每蓽誓兀〗裉焯鞖膺@么差，你還按時送到了，很辛苦啊，平臺上我已經(jīng)給您打賞了，請查收哦。”那男人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孫大寶心中突然有些不安，拿起茶杯淺抿了一口，此時那人合上了電腦，說道：“可干完了，讓你久等了，來，吃點水果吧！”說著就拿出一盤備好的水果向?qū)O大寶走來，孫大寶趕忙起身接著，在那一瞬間打了個照面，四目相對，孫大寶渾身一抖，驚恐地說道：“樂事成，是你嗎？”。

那人顯然愣住了，回道：“樂事成是我的哥哥，我叫樂事來，對了，你怎么知道我們的名字，我在外賣網(wǎng)站上可沒有寫真名實姓啊！”

孫大寶嘴唇抖動著，想把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都合盤托出，千言萬語在心間翻滾，就是這一時間倒不出來。他一眼又看到了掛在另一面墻上的黑白照片，就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沒錯的，就是在茶館里見過的樂書記一家四口的照片，照片中人物的樣貌依舊，夫妻倆并肩站著，事成立在一旁，小時候的事來偎依在母親的懷里，拿著飛機模型，一雙聰明的眼神望向?qū)O大寶，這樣貌神情，與眼前的這個男人如出一轍。

樂事來也走上前來解釋道：“這是我小時候和父母哥哥的合影，哥哥長我8歲了，旁人都說我倆長得特像。唉，可惜啊”，樂事來的聲音低沉下來了，“他們參加了75年抗洪，已經(jīng)犧牲很多年了。我就把我們一家四口的照片放在這兒，也算是永久的回憶吧！”

聽了這話，孫大寶的腦中一片空白，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是太快了，承受不了，他兩眼翻白，又一次地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