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米爾翰,圣心醫院原址。
太陽低垂,暮空金紫,陰影斜長。
遙遠之處,有嘈雜聲響起,總是“姍姍來遲”的警察忙碌地封鎖現場,安撫不知所措的民眾。即使有膽大者與好事者上前,也會被隸屬防剿局的干員們禮貌地“勸阻”回去。
因為危險的知識必須被封鎖,超凡的存在需要對凡人守密。
曾是圣心醫院的廢墟中,被冥河沖刷出的深坑之內,有異樣的氣息正在蔓延。
如此尷尬。
面對情真意切地想要給自己一個痛快的維羅妮卡,霍恩倒吸一口灼熱尚未消散的空氣,連戰利品都來不及確認,如土撥鼠一般急切尖叫道:
“別別別我還能搶救一下的!”
“沒有儀式的輔助,也沒有印記的約束,你體內殘余的暴動靈性只會將你帶入【異種】的道路。”
維羅妮卡搖頭,憐憫地看著霍恩還是猩紅一片的眼睛,趁著他神志尚且清醒,解釋道:“即使有某物會借著你的軀殼重生,甚至在最好的情況下保留一些原先的靈魂殘余,但那也無法被當作是原先的你了。”
“所以,乖乖躺好,不會很痛的……”
面對著還未落下就已經讓胸口涼颼颼的枝條,霍恩也顧不上什么失血過多什么靈性匱乏了,奮盡最后的力量,挺起身來,從靈魂之中點燃了火焰。
仿若昨日重現,又似命運輪回。
有黑色的火苗自血液之中燃起,燒盡了一切扎根的污染與不受控制的畸變,將其化為了紛揚的灰燼,懶洋洋地在空中飄浮著。
頃刻之間,薩利巴的遺毒就被輕描淡寫地拔除,不留一絲后患。
干凈利落。
“啊?”
直到這時,維羅妮卡才發現了,隨著火焰一同從霍恩背后浮現,如圖騰一般抽象蜿蜒的紋身。
不,并非,世上從未有過如此炙熱的紋身。透過皮膚彰顯本質的,乃是血管之中奔流的熾熱脈動!
第一印記·【熾血者】!
不是,哥們?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可以在一場使徒晉升長生者的儀式上,從零件變成BUG,對著他的儲備連吃帶拿,在暴揍他的時候還抽空與司辰遺留的力量打了個照面,順手捎回了個印記,正式成為【燼】之學徒?
自己當年也沒這么大的場面啊?
不過,人沒事就好。
散去手中的銳利枝條,盡管有再多的疑惑,此時的維羅妮卡都將其拋在一旁,只是看著霍恩帶著異樣紅潤的面色,重新倒了下去。
在經歷了一系列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之后,連最后一絲存貨也被榨干的霍恩終于如愿以償地昏迷了過去,在無夢的深眠之中得到慰藉。
面容安詳。
誒,兄弟你這么似了.jpg
看著眼前剛剛被打爆的醫院,維羅妮卡陷入了沉思。
要不,湊合一下,就在這里埋了?
-----------------
廢墟之中,一處“湊巧”未被戰斗余波波及,甚至飛舞的灰塵也不敢靠近的潔凈房間內。
不復之前不起眼的護士裝扮,有著一頭酒紅色秀發的女人雙腿優雅地斜放,被紅色絲綢手套包裹的纖細手指松松地握著高腳的酒杯,任由猩紅的液體蕩漾,饒有興致地端詳著面前擺放著的鏡子。
飽滿的雙唇微微張開,對著被另一只手遞到唇邊的蓬松蛋糕輕咬一口,用潔白的牙齒將之研磨,咀嚼。
“還是十八世紀的時候,人們會在早晨吃一片這蛋糕,搭配來自馬德拉群島的馬德拉加度紅酒;熱烈又濃郁,粗獷又香柔,鮮活的滋味伴著鷸鳥與火冠戴菊的啼鳴……”
“但如今,已是第二十個世紀了。現在我們有了下午茶。我們已經不在上午十點喝加度紅酒了。不再有什么鷸鳥,什么火冠戴菊。但這蛋糕依舊美味,贊美杏仁。”
“你是否還記得紅酒與杏仁的芬芳?是否還記得馬德拉蛋糕的滋味?沒有區分與感知,你要如何無法辨認快樂和痛苦?你是否后悔過拋棄肉體,延續至今?”
在她好奇的疑問之中,鏡面仿佛被喚醒一般,流光在表面滑動,給出了再清晰不過的回應。
“從未有存在真正想被徹底改變,【耀素】與【阿佐特】受到同樣的敬畏,但從未有被改變者選擇過回頭。”
“特里豐‘女士’,你不也是拋棄了你的前身,才攀升到如今的境界嗎?”
“嘖……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拉爾斯。”
受到不那么動聽的反擊,特里豐心情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不客氣地回話道:
“不是你先聯系我的嗎?有什么事快說,別打擾我享用美食。”
流光曲折,在鏡面之上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跡,清晰明了地闡述著名為拉爾斯·韋斯特格倫的存在的疑惑。
“我不理解的是,你為何要將如此好用的一枚棋子推向伯米爾翰這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甚至不惜貼上【不休之血】這一不可復現的【司辰之遺】。”
“對走上鮮血與滋味的道路上的你來說,一位有資格扮演【警醒風暴】的長生者,甚至可以幫助你更進一步,真正入主【赤紅教堂】,獨享這一份至上的榮光。”
“難道,是關于【日之道途】——呃……”
將紅酒杯放下,特里豐伸手彈了一下鏡子,看著鏡面如接觸不良的電燈一般忽明忽暗,還未完全顯現的文字暈頭轉向,組成了一個大大的“!”,便忍不住愉悅地笑了起來。
“想多了,小拉爾斯。杯之印記由我首創,正因如此,我比任何人都知曉【無饕之杯】道路的艱辛。現在,我更受【制花匠人】的偏愛,而且我正為此感到歡喜。”
“別惦記著你那【日之道途】了,該來的總會來的,無論是拂曉還是黃昏。比起遠在天邊的太陽,我更好奇明年的【圣誕集會】你還會不會來參加。”
話語悠然落定,不等拉爾斯回復,特里豐就將一根纖細的手指豎在了嘴唇之前,眨了眨一邊的眼睛,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嗶——
于是一切文字與奇異消失不見,流溢光芒的鏡面恢復了原本平平無奇的樣子,不留一絲兩位【長生者】交流過的痕跡。
最后戲弄了一下了拉爾斯,心情好轉的特里豐嘴角含著笑意,遠遠眺望著食指與大拇指貼合,在空氣之中劃出一道不知通往何處的幽深門扉,將要邁入的維羅妮卡,以及被她橫抱于胸前,面容安詳的黑發少年。
便忍不住浮現期許。
金雀花的子嗣,你究竟會選擇哪一重歷史,哪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