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火焰灼燒身魂的痛楚之中,薩利巴終于擺脫了束縛,【血之宏泉】鼓動,將還趴在他身上撕咬不休的霍恩震開,重新展開了零落的雙翼。
呼喚風暴,展翅欲飛。
自薩利巴隨身攜帶的口琴中,一段明快且響亮的音樂突兀奏響,更加蔚藍的顏色被涂抹在在邊界的猩紅天穹之上,暈染出一道鮮艷的虹彩。
【方興和聲】!
通過奇物喚起與【下層天域】的一道秘密盟約,向高天的靈體吐露珍藏的九重流言,薩利巴急切地命令天空為他打開道路,不顧重新沿著腿部攀援而上的火焰,奮力向上翱翔。
很快了,很快就能擺脫如噩夢般的一切。
這一次,誰都留不住他!
……嗎?
怎么回事?!
拼命振動翅膀,鼓動心臟,明明已經跨越了漫長的距離,薩利巴眼前的虹彩卻絲毫沒有變大,甚至,越來越遠。
心為驚駭所擒,薩利巴惶急地環顧四周,不僅僅只是天空,除了還在像牛皮癬一樣咬著自己不放的漆黑火焰之外,一切都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明明觸手可及,卻如隔天塹。
因為,有人允諾了一次離別。
而現在,還不是時候。
激斗之間,光幕突兀地霍恩眼前彈出,墨綠色的桌面之上,屬于【鑰】準則的紫色暈染,形似雙角利斧的抽象符號浮現,卻缺損了其中一半的鋒刃。
有金紫色的卡牌于起上凝聚,鋒銳的筆觸在其上筆走龍蛇,描摹出一張沐浴在晚霞之中,頭戴蝴蝶蘭發飾,有一半臉頰被陰影遮蔽的英氣面孔。
【——某人已至!】
【征兆已經足夠明顯——門關或是緊閉,或是大敞,陰影的邊緣如刀鋒般銳利,蛾蘭的氣息四處彌漫。一切跡象皆在表明,一位長生者已在此展露真身!】
【一位鑰之長生者近在咫尺!】
面前的警告如蛇般扭曲,衍生出新的字符。
【長生者:“刃之遺痕”維羅妮卡·刻賽諾狄刻】
【性相:鑰、刃?!?
【秉公與友,張角向敵,鱗向白日而飛,夜居山楂之下。】
【她傾向于駐守邊界的門關,但對鋒銳的法則也不陌生?!?
【她從不喜歡無意義的爭斗,但也不要小覷她維護邊界的決心。】
站在邊界的分界線之上,如白玉般的鹿角刺破維羅妮卡額頭上的皮膚,蜿蜒伸展,卻只有一側鹿角完好,另一側則從根部而斷,紫色的斷口尖銳,僅僅只是注視便會感到眼睛如遭刀割。
求而不得的長生之功業在面前昭昭彰顯,確鑿無疑。
薩利巴,如遭雷殛!
連心臟的跳動也不再去維持,將黑焰的灼燒也拋之腦后,薩利巴將剩余的靈性全數灌入復眼之中,有千顆萬顆新生的猩紅瞳孔不斷眨動,急切地分辨著這份姿態的真偽。
不管是逼真的幻像也好,是自己的錯覺也好,求求你,不要,只有這個不可以……
可是無論怎么薩利巴怎么哀求,怎么祈禱,怎么絕望,冰冷的現實依舊拍打在他的臉上。
“不可能,為什么,不,不對……”
仿佛還在噩夢之中,親眼見證了維羅妮卡身上轉變的薩利巴,即使是下意識的否定都那么軟弱。
從血肉,到靈魂,再到那一絲虛無縹緲又至關重要的神性,一切都在佐證這份確鑿無比的事實。
那是遠比自己這個半吊子所追求的更為深遠,更為徹底的,更為偉大的功業!
“為什么,沒人告訴我,這里會有,長生者啊!”
絕望的哀嚎聲同樣被囚禁在咫尺天涯的囚籠之中,徒勞地回蕩著。
“怎么了,這不就是你一直都在追求的東西嗎?”
似神明一般的面容之上無悲無喜,只余肅穆。維羅妮卡張口,以古老的禮節,莊嚴地對眼前的敵人送上最終的判決。
“毋需驚愕,汝等得以面見此莊嚴之形,應當感到榮幸才是?!?
“這扇門扉不會為你而敞開,現在不會,未來也不會。”
承襲【卡爾迪婭】之圣名,前任的【持鑰者】莊嚴做出宣告。
“高塔刺破天穹,死亡盡數敞開?!?
于此,送上狂妄之人的終幕!
“吱呀——”
虛無之處,一扇不應存在的邊門被因時允行的力量打開,繪有石榴與葡萄花紋的華麗門框浮現,原本牢固的鎖鏈顫抖著斷裂,連合頁都在搖搖欲墜。
從門內奔流而出的,乃是冥河的黯波!
在最后的瞬間,薩利巴還試著逃離,試著阻擋,試著違逆必至的命運,但有一團火焰始終死死纏繞著他,打斷了他的一切動作。
就這樣,將他抱在了懷中,不允許他去逃離這被裁定的命運。
“你本是塵土,仍要歸于塵土?!?
冥河,傾瀉!
瘟疫,鮮血,野望,淚水與苦痛,連帶著那顆跳動不休的心臟。
全數,湮沒在了幽暗的河水之中。
研習【盜火術】的學者會將紛爭形容為一場辯駁,唯有以一方的徹底沉默方能畫上休止。此刻,在確鑿無疑的力量下,薩利巴不復鼓振,陷入了永久的沉默。
就這樣,再也不見。
【命運偏轉——】
【鑰,開啟!】
最后的風暴掀起,夾雜著火焰的暖意,鼓鼓蕩蕩地升入天穹之上,溫柔地卷去了還滯留不去的暗紅烏云,使天空重回澄凈。
邊境·【血田】分崩離析,世界不復猩紅,好似剛剛的激戰只是幻夢一場。
只不過,不再有淚水流下,不再有苦痛聚集,綿延至今的夙愿終于得以解脫,【不休之血】中寄托的執念就此消散,隨著其主人的死亡一起迎來最終的休止。
一片死寂之中,懸掛于半空的華麗門扉漸漸隱沒,收起頭上半枯半榮的鹿角,維羅妮卡掏出一幅新的墨鏡戴上。那份神明般的威嚴終于消散,莊嚴的宣告化為了凡人的抱怨。
“啊啊啊,真是的,我就知道那幾個老家伙最會安排人了,沒有一次出差是省心的!”
對著不知道在哪里的上司發泄了一通,金發高挑的少女靠近冥河沖刷出的深坑,低垂雙眸,似在默哀。
為這份崇高的犧牲致意。
坑底,在泥土與巖石的環繞之中,少年頭上的冠冕潰散,身上的火焰也已漸漸熄滅,顯露出軀體之上,斑駁的鱗片與增生的組織。
這是并未隨著薩利巴一起消逝的遺毒。
在維羅妮卡的有意隔離之下,從門關之中流淌而出的冥河僅僅席卷了薩利巴一人,沒有波及與他死死糾纏的霍恩分毫,但缺失了燃料的供給與執念的支撐,盛大的火焰也無以為繼,將霍恩打回了原形。
顯露出早已千瘡百孔的身軀。
說到底,這份過于強大的力量本來就不該由區區一個凡人來掌握,想要強行揮舞它必然會付出代價,連安靜的死亡都顯得太過仁慈,唯有畸變與異化才是最終的歸宿。
可是那個少年卻像毫不在乎一樣,仰臥在塵埃之中,看向不復猩紅,重回蔚藍的天穹。
染滿灰燼與煙塵的臉上,便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好累啊,不過挺值得,終于可以安心了?!?
“……”
將少年平靜的感慨牢牢記在心間,維羅妮卡放棄了徒勞的安慰,鄭重地為他向著【雙角利斧】祝禱,如同還在【門關軍團】時,對待每一個逝去的戰友那般。
“很榮幸認識你,霍恩海姆·蘭開斯特先生,你擁有不負炙熱之血的高潔靈魂?!?
就這樣,自手中凝聚出了山楂的枝條,遙遙對準了霍恩的心臟。
以最高的禮節,給予死亡的慈悲。
“誒,誒誒誒誒誒?”
將注意力從光幕彈出的提示里移開,霍恩看著懸在半空,將要刺下的山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不是,我還活得好好的一點不想死不用你幫我提前執行的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