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轉身到了陸錦的面前,銀槍杵地,躬身單膝一屈,跪于地上。
名動天下的常山趙子龍,也如此的謙遜?
活該他巔峰期那么長,戰力那么強!
陸錦單手扶起趙云,目光望著臺下的陣型。
“此陣名為八門金鎖陣……”
“……可分八門,是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此刻,陣法靜止,塵埃落地,各個門戶清晰可見。
陸錦手指各門,如數家珍。
“此陣雖妙,但曹仁卻未得其最深精髓。你若與他對陣的時候。”
“只需從生門擊入,從景門穿出,其陣必亂!”
陸錦憑空敘說,平淡無奇,但趙云聽在耳中,目光望著臺下的陣法,卻聽得觸目驚心!
若沒有軍師的點撥,他日遇到此陣,亂闖亂行,恐怕必會死于陣中!
“趙云感謝軍師活命之恩!”
趙云躬身再拜稱謝,將破陣之法牢記在心。
……
待趙云退去。
“宛城之戰雖然玄德公大勝,曹操折了十萬兵馬,但曹操勢力仍大。”
陸錦和劉備對面而坐,陸錦手指面前的輿圖說道:“曹操兵多將廣,些許損失,不過皮毛而已。”
“他雖然此時陳兵許昌,按兵不動,不過是畜力待發罷了。最晚來年初春,必會興師。”
劉備眉頭緊鎖,點頭說道:“曹操本來想要趁著屠滅袁紹,大敗烏桓的勢頭,揮師南下,一鼓作氣拿下荊州。”
“可是沒想到兵到宛城,就被軍師巧妙算計,一場大水淹了他七軍,鎩羽而回。”
“曹操領兵二十年,還從來沒有這么慘敗過呢!”
劉備想起自己和曹操多年征戰,從來沒有一勝。
而曹操殺袁術,敗呂布,平袁紹,也多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
似乎在軍師未來之前,曹操就是無敵的存在。
陸錦長身站起,眼望著茫茫遠處,群山起伏繚繞。
“玄德公若以為曹操一敗氣餒,安兵不戰,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曹操能有今日之實力,正是因為他睿智冷靜,能忍能容!”
“雖然玄德公先勝一場,但真正的大戰還沒有來臨。”
“曹操可敗一百次,依舊坐擁中原。但玄德公只需敗一次,就會被曹操和荊州士族們吞沒,骨頭渣都不剩!”
一陣風過,劉備渾身打了個寒噤,瞬間心中勝利的喜悅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危機感。
“以軍師之見,我們如今除了苦練精兵,修造城防之外,還有什么攻敵良策?”
陸錦從袖中抽出一封折報,遞給劉備:“曹操按兵不動,卻得了司馬懿的離間計,想要亂我新野,亂我荊州!”
劉備接過折報,雖然不知道司馬懿究竟獻了什么毒計,但能讓軍師重視的,必然非同小可。
“荊州劉景升近來多病,蔡瑁張允執掌權衡。他二人對我素來有疑忌,若是聽了曹操之言,斷了我新野的后路,則孤城危矣……”
陸錦冷靜的一笑,嘴角微微翹起,一副不屑的樣子。
司馬氏!
毀我學堂之仇未報,又來新野圖我?
看來真的要趕盡殺絕了!
既然如此,就莫要怪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玄德公,來而不往非禮也,玄德公只需如此如此,管教司馬懿寢食難安,日夜不寧!”
陸錦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劉備轉憂為喜,哈哈大笑:
“軍師,果然是以毒攻毒,以血還血!”
……
夜已深,許昌的萬家燈火,已經歸于熄滅。
冷風習習,吹動著檐下的驚鳥鈴,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一只烏雀受到驚嚇,怪叫了一聲,振翅飛起,投入更遠的密林中去了。
丞相府的門口,兩盞氣死風燈往來輕輕搖擺著,昏暗的燈光照耀著左右威武氣派的石獅子。
在門旁的墻角下,一乘簡易的馬車已經停留了兩個多時辰。
車費坐在車上,背靠著車廂,趁著月色打著盹。
但精致的車轅,華貴的裝飾,處處可見這車馬的主人,絕非尋常。
“主公,新野的劉備軍師,恐怕并非臥龍諸葛,而是另有他人……”
曹丞相的書房里,一盞孤燈。
荀彧垂手站在曹操的身前,瘦削的身軀被燈光投射在背后的墻上,顯得更加瘦削細長。
“不是臥龍?”
曹操面色如常,微微笑道:“能算計的我如此周到,百無遺漏的人,除了臥龍鳳雛,還能有誰?”
“難道是江東的周瑜跑到新野,給劉備當起了軍師么?”
雖然周瑜年紀輕輕,比之郭嘉都還小了五六歲。
但在曹操的眼里,從來沒有小看過作為江東庭柱的周郎。
荀彧搖了搖頭,眉頭緊緊鎖起,等過斜照過來,眉眼口鼻的棱角更加分明。
“江東和荊州勢如水火,自然不可能是周瑜替劉備用兵。鳳雛乃是荊州士族出身,除非荊州士族和劉備關系改善,不然鳳雛也不會成為劉備的座上客。”
曹操哈哈笑道:“這不就是了!當世天下,能智算我十萬兵馬,欺我六路猛將的,除了臥龍鳳雛和你荀彧之外,還能有誰?”
荀彧面色一紅,卻更加的惶恐,往前邁了一步,躬身再拜:“蒙丞相看得起荀彧,多年委用不疑,荀彧幸甚。”
“但天下智謀之士多矣,荀彧豈敢忝列其中?”
“別的不說,臣心中知道一人,此人的智謀,恐怕即便主公所說的這幾個人加起來,也不及他萬分之一……”
曹操面色一沉,緩緩站起,邁步離席,在書房里邁著步子,緩緩說道:“文若,孤所以重用你,非止因為你有大才,還因為你敦厚純實,不做虛妄夸大之詞。”
“昔日郭嘉隨孤征戰,你總理后方,眾人皆說郭嘉之才,當為魁首。”
“但唯獨孤知道,郭嘉能做到的,你荀彧皆能做到。但你能做的事情,郭嘉卻未必能做好。”
曹操忽然駐足,抬眼看著荀彧,瞳孔映著燭光,如兩盞明燈相似。
“何以今天文若你如此夸張其詞?”
“若孤沒有猜錯的話,你說的這人,便是那個在許昌蠱惑百姓,造謠亂民,被我逐出許昌的陸錦吧!”
荀彧默認半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丞相,正是陸錦……”
“陸錦之才,天下無雙,莫說匹敵,能與之靠近者,也絕無僅有。”
“臣請丞相此次攻打荊州,務要謹慎行事,切不可再中了他的奸謀……”
曹操面沉似水,目光緊緊盯著荀彧的臉,一陣沉默之后,冷笑著說道:“孤收回剛才的話。”
“郭嘉至少不會跟你一樣,受人蠱惑,深陷其中不知自省!”
荀彧長嘆一聲,搖頭道:“老臣從來不在乎在主公心中的位置,臣在乎的是主公的大業,漢室的江山。”
“若陸錦果然成為劉備的座上軍師,丞相平定四海的鴻志,恐怕要多費周折了……”
曹操雙目如電光暴芒,陡然殺氣迸射,冷笑道:“你在乎的,到底是孤的大業,還是漢室的江山?”
荀彧愕然半晌,垂手道:“主公乃大漢丞相,主公急大漢,大漢即主公也。”
曹操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忽然又現出笑容,溫言道:“文若,你只管放心為我籌措糧草軍餉。我有妙計,可不戰而勝,讓劉備和其軍師自相互殺、手足相殘!”
“今明兩天,便讓你聽到這個好消息!”
曹操走到窗前,一伸手拉開了窗簾。
光幕陡射,兩人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已拂曉。
……
送走荀彧,曹操拖著一夜的疲乏,但依然精神抖擻。
“司馬懿的計謀,也該有結果了!”
當曹操吞下最后一碗飯的時候,門外傳來斥候覲見的稟報聲。
不多時,斥候俯身而進,歸于階下。
“啟稟丞相,新野和宛城防御的如同鐵桶一般,沒有絲毫的亂象。”
“劉備每日訓練兵馬,演習陣法,兩城平淡無奇,沒有任何的特異。”
斥候隱身于新野百姓之中,觀察細致入微,新野的動態,皆在曹操掌握之中。
“新野府衙之中,也沒有任何動向么?”
曹操用筷子扒拉著碗里僅剩的幾個飯粒,叮叮當當宛若在奏樂一般。
“數日之前,劉備帶印綬,關羽抱斬將劍,張飛捧兵符,文武眾將十幾號人,親至軍師府,已經將新野和宛城兩地的兵權,盡皆交托給軍師了!”
“荒唐!”
曹操忽然將飯碗倒扣在桌上。
嘩啦!
飯碗滾落桌案,摔得粉碎。
斥候嚇得身子一抖,戰戰兢兢的跪伏在地,作聲不得,額頭的汗珠如雨點般落下。
為何我的造謠,反而助成了那人執掌兵權?
曹操只覺的一陣頭暈:就是因為此人在新野,我才采用司馬懿之計,造謠中傷,讓他主仆反目,上下離心!
怎么會事與愿違?
難道劉備真的不怕被人奪權?
曹操做夢也想不到,劉備恨不得跪爬著把兵權交給陸錦,只望這個自己求索一生方才得到的賢才能留在新野。
但陸錦志不在新野,始終不肯吐口,甚至住在軍師府無欲無求,連讓劉備獻殷勤的機會都不給。
司馬懿的造謠中傷,正好給了劉備一個由頭:出讓軍權,扶正軍師,讓他不得不永留新野!
“窮困一生,飄蕩半輩子的劉備,好不容易得了許多兵馬,占據了兩座城池。應該患得患失,唯恐被人搶奪才是啊……”
“司馬懿的這條離間計,熟諳人性,不可謂不毒。為何到了這人的身上,便失了效果,適得其反?”
“難道這人真的如荀彧所說,才比神鬼,智欺天地?”
曹操忽然抬頭,看著斥候:“劉備的軍師,是不是陸錦?”
斥候更加恐懼,顫聲低語:“劉備的軍師府,由趙云派人日夜看護,我們一時之間無法靠近,尚不能探明到底是何人……”
曹操怒斥:“廢物!”
……
“仲達,你的計謀不成,反而讓那人真正的執掌了新野的兵權,聽說連劉備都甘愿聽他的號令!”
曹丕氣呼呼的歸府,一腳踢開堂門,氣急敗壞的說道:“一大早的被父親喚去,還以為有什么好事兒,結果挨了一頓訓斥!”
曹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一頓牛飲。
“公子,計無必成,天無絕路。”
司馬懿雙手籠在袖中,不溫不火,不急不躁,穩如泰山。
“此計不成,我還有一計!”
司馬懿躬身邁步上前,以手指沾水,在桌面上繪著地圖。
“新野之南,樊城仍然在丞相的掌握之中。”
“只要丞相派得力干將,統領精兵駐扎樊城,然后我們重兵集結于許昌,成兩面夾擊之勢。”
“丞相縱然現在不出兵,來年春上,也必出兵。于我們不過是做戰前的準備而已。”
“但于劉備而言,則可令其寢食難安,慌不擇路!”
司馬懿微微一笑:“甚至丞相都不必真的派重兵前往,只需虛張聲勢,以足可讓劉備和部下兵卒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了!”
曹丕大喜,鼓掌笑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仲達此計歹毒,深諳兵法精要!”
司馬懿拜辭出府,目光兇指新野:“果然是陸錦!”
“且看你得了軍權,又能如何!這個燙手的山芋,會把你燙的尸骨無存!”
……
數日之后。
“三馬同槽事可疑,不知已植晉根基。”
“曹瞞空有奸雄略,豈識朝中司馬師”
許昌街頭巷尾,茶販酒肆之中,忽然爆出一段童謠!
“三馬同槽?莫非是西涼馬騰父子要進攻我大漢了么?”
“什么‘晉根基’?馬騰父子,要謀奪天下,代漢稱‘晉’?”
“三馬……八馬……司馬?”
“什么亂七八糟!”
“朝中之事,自有朝中人去操心,我們又何必沒事找事?”
“說的是,說的是!只是萬一西涼兵馬真的侵犯中原,咱們也要及時躲避才好。”
“聽說西涼兵馬,最是殘忍嗜殺……”
……
“嘭!”
智珠在手的司馬懿,正在自家的后花園里溜著鳥,聽到這個童謠,身子一抖,鳥籠掉落在地。
籠中鳥“吱”的一聲,從籠子里飛出,竄入長空去了。
“陸錦!!”
“當日便不該放你活著走出許昌!”
司馬懿神色更變,聲音也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