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凝成的馬車悠悠前行，丁白浪好奇地在車廂里摸摸戳戳。
這些沙子凝成了車廂板很結實，一點也戳不進去。
不僅如此，這馬車還很舒服……
他坐在車廂里，竟然有種前世靠在沙發里的感覺，周圍的沙子假裝會根據他的身體細微調節倚靠處形狀，以便更好地支撐他。
這才是真正的人體工學！
“嘿，江……”
丁白浪剛開口，這才想起了些什么，對著坐在身旁的江小葦問道：“我怎么稱呼你？江姑娘？江小姐？”
“隨便呀。”江小葦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叫什么都行。”
她手中抱著一本厚厚的書，從坐上馬車后便一直在看，這時被搭了話，她便闔上書，轉過了頭。
“那就江姑娘吧。”
丁白浪笑道：“你這馬車可以的呀，坐著好舒服。”
他當然也對她的書好奇，剛剛也偷偷瞄過幾眼，可那書就像是貼了防窺膜的手機屏幕一樣，只有一層薄薄白光，什么也瞧不見。
“當然。”江小葦微微一笑：“畢竟我有好長好長的時間都是在車上晃悠，不舒服些怎么能行——所以，你打算何時讓他們醒來？”
她說的“他們”，自然就是裴南與楚紅纓。
此時他們二人分別躺在車廂兩側的座位上，兩人傷勢都已好了大半，不似昏迷、只像是在睡覺。
丁白浪也親手見到了江小葦治人的手段。
她……就只是伸手在那些傷口上輕輕撫過，僅此而已。
這，應該是很厲害的法術吧？
“先不著急啊。”
丁白浪懶洋洋地說道：“楚紅纓現在醒來沒有任何意義，她在這兒什么也做不了，至于裴南，起碼要到黃沙集。”
“那行，都按你說的來。”江小葦甜甜一笑。
丁白浪想了想，好奇地眨了眨眼：“江姑娘，可以說說，你為何對我做的事這么感興趣么？”
“嗯……”
江小葦作出思索狀，隨后再次展顏一笑：“不能。”
“這樣。”丁白浪并不覺得意外，只是繼續道：“那我換種問法，你希望看到我做成哪些事呢？又或者，你希望看到在我身上發生什么事？”
“我也不確定呢。”
江小葦的手在書封上輕撫著、眨著眼睛道：“你可能會玩火自焚、可能會將整個修行界攪成一團亂麻、也可能被什么人教訓后變乖……但無論怎樣，我都只會看著，不會干預。”
“噢？”丁白浪一怔：“只是看著？”
“只是看著。”
江小葦笑道：“就只是看著。”
丁白浪思忖了片刻后，不再糾結，再次笑了起來：“那這樣吧？江姑娘，你既然要幫我，不如教教我修行？”
“嗯？”江小葦雙眼亮晶晶的：“你不懂修行嗎？那你是如何用幻境將他們二人魘住的？”
“我也不知道。”
丁白浪認真道：“這種能力來得突然，某一天，它就這樣突然出現了。”
江小葦平靜地看著他雙眼，他也同樣平靜地直視回去。
如此安靜片刻之后，江小葦笑道：“好吧，我可以教你。”
“真的？！”丁白浪興奮了起來：“那我是不是要叫你師父？”
“急什么，你都未必能修行呢。”
江小葦捉起了自己的大辮子、輕輕在手中把玩：“這樣，你先閉上眼，我來試試你的資質。”
丁白浪大喜，急忙閉上了眼。
沒有一個人……尤其是現代人，會對修行這種事不感興趣。
飛天遁地、御劍斬魔、擲豆成兵、搬山移海……
如此有趣、如此酷炫，誰會不喜歡呢？
他剛剛閉上眼，耳中便響起了江小葦的聲音。
“靈醒初開映天光，敏覺塵世步仙鄉。”
“云游知悟御風氣，枕暉眠月見大江。”
“流照百骸去塵污，明玄洞解無真疑。”
“塵極登峰元歸一，飲冰方知涼非涼。”
這四句詩緩緩響起，瞬間失去了江小葦聲音的特性，在丁白浪腦海中它們作變了沒有感情、沒有音調、沒有音色的詩句。
下一剎那，他猛地一驚，赫然睜開了眼，額上竟出了一頭冷汗！
“這……”
丁白浪有些吃驚地擦去汗珠：“是什么？”
江小葦好奇地問道：“聽到這四句詩后，你都看見了什么？”
“看見了什么？”
丁白浪疑惑道：“什么都沒有啊？我應該看見什么嗎？”
“咦？”這次輪到江小葦露出疑色了。
丁白浪唉喲了一聲，面露慘色：“不會吧？莫非我真的沒有修行天賦？”
“就算沒有，也該看見些什么的。”江小葦抿了抿唇：“這四句詩，分別對應的是修行四大境——靈醒、云游、流照、塵極，它們是此方天地的規則，人為萬物靈，只要你生在這方天地、受到感召，便不可能什么都感受不到。”
丁白浪撓了撓頭：“可我被嚇了一跳，還出了很多汗，也算是感受到什么……了吧？”
“算吧？”
江小葦也是一副不太確定的樣子：“你這種情況，我也沒見過。”
丁白浪還想說些什么，但她已經轉向窗外，忽地亮起了眼：“黃沙集到了！”
黃沙集到了。
真正的黃沙集，與裴南記憶中的幾乎沒有太多差別。
有趣的是，沙子凝成的馬車本該格外顯眼，但集市街道上的人們卻沒有人投來注視的目光，甚至連“對過路事物隨意看上一眼”的這種都沒有。
丁白浪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現象。
“這是江姑娘你的某種法術嗎？”
他好奇地問道：“就像我剛開始注意不到你一樣？”
“這不是法術。”江小葦輕笑道：“它大概和你制造幻象的能力一樣吧，只不過這是我天生帶來的，我用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學會控制它。”
馬車在集市上悠悠前行，并沒有急著停下。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江小葦問道。
丁白浪摸著下巴，緩緩道：“先找個地方休息嘍，現在有了你的幫助，很多事都得重新琢磨了。”
先不去說楚紅纓……單說裴南，眼下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此時對于裴南來說，他的幻境，暫時中止在了“于黃沙集遇見師兄太叔鐘”這件事，而當他醒來后……誒嘿，還是在黃沙集！
另外，他在幻境中自己虛造出了一個內奸的接頭地點、并將其指向了青燈棧，甚至明確是指向了某一個人。
這意味著，他潛意識中早就懷疑了那個什么洪千秋，同時也知道……或者說猜測著洪千秋與青燈棧的關系，并最終在幻境中具象化了出來。
至于他的恐懼來處——太叔鐘，那個侏儒嘛。
丁白浪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發出了一聲聲陰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