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杉笑了，這倒是個貴人。
可惜，她并沒有多余的力氣搭救什么貴人了。
羅杉手腳利索地把金鎖揣進兜里，然后就扔下那個人走了。
路邊的男人不要撿，這是羅杉在看了無數虐文之后吸取的教訓。輕則傅慎行，重則李承鄞，虐文的開端往往就是女主多余的同情心。
羅杉不要什么愛恨糾葛，她只要落袋為安。
羅杉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腳上，他的鞋并不十分破，只是鞋面有些磨損。
奇怪，到了這個地界兒，什么鞋都走破了，這人的鞋子怎么像是沒走了多少路的樣子？
轉念一想，不走路，那想必是坐車的。他應該是被車丟下來了吧。
亂世里，貴人和奴仆，地位可不恒定。
更何況哪怕是忠仆，也不一定能護住主子。
保不齊這是什么富貴人家的少爺，被奪車扔下了。
羅杉俯身取下男人腳上的鞋襪，套在自己的腳上，有些大，但沒關系。
接著她又拿過男人的腰帶，將鞋襪綁好。不錯，這下合適了。
羅杉走了，身后的小花卻還呆呆地站在那個人身邊。
羅杉疑惑地停下腳步，小花這是怎么了？
小花撥開那個人被碎發遮住的臉，一張精致貴氣的臉出現在羅杉的面前。
羅杉不禁發問：“你是要救他嗎？”
小花搖了搖頭，“他這么好看，要是賣去戲班子，能賺一大筆錢。”
羅杉欣慰地點了點頭，不錯，對男人沒有同情心，不愧是和她一起混的。
原本躺在路上的人還帶有一絲希望，聽到小花的話，直接握拳，指節發白。
“走吧，咱們還要趕路。”
羅杉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小花看了一眼路邊倒著的男人，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倒在路邊的人，很快就被茫茫的人流淹沒。
他們就像是被河水裹挾到岸邊的泥沙，河流不斷往前，泥沙卻留在岸上成為岸的一部分。
“救命！”
羅杉回頭，是小花！
小花剛剛想要跟上羅杉的時候腳步比較急，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懷里藏著的沒吃完的團子也咕嚕嚕滾到地上。
這一個團子就像是投在平靜湖面上的一顆石子。
原本如同行尸走肉，三三兩兩的流民隊伍瞬間騷亂了起來，如同聞到血液味道的蝙蝠一樣，齊刷刷地往小花邊上撲過去。
他們的速度快到羅杉甚至沒能看清楚他們的模樣，他們就已經疊了起來。
小花以一個保護性的姿勢把團子攥在手里，那是她好不容易弄來的戰利品。過了這一茬，不知道下次找到吃的得是什么時候。
她像個蝦米一樣，弓著背，伏在地上護著那團子，不管不顧地把那團東西死命往嘴里塞。
羅杉舉著刀跑過去，可搶食的人太多了，大家都餓紅了眼。
反正橫豎都是死，與其餓死，不如賭一賭搶口吃的。
羅杉從來沒有真正砍過人，她舉著刀，對著那群人，一時之間竟無從下手。
人太多了，她沒辦法……
壓在小花身上的人們扯住小花的頭發，甚至直接掰開她的嘴，想要把那一團東西挖出來。
小花掙扎著躲避，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
羅杉舉起刀用盡力氣砍向壓在小花身上的人們，她沒辦法了，再不把這群人趕走，小花就要死了。
可瘋狂的人群還在繼續撕扯著小花，對羅杉的動作無動于衷。被刺中的人應聲倒下，可還有下一個，一堆人疊在小花的身上，人多的根本無從下手。
透過人群的縫隙，羅杉看到小花的眼神已經空洞，嘴角已經被撕破，蜷縮在原地。
羅杉呆呆的停了下來，就那么短短的片刻，小花就死了。
而被羅杉刺傷的人則站起身，推搡著羅杉，看著洶涌的人群，羅杉只覺得自己也離死不遠了。
人命，在亂世里，就是比塵埃還輕的東西。
這就是現實。
羅杉只覺得自己腦海里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坍。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動作，聲音和影像嘈雜地呼嘯而至。
虛浮而又沉重的腳步聲，混雜著汗水與腐臭味道的空氣，烈日下蒸騰的黃土地，不見一點水分的沙土……
她要死在這個異世時空了嗎？
有人狠狠拉了羅杉一把。
“還不快走，愣著做什么！”
羅杉回頭，一個她不認識的黝黑少年瞪著眼睛看著自己。
“怎么想的，走丟了怎么辦？”他嘴里罵罵咧咧，手卻沒有松開。羅杉被少年拽著進了少年的隊伍，這是五六個半大少年組成的隊伍。
被羅杉刺傷的人看了一眼少年和身后的年輕人，默默地后退了。
流民隊伍里，這種半大小子就是不管不顧的野狗，更何況是這樣一個野狗群，沒人想找他們的麻煩。
分食完那一塊團子的人們迅速起身，四散流入人群。
只留小花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生氣。
羅杉還想走近，卻被少年一把拉住，“死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少年遮住羅杉的眼睛，連拉帶拽地拖著她走入隊伍。
他只記得自己的娘教誨過，不能沖撞慘死的人，那小女孩的死相凄厲，看不得的。
“別看了，你還打算給她收尸嗎？”
羅杉還想掙扎，可想想又放棄了。
確實，走過去又如何呢，她難道還有多余的體力掩埋小花嗎?
況且脫離隊伍落單之后，只怕立刻就有人找她尋仇。
“為什么救我？”羅杉看向剛剛的少年。
少年指了指羅杉的手，“這手一看就沒干過農活，嬌生慣養的，肯定是貴人。到了隨州，你記得我們救了你就好。”
羅杉苦笑，卻不敢透露實情，只能低低地應了聲：“好。”
得到承諾的少年狡黠一笑，露出了兩顆虎牙。
“小少爺，你怎么稱呼？”
“羅杉。”羅杉想了想，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嚯了一聲，“看來還真是個小少爺，還有大名。”
羅杉有些疑惑。
少年指了指邊上的幾個同伴，“這是李二狗和張鐵蛋，那是劉大牛，王柱子，我們這些鄉下人都是賤名，哪有你這樣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
少年傲嬌地哼了一聲：“我叫陸堯臣。”
“那你也有大名，也是小少爺嗎？”
“我不是，但我以后肯定是攪動風云的大英雄，這名字才配的上我。”
邊上的李二狗笑罵：“得了吧，陸三兒，不就是救了個教書先生讓人家給你起了個名兒嘛，得瑟個什么。”
陸三兒，不，是陸堯臣一把揪過李二狗。
“要你多嘴！”
兩人鬧完，陸堯臣抽出了羅杉腰間的刀。
“這把刀就先當作是你入隊的投名狀，刀在我手上比你有用。”
羅杉沒有表示反對意見。
“你放心，拿了你的刀，我們兄弟幾個肯定護你平安到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