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南街追雨落spiritlove
- 試卷愛金合歡鴨
- 14592字
- 2025-01-25 21:46:06
第二天,天空已經快亮了,遙望那被建筑物無限覆蓋的地平線以上的天空,它們泛起一圈呼之欲出的淡藍。阿涵難得度過無夢的清晨,醒來,跟徐晶晶說打算去找白澤聊一聊之后的打算,徐晶晶同意了,但是說在家吃完飯再走。
通過名片白澤給她發的定位得知,白澤的家在竹水市經五緯二十一路時代新村十號樓七單元五層502室。白澤說怕阿涵迷路,或者遇到壞人,總之他怎么說都有理,還是他來接她。
“你的家……跟打仗一樣。”她調侃道。
白澤家按照阿涵生前現實世界的計量方式算起的話,一百平以上的面積,一個人住指定是夠用了,兩室一廳,一個廚房,一個衛生間,一個陽臺,一個上鎖的隔間。之所以說“打仗”,是因為他家里實在是夠亂了:你看那散落一地永遠不嫌臟不怕被腳丫子踹到的衣服褲子和襪子,落魄藝術家與酒鬼結合的魔鬼在某一時刻存在在這里的證據是那各式各樣的酒瓶子(全部都是她不認識的牌子,大概是這個世界的,而且種類也不一樣),散落一地的鞋讓你一度懷疑鞋柜存在的意義,充滿文藝氣息的論文、書本、稿紙、雜志,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遙控器、塑料袋、廢紙盒……還有臺球。
“你這樣會生老鼠啥的吧?我害怕。”她幾乎是把厭惡的表情擺在了臉上。
“怎么可能,我挺講衛生的,就是那兩天煩的慌,我懶得處理了。麻煩你辛苦一下,站在玄關待一會兒。我去收拾收拾沙發,完事你躺在那,我保證從里到外全部收拾一邊,干凈的比樣板間還要夸張。”
“我幫你吧。”
“不用。”
“你還不用?”她哭笑不得,指了指遠處的茶杯說,“那是茶杯,茶杯啊大哥,你知道那是瓷嗎,你往里邊擺筆,你干脆把臭烘烘的襪子掛在廚房架子上,往里邊擺筷子算了。”
“對不起……那你還是來吧,麻煩你。”他有點羞愧。
有了阿涵幫忙,再加上白澤并不是一點兒也不講衛生,不一會屋里就變得整整齊齊,簡直可以說是新家。收拾的過程中她撿起來一個酒瓶子,那是一個名字叫做“蘇賽德①”的酒,海藍色的瓶裝飾,一往標簽看,度數竟然有嚇人的六十五度,她竟然在這里找到了整整八瓶空的“蘇賽德”酒瓶子,還不包括白澤自己撿走的酒瓶子,那種酒真的是一個正常人類能喝的么?……不過話說回來,這里的一切都很不正常,也許“存在即合理”吧……
天啊,他真是嚇人,他一定是一個可怕的酒鬼,她不由自主地想。
“好啦。”她找來一張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后四處探頭尋找著垃圾桶。
“垃圾桶在這里。”他從茶幾底下踢出來一個笨重的橙色垃圾桶。
她本來不想提酒瓶子的事情,可是他這樣太嚇人了,她可完全看不出來他嗜酒。
“你喝酒口這么重嗎?”她指了指玄關處堆放的收拾好的生活垃圾中的“蘇賽德”酒瓶子。
“我酒精免疫。”
“你酒精免疫能達到……這種程度?騙小孩子呢?”
“我我我就是酒精免疫,我酒精免疫超出你認知,這破酒算個啥啊根本不過癮,跟喝水差不多,就是辣一點且苦一點的水罷了,你要是不信——我去買100%度數的酒精坐在這硬給你炫下去。”
“別別別——”她只好相信了,這個世界離譜的事情又不是從來沒見過。但是與其說是相信,不如說是勸阻,害怕他真能干出來這種事,把一桶酒精當成碳酸飲料喝下去。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他身上的‘血液粘稠固化病’,也許痛苦的時候,感到苦悶的時候,喝酒就是一種緩解的方式,以不可挽回的傷害為代價換得暫時的舒適。她有種想問他這個病的念頭,理智迫使她忍住了。
“好吧。不過還是說說,從今往后的安排。”
“你說吧。”
“你坐在沙發上說,別站那杵著。”
“哎呀知道了,你快說……”她隨即坐在了沙發的一角。
“最終要去那個名字叫做’廟宇’的地方,大概在兩周期五十時間刻后轉生,這是我們都知道的板上釘釘的事情。一個周期你就按照……你們那個世界的半年來算吧,當然實際上過一個周期相當于你們那個世界過了十五年,但是你感覺不出來,你只覺得在這里是過了半年左右,這里和那邊不是一個時間體系所以說……”
“嗯嗯,都明白。”她點點頭。
“行啦,那就不扯廢話了。我要說的是,徐晶晶你帶不了,現實情況就是這樣,有一個東西,叫做‘限次’,它是說——“
“徐姐給我講啦。”
“哦哦,她給你講了。她的‘限次’我昨天回去專門查閱了一下,知道是啥嗎?零。你帶上她,我們面對那個五十萬米高的大墻時,就只能把她留在那,帶上她無非就是讓她送你一段路。”
“這樣啊……”
“今天帶你見一個人,他是我朋友,同為大門工作的特級人員。他這個人就很神奇,你問他愿不愿意去工作?他總是沒什么話說,純路人型角色。哪怕是我讓他參與進來保護你的工作,他也沒什么怨言。讓朋友為自己的事業赴死的確不適合,今天過去也就是看看他的打算,還有你的意見,如果你覺得,我一個人保護你不靠譜,那就拉上他。硫酸我問了,他說他自己長期當大門園丁,已經擺爛了,不愿意來,那么就不考慮他。”
“哦哦。”
“現在太早了,人家還沒起床呢,估計。你沒吃飯吧,我來做早飯。”
她本來想說“吃過早飯了”,忽然腦海中閃現過一絲念頭,又改了口:“沒吃,少做點,早上不餓。”不知道為什么要存心麻煩他,還有要是徐晶晶知道了,會當場炸毛吧……
于是他就走向了廚房。
她隨即參觀一下他的家。先參觀兩間臥室,白澤住的那間大小上比另外一間大一點兒,其它都沒什么區別——一個衣櫥,一張雙人床,兩個床頭柜,一張桌子和一個椅子,不加修飾詞語正如它們本身一樣平平無奇。她看到擺在角落處的一個相框,里邊是白澤和他父母一起拍的合照——照片中的男人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樣子,女人稍微年輕一些,或者干脆說看不出來年紀,女人都這樣。白澤看上去才十歲,夾在兩個人中間,一臉緊張地看著鏡頭。那時候的他還沒有白頭發,整個人也不顯得憔悴,他自己也想不到,未來的某一天會染上“血液粘稠固化病”這種可怕的病毒吧!
她又參觀了旁邊的衛生間和陽臺,說是樣板間,他自己生活的地方簡直不要太平淡。
但是只有一個房間是上鎖的,不對她開放,那個上鎖的隔間,在自己家給自己家房間上鎖是怎么個意思呢?還是說不對她開放。她環顧了一下,他不在,于是趴下去看門縫,里邊漆黑一片,甚至還拉上了窗簾。而且有淡淡的血腥味!她感到胸口一陣不適,這個房間果然隱藏了秘密。
她能想到的,就是那臺神秘的“機器”,幫助他把凝結的固塊血液融化。當然也可能是別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想到這些,她就感到痛苦,是出于同情,為別人的不幸感到痛苦。在這個“避風的港灣”背后,是他流不盡的鮮血。他一定活的很痛苦,卻對她擺著個笑臉,死皮賴臉地希望他不會錯失“保護她”的機會,像一個摔斷腿的殘疾的人,努力地向別人證明:我能跑,能走!大概是這個樣子,令人無奈又心酸。
再就是她想到他是一個殺了人的人,她身邊要是有一個平時看起來沒什么。但是實際上卻是殺過人的朋友,估計得被嚇死,絕不會說:“什么?你殺過人!那真是太帥了。”這樣的話說出去簡直心理有問題。但是在靈魂世界,仿佛這一切就很正常,甚至真會覺得他保護她的時候,是非常非常帥氣的。他究竟有沒有殺人,殺人手法如何,不知道。但是,他是跟“血”去打交道的人,自然也就明白,怎么樣一擊致命,怎么樣折磨別人,讓對方感受到鉆心的痛苦。
“阿涵,你在哪呢?”白澤在遠處喊。
“我在這邊,哦……來了。”
她回到客廳,來到餐桌前,只有菜,沒有飯。兩樣綠葉青菜:一個是三角形狀,一塊一塊,像粽子,還有一個切成片,像絲瓜切片。
“我感覺你也在飲食文化創新。”
“是么。”
“這些都是什么……”
“怎么?不滿意么?那就扔——”
“不是,我是問問你,這些菜都分別‘叫什么’,是‘什么東西’。”
“一盤是三角葉,一盤是甜菜(當然不是你想的那個甜菜),沒有啥飲食文化創新,我不會那種技法。另外,你是不是想說沒有主食啊?三角葉就是了。”
“好的。”她夾筷嘗了嘗,兩道菜味道還不錯,清香中帶有一點點甜。他也不是做飯的,八輩子撈不著吃一回兒飯,她也不好意思要求什么。再說也害怕把他惹怒了,總是帶點迫害妄想癥。
“你在家無聊嗎?”阿涵忽然問道。
“額……不吧。”
“你在干嘛呢?”
“啊,打聯盟。”
“你說的是指《英雄聯盟》這款游戲嗎?”
“對呀怎么了?”
“不是不是等等……”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我從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見過和我那個世界完全相同的東西扒拉手指頭可以數過來,而兩個世界完全一樣的事物之一,你告訴我竟然只是……一個游戲?”
“這是什么話,瞧不起游戲嘛?”他抱怨似的嗔怪道。
“沒有那個意思,就是想不通。”
“肯定不是原來的運營團隊那幫人。但是有一點——他們都沒有加強趙信。”
“這真是……”
“不過那也說明了,就是有相當多的人不玩是么,雖然太傻x了——怎么,你還玩聯盟?”
“不是,我看班里男同學玩,成天光在講,后來基本上沒人玩了,全在大亂斗,斗斗斗斗個沒完,要么就是云頂,看比賽。”
“嗨呀,這真的很正常,看來兩個世界的男生都一樣。”
“哦。”
他突然就不玩了,轉過頭來笑了笑,說:“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無聊了?”
“啊?為什么?”
“那不然你問我無不無聊,其實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你自己無聊。”
“我不無聊,一點也不——所以你怎么就不玩了?你隊友得好好問候你。”
“上票馬上到數了還玩個什么勁兒啊。我給你講,我給你找來一個你從來沒玩過的桌游,絕對絕對好玩兒,我一直籌劃著和別人玩,他們工作忙不想來,聚會也捧著個名片,我都不好意思擺出來,現在和你能玩上這個。”
“什么呀?”她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拽上她玩游戲了?她確實有一點無聊……但是她也沒表示出來,怎么就被他看出來了。
“下棋。”
“我可能不會。”這不是謙辭,這是敬辭,她事實上一點兒也不會。
“不是傳統的下棋。”
“那又是什么?”
“學嘛,我給你講解講解,超級簡單。”
怡情益智小游戲
規則很簡單,一共有兩個陣營:人類(Human)陣營和鬼魂(Ghost)陣營,只要對方陣營的人死了,我方陣營就獲勝,另外人類陣營活過十二天(一天就是一個回合,十二個回合)并且去過三個任務點也可以獲勝。
我再說說具體的行動。你那邊的一張紙是棋盤,一堆紐扣一樣帶著數字的是棋子,畫著其它圖樣的是特殊棋子,棋盤上畫著房屋圖樣的是“地點”(Spot)。人類先落子,鬼魂后落子,你把對應天數的棋子“數字棋子”(Digital Chess)放置在其中一個“地點”上就代表你這一天去了這里,雙方在這個時候是不可以看對方去哪里的(我們把看對方的棋盤叫做‘獲得對方的足跡’,不獲得的時候就得保密,不然算耍賴),雙方落子完成后,由鬼魂獲得人類的足跡,宣布是否進入下一天(在正式的比賽中,有裁判宣布,但不影響鬼魂獲得人類的足跡,這游戲沒搞那么多拓展的時候不需要裁判),如果人類和鬼魂處于同一地點,鬼魂的殺人機制觸發,人類被鬼魂殺死,鬼魂獲勝。
懂了吧?追逐性質的游戲,一個逃跑,一個追著砍。人類難贏?不一定,還沒說完呢。
接下來講解每個“地點”。
(特別聲明:所有特殊棋子每種類型持有量只能為1)
一、教堂(Church)
鬼魂不可以去這個地點,因此鬼魂棋盤上是沒有它的。人類只能去這里一天。去了之后抓取一個“祈禱棋子”(十字架圖樣),下一天開始當你要使用它時,只需在當天的數字棋子旁邊放下去即可,“祈禱棋子”的效果是,如果人類和鬼魂處于同一地點,鬼魂的殺人機制失效,并且這一天不能獲得人類的足跡。
二、醫院(Hospital)
如果鬼魂沒有使用“毒藥棋子”,則在這個地點鬼魂的殺人機制永遠無效。
三、巫院/巫師的庭院(Wizard's Courtyard)
人類或者鬼魂去了之后抓取一個“毒藥棋子”,在下一天才可以使用,人類的“毒藥棋子”效果是如果人類和鬼魂處于同一地點,鬼魂被人類使用毒藥殺死,同時鬼魂的殺人機制失效(避免在規則集上陷入同歸于盡場面)。而鬼魂的“毒藥棋子”效果有兩個:第一個是可以去醫院殺死人類,第二個是可以使人類的“毒藥棋子”無效,也就是說當人類和鬼魂同時使用“毒藥棋子”時,人類依舊會被鬼魂殺死,而鬼魂不會被人類使用毒藥殺死。
人類整局游戲只能抓取一個“毒藥棋子”,而鬼魂不限制“毒藥棋子”個數。鬼魂抓取一個“毒藥棋子”之后,下一天不能在巫師的庭院抓取。
四、神廟(Temple)
人類去了之后,鬼魂這一天的所作所為失效,這一天鬼魂不能獲得人類的足跡、同時人類獲得鬼魂的足跡,下一天鬼魂不可以落子。
五、王庭/國王的宮庭(King's Court)
人類或鬼魂去了之后下一天抓取一個“權杖棋子”,在下一天才可以使用,人類的“權杖棋子”效果是,如果人類和鬼魂處于同一地點,鬼魂的殺人機制失效,而鬼魂的“權杖棋子”效果是廢除一個除了教堂以外的地點,此后誰也不能去那里,注意如果把任務點廢除,不影響人類通過存活十二天獲勝,反而少一個必須去的任務點,減輕人類負擔。鬼魂使用“權杖棋子”,要在雙方的棋盤上標注。鬼魂至多封鎖兩個地點。
抓取一個“權杖棋子”之后,下一天不能在王庭抓取。
六、花園(Garden)
人類去了之后,這一天可以去兩個地點,去第二個地點時,有權知曉該地點是否安全,并決定是否前往第二個地點。(使用兩個“數字棋子”)
七、驛站A(Post Station A)
人類去了驛站A以后,在這一天鬼魂獲得人類的足跡且沒有公布是否死亡的信息時,可以選擇把地點更換到驛站B。驛站不會被廢除。
八、驛站B(Post Station B)
人類去了驛站A以后,在這一天鬼魂獲得人類的足跡且沒有公布是否死亡的信息時,可以選擇把地點更換到驛站A。驛站不會被廢除。
九、龍谷(Dragon Valley)
任務點,人類活過十二天后結算時必須去過這個地方才獲勝,否則算鬼魂獲勝。
龍谷自帶一個效果:會使人類或鬼魂在這一天結束時所處的地點隨機移動一格,由抽取龍谷的“事件卡”決定。
去過龍谷一次后,斬龍,龍谷的效果消失。
十、市集(Market)
任務點,人類活過十二天后結算時必須去過這個地方才獲勝,否則算鬼魂獲勝。
在某些特定的規則中(不禁斗局),最后五天,即從第八天起,人類或鬼魂來到這里以后,下一天可以選擇與對方進行決斗:通過各抽取一張“事件卡”,一次出一張卡決定雙方的生死。
“進攻”:如果對方使用“防御”,則本天無事發生,如果對方使用“進攻”,則平局,如果對方使用“不作為”,則你獲勝。如果你連續三天使用“進攻”,則你永遠不能“進攻”。
“防御”:如果對方使用“防御”或“不作為”,則你永遠不能“防御”,如果對方使用“進攻”,則本天無事發生。
“不作為”:如果對方使用“防御”,則你令其永遠不能“防御”,如果對方使用“不作為”,則本天無事發生,如果對方使用“進攻”,則對方獲勝。
十一、黑森林(Dark Forest)
任務點,人類活過十二天后結算時必須去過這個地方才獲勝,否則算鬼魂獲勝。
在某些特定的規則中(無限天局),一方連續在這里待上三天,受到“黑森林的詛咒”,游戲時長變為無限天(無限回合)。
本游戲沒有認輸,也沒有和棋。
記譜:
十一個地點,對應的數字在第一位。之后添加一個字母:a代表什么特殊棋子也沒有使用,b代表使用“祈禱棋子”,c代表使用“毒藥棋子”,d代表使用“權杖棋子”,d加上數字代表廢除哪里,e加上數字代表龍谷上移至哪里,f加上數字代表龍谷下移至哪里,+代表獲得對方的足跡,*代表丟失對方的足跡,x代表“進攻”,y代表“防御”,z代表“不作為”,∞代表黑森林的無限天,-代表這一天啥也沒干。
ep:
人類記譜:4f9 4a+ 3a 10c
鬼魂記譜:3f5+ 3d6*-+ 10a+
這個譜的意思是:人類在第一天去了神廟,被推到龍谷,觸發斬龍,接下來的龍谷效果消失,鬼魂去了巫院,被推到王庭,獲得一枚“權杖棋子”,人類在第二天去了神廟,鬼魂去了巫院并且廢除了花園,這一天結束鬼魂觸發神廟效果,不能獲得人類的足跡,人類獲得鬼魂的足跡,人類第三天單獨行動去了巫院,獲得一枚“毒藥棋子”,第四天人類和鬼魂同時去了市集,觸發“毒藥棋子”的效果,鬼魂被人類毒殺。
“感覺,好像……殺人躲貓貓,好復雜好復雜,你說不復雜,簡直是騙人。”
“復雜么……初見殺游戲。而且這就是殺人躲貓貓的衍生版——不對啊,你這都知道?”
“專職云玩家。”
“那今天就不能讓你當云玩家。”
“我還沒讀懂。”
“這里有說明書。”他遞上去一張A4紙大小的說明書。
她讀了一遍,似懂非懂的。
看著她迷糊的樣子,他說:“真怎么樣,還是得玩了才知道。不帶龍谷的啊,那玩意太隨機了,不好玩。”
于是他們真的就像模像樣地把棋盤和棋子擺好,進行了第一局。
“等等……你玩人還是玩鬼啊?”
“你看我長得像人像鬼?”
“我知道了。”她嘻嘻一笑。
第一局記譜:
Baize:6a+
Ahan:6a
“恭喜你躺在花園里一睡不醒了。”白澤笑著說。
“這啥呀,你讓著我點,我怎么上來就噶了。”阿涵表示略有不滿。
“我當然可以讓著你。但是第一輪啊,能有什么博弈?”
“我就是看著這個叫花園的地方畫的還挺好看,我就去那了,不行嘛。”
“好好好……那只能說,說,說明我們心有靈犀。”
“你還怪會說的。”
“首輪死都是運氣,再來。”
第二輪記譜:
Baize:2a 5a 6a 9d10d 5a 11d 1a 4b+ 3a 5a
Ahan:6a+ 4a+ 4a+ 4a+ 4a+ 11a+ 11a+ 11a*-+ 5a+
“你差一點就贏了,哥們。”阿涵說。
“你一直在神廟蹲我,要么就在黑森林蹲我,我用了三回棋,一次沒碰上,最后心想我貪心一點,拿到毒藥沒有立馬用,結果偏偏就這時候你把我刀了。”白澤略有不甘地說。
“你實力不夠。我這其實是‘大智若愚’的策略,讓你以為我只會去那兩個地方好吧。”
“好好好,你真厲害。”
此后又連玩了八局,算上前兩局一共十局,阿涵一共贏6輸4。
白澤贊許地說:“可以啊,沒想到你這么厲害。我教的你,結果你比我厲害多了。”
阿涵笑了笑:“弄半天你也沒說這個桌游本質上就是猜拳游戲,不過是出拳的花樣變多了而已,包括那個什么玩意兒‘進攻’、‘防御’、‘擺爛’也是高級一點兒的剪子包袱錘。運氣和博弈的成分都有。這些‘特殊棋子’除了刪除房子的那個以外,本質上都是一種盾牌資源,就像那個毒藥,不就是一個盾嗎,打中鬼當然好,打不中安全過一天。以人舉例,我要是激進型選手,開局揮霍完了,保證自己前幾輪安全,則后面幾輪能否獲勝完全隨機,鬼知道我的行蹤,但是不知道我的想法,我要是兩天就去一個地方,或者去一個八百年不去的地方,都有可能,說危險也危險,說不危險也不危險,就看在你的心里你是怎么猜測我的想法。如果我是穩妥型選手,盾牌資源規劃好,這次用完拿那個,實現循環,除了幾個空檔期以外,基本是全局都安全,但是有一點不好,一旦空檔期被抓住了,前邊的那些努力就全白費了,還不如可著自己資源浪費玩兒。”
“太聰明了,不愧是你。”
“不玩了。”
“不玩了走吧,我帶你去找那個人,我剛剛忘說他名字了,他叫劉宴山,和我差不多大。他也是‘大門’的特級工作人員,在那的外號是‘鼒亦嬅氪’,也叫做‘嬅氪’,名片上我跟他約定好見面了,再過一段時間就該見面了,咱們提前去吧。”于是他收拾起桌游,換衣服準備出發。
……
白澤帶阿涵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坐上好幾站公交車,才算到達地方——竹水市交通規劃署。聽這名兒她不禁想到:這個叫劉宴山的人……還是個當官兒的?
竹水市交通規劃署是一個三層的白房子,看上去比較威嚴,他向保安說明了來意,接著他們就向院內走去,徑直來到一樓大廳。
“您好,先生,請問您找誰?”前臺的女咨詢員柔聲問道。
“規劃部,劉宴山。”白澤回答。
“劉先生……那么您就是劉先生要找的人了,他已經在辦公室等著您,請跟我來。”
三個人跟隨她穿過好幾個走廊,坐電梯來到三樓。
劉宴山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靦腆內向,而又溫文爾雅。留著烏黑卻稍顯凌亂的短頭發,隨性自然,戴著度數很高的眼鏡,穿著一身整潔的西服,整個人一副理工男形象,他說不上來長得帥,不過氣質上很有風范。專注于某件事物時,眼神會變得格外銳利而堅定,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霧;但在輕松的時刻,又會流露出溫和的笑意,讓整個人都變得親切起來。他穿著簡約的服裝,望向他的工作室,擺著他的電腦、書籍和各種研究資料,令人感到忙碌。
“白澤你來啦,這是……”
“我給你介紹介紹。她是我們的‘金主’,‘攝像頭’程若涵。”
“哦哦哦,你好。”劉宴山向她打招呼。
“你好。”阿涵說。
“你們別站在這,都坐下來,坐這就行。”
剛一坐下,白澤就開始和劉宴山聊天:“最近好幾天沒見著你了。你在這邊干啥呢……一直跑項目?”
“嗨呀,當然了,還是‘橋’的那點事。”
“我記得多少個時間刻前就是這件事。”
“嗯,翻來覆去磨嘰了老長時間,這不還耗在上邊呢。”
“也難怪你沒和楚航出去瞎轉悠,我還在想他怎么不帶你。”
“人家多自由,再說了,我也沒他那個勁兒。”
“我x,他天天自稱‘宅男’,結果就他跑的最歡。”
“唉,是這樣……”
于是劉宴山真的就沒說什么話。阿涵發現了,這個人才是對話npc,你問一句,他答一句,偶爾來點展開,像這樣,怎么找對象。
良久他可算是說:“抽煙不?我這屋子里沒同事,你要抽就抽。”
“我不抽,戒煙了。”
“有毅力,但是,你不抽我抽。”他掏出一根香煙,自顧自地吸起來,接著走到窗戶前把窗戶打開。
“我還在想一個事兒。大門那邊,你最近沒接什么活兒?”
“沒,辭職了。”他猶豫了一下,猛吸一口煙,接著吞云吐霧地說。
“啥?辭職了!”白澤一躍而起,給阿涵嚇了一跳。
“昂。”
“為啥啊?你不是不太喜歡在這當社畜?我當時還在想你會不會不在竹水住了,直接搬去大門。”
“哎呀,能有什么為啥,嫌……折壽唄。”宴山嘆了一口氣。
“唉,也是。”白澤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于是他們都感傷起自己的命運來。
“好吧,不在那干也挺好。反正掙再多的錢,沒有命重要啊!你的抉擇是對的。”
“秦……白澤,我給你說,你干完這票也就別干啦,你看看你那身體,能行么?算了吧,真別整了。”
“我……”白澤陷入了遲疑。
“聯系孫楚航,讓他帶著你滿世界跑去!”
“哈哈,那可真是無憂無慮了,和他長期接觸,你是以后不用擔心房貸車貸,成天往死了‘尋找自我’,比醉生夢死還要醉生夢死。”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我感覺他那活法不適合他,倒適合你。”
“真謝謝你。”
他們又互相閑扯了一通,寒暄了一通,批判著什么,然后歡笑著道別。
“這個劉宴山有點像你說的路人型角色,問啥答啥,但又有點不像,他說話也有自己的想法在。”
“是么……但是不管怎么說,他都不可能來了。”
“這趟旅途如果真的像你們說的這么危險,我真的有點害怕啊,我……可以不去嘛?”
“哪有這種道理,你不去,神官會懲罰你的,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唉……現在一想到那些分世界,就害怕。”
“沒有必要的。”
“現在還干嘛?”
“不知道,回我家?你要是不愿意玩那個桌游,還可以看電視,或者玩電腦,都行,隨便你……或者,還去外邊玩。”
“不去外邊玩,快累死了。”
“那么……就回去。”
剛剛來到時代新村大門口,那地方有個幼稚園,幼稚園里的孩子們大概是放學了,烏烏壓壓沖出來一堆小孩子,其中有一個小男孩徑直走到白澤和阿涵面前,用稚嫩的嗓音說:“哥哥姐姐,你們好。”
兩個人都對小男孩搭訕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他們面面相覷,最后一致溫和地向他打招呼,白澤還摸摸他的頭。
阿涵看到遠處男孩兒的家長走過來,一位年輕的媽媽,左臉臉頰帶著痣。她沖他們微笑,領著小男孩準備走,小男孩賴著不走,但是最后還是走了。
“他挺可愛的。”阿涵說。
“是。”白澤應和著。
回到白澤家,阿涵剛躺在沙發上,不知道該做些什么。白澤的名片一響,他還沒來得及看,阿涵的話語打斷了他:“白澤我想要看電視。”
“我給你調。”
于是他放下名片,走過去給她調電視。
事實上,劉宴山給白澤發的是這樣一條消息:他們過來了。
白澤正拿出遙控器調電視,問阿涵要看什么的時候,劉宴山已經一通電話打過來。
“電話響了。”阿涵提醒白澤。
“你先自己研究研究。”
白澤過去接電話,是劉宴山打來的,他心生疑惑:自己有什么東西落在那里了嗎?沒有吧,他沒拿什么東西。
“喂?”他以困惑的語氣說。
“唉,我,劉宴山。你們剛剛走了以后,有好幾個人過來找我,說是安全局的,帶頭的那個叫汪明達。他問我你們去哪,我說不知道,還問我和你們之間的關系,我都沒把話說太死。”
“他們找上我們?好家伙,來者不善啊。”
“做好準備吧,我現在馬上往那邊去。”
“不,你別來了,你來了也沒用,我知道該怎么辦。”
他掛掉了電話。
外邊傳來人聲,非常嘈雜。
“外邊發生什么了?”阿涵站起來找到白澤,問他。
“不好的事情。”
“我們被別人盯上了?”她突然感到不安。
“你看看外邊。”
她聽他的話,走到窗戶前,停車坪上有一堆人,把本就不寬敞的路堵滿了。男女老少都有,不知道他們這陣仗是要干什么,反正是沖她來的。
“確實不妙。”她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現在怎么辦?”
“別慌張。我已經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現在呢——他們一定會找上門來,那些嘈雜的聲音就是,他們在挨家挨戶地找。你先躲到一邊,那兩個臥室隨便一個,把門鎖上,當然,最好是躲在柜子里。”
“萬一他們……要把所有東西全翻一遍?”
他不明所以地笑了:“你知道在他們眼里我是誰嗎?……不會的,不會的,你放心便可。”
“還有啊,你最好——聯系一下葉子她人,用我的名片跟她說。‘我們在竹水市遇到點麻煩要提前離開’。”
“還有呢?”
“沒了。”
她照著白澤所說,聯系上葉子,發了“我們在竹水市遇到點麻煩要提前離開”,其實她有意無意看到了前面葉子給他發的那一些聊天記錄,示好的意思簡直擺在了臉上,她沒有時間去看,放下名片,來到一間臥室,把門鎖上,她本欲躲在柜子里,但是這一步她沒有照做,而是趴在門邊聽門外的聲音。
她斷斷續續聽到了門外傳開的爭吵聲。
“都說了不在了,你他媽還過來,要不要臉!”他再也沒有一點溫和的架勢,氣勢咄咄逼人。
一個成熟男音打斷了所有爭吵聲,只能聽得見他在說話:“挪給內共啊蘇佛字,內進走洪都滴賊些鹽都四‘塊總搜擦隊’,挪木四歪聊塊總滴公共累益,益吧搭吧羊四總濤塊鐵做扯呀塞黑僧。”(我給你講啊小伙子,你現在看到的這些人都是‘群眾搜查隊’,我們是為了群眾的公共利益,而不得不讓攝像頭群體做出一些犧牲)
“你犧牲他們去你搜查我家干什么啊?”白澤表示不滿。
一個聽上去比成熟男音稍微稚嫩些的聲音解釋道:“溫隊,賊勾鹽早四農勾蓋累冷佛慢蒙滴參散庸。”(汪隊,這個人就是那個街里鄰坊聞名的秦辰旭)
成熟男音:“喔,那碗怪好滴累。”(喔,那還怪巧的哩)
成熟男音:“勇來四內啊,那挪木碗挺要云滴,挪自接自波塞名吧,組誰四森四哦全塊碗勾勾從,溫明達,引在軍門詐行共謀滴。”(原來是你呀,那我們還挺有緣的。我直接自報姓名吧,竹水市城市安全規劃局局長,汪明達,現在專門執行公務的)他也許是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你們執行公務就是把別人家抄了?”
“那扣吧呀定,鹽外挪木軍門來早內滴。”(那可不一定,因為我們專門來找你的)
“找我?我臉上長攝像頭了?”白澤輕蔑一笑。
“賊累要謀給則,唉,內木送慶敏來,賊賊啦。”(這里有目擊者,唉,你們上前面來,謝謝啦)
接著是人群讓開一條路的交流聲,衣服擦過的摩擦聲,一個小男孩(還有他的母親)的走路聲和說話聲,阿涵一聽就是先前那個小男孩發出的,在同一時間,阿涵和白澤兩個人幾乎是眼前一黑:“哥哥好。姐姐呢?”
“內洪吧。”汪明達說。(你看吧)
“那又怎么樣……她又不是攝像頭。”
“蘇參,輪愛四后四,但四有反鹽,挪木層內呂盤友粗來跟挪木走呀趟。”(小秦,戀愛是好事,但是要分人,我們請你女朋友出來跟我們走一趟。)
“這不是我女朋友,這是我妹妹。”
“搭了,飛挖不天呀木用,才嘛籠費四干,干挪走。”(得了,廢話半天也沒用,切勿浪費時間,跟我走)
“哎哎哎哎?!這我家,你們想進就進了!不是——”白澤的勸阻無效,有人闖了進來。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響起“咚”、“咚”、“咚”重重地敲門聲,白澤大喊:“開門,開門,阿涵,快點!”伴隨而來的是一群人的腳步聲和叫喊聲。
白澤這么一喊,阿涵立馬打開了門,還沒有看清他,就被他一把粗暴地抱起來——像他順手提起了一個洋娃娃一樣輕松,她在暈頭轉向之時,白澤已經帶著阿涵站在了窗戶邊上。
追到臥室的人至少有十幾個,男女老少全有。
“歪,蘇參啊,內早共嘛,別從動!”汪明達大喊。(喂,小秦啊,你在干嘛,別沖動)
他一喊完,別人也跟著喊,但是無論是誰都不敢近前,不只是白澤抱著阿涵站在窗邊,還有白澤身上拿著的一把刀。
“我在干嘛你們不清楚嗎?這不是你們逼的?”
“那要,洪來——內大開四那個三唄滴‘掃屋鹽碗’”。(哪有。看來——你大概是那個神秘的‘守護人員’)
“如何呢?”
“蘇宗,共該呀哈。”(小張,講解一下)
汪明達看上去四五十歲,會說普通話的“小張”則年輕些,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都是以現實世界年齡基準做的推測),先前那個“稚嫩一些的聲音”來源就是這個叫小張的人,兩個人看上去都比較和善可親,但在這個時候,在阿涵和白澤的視角來看,無異于惡魔。
小張說:“小伙子,冷靜一下。我們不是什么壞人假冒的人販子團伙,是正經的竹水市安全局工作人員,前段時間本市市政府批下的‘回程計劃大眾化’文件已經生效,主要由我們這里進行貫徹落實,把包括第275號、第276號兩個分世界的攝像頭群體全部請過來,面對面和談商議,以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滿足人民群眾的需要,站在我身后的都是期待被這項政策惠及的特邀民眾。”
“有什么可商談的?”
“以往的人們一致認為,攝像頭群體是造成人類社會不平等的根本原因,這個觀點在如今已經過時,而且是有失偏頗的。但不可否認,只有攝像頭群體才能回到人類的現實世界宇宙,而其他人不可以,這對于整個人類社會發展的進程來說,是落后的,是極其不合理的。要知道,在現實世界宇宙的人類,無一例外都能來到靈魂世界宇宙,在我們這卻不行。回程計劃的本質就是反動的,是外星侵略者對人類的無恥壓迫。但是,我們有辦法改變這一切。由于攝像頭群體存在‘轉交機制’,現在我們的市政府提出了一個計劃,即‘呼吁所有攝像頭群體放棄私人持有該權力,把攝像頭權力轉交給政府,由政府提供給有需要的個人和團體,同時自愿貢獻的原攝像頭權力持有者也將無條件成為政府考慮的首選目標之一’。“
“簡直……給我氣笑了。”白澤笑著對阿涵說。
“你們應該這么想:私人占有攝像頭權力是罪惡的,是不公平的!外星侵略者很聰明,它們把外星文明和人類文明之間的矛盾沖突轉移到了人類文明各階級之間。倘若我們團結起來,那么便絕對不可能讓它們的詭計得逞!”
“你給我二百億,我也照著你那么想。”他覺得,雖然他比眼前的這幫人年齡小了很多,思想上他們卻是一幫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請你們說說心中所想。”
一個男人忍不住發了言:“汪局長的話我非常認可——我不是他請的托兒。早些年,大概是在千禧年初的那一會兒,國內治安沒那么好的時候,我當時還在xx大工廠運貨,大晚上的抽根煙,下車被人捅了,沒錯就是這么草率地死掉了,我不知道我得罪了誰,是因為替兄弟出頭而痛斥的那個矮子嗎?還是說只是一個路過的報復社會的亡命之徒?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死掉了。我死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只有恨。這么多年我一直在研究怎么殺了他,尋找回去的辦法,好實現我的復仇。后來我知道回去只能過新的人生,我轉而打算在他死了以后來到這個世界埋伏他。然而,這幾年下來,我終究是熄滅了我心頭的仇恨之火,不再去想這個亡命的歹徒了。但是我還是含冤,我在這兒的生活很空虛,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我知道,我是冤死的,我,想回去。”
“這個孩子死于麻疹。我不是她的家長,只是人道主義醫療救助站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我看她講述自己的經歷,很可憐,小時候父母就缺乏陪伴,在偏遠的鄉村當留守兒童,醫療條件落后,衛生條件落后,死了就死了,來到靈魂世界也沒人管。現在她的生活好了很多,但是她,包括很多和她一樣的孩子,相當難以適應這個世界。因為他們習慣原來那個世界的生活方式,在正常情況下,只有他們是自然死亡,在那個世界活夠了歲數,不再去留戀那個世界,才能逐步適應這種巨大的差異,進而在這個世界生活。我是本土人,我承認我不了解外地人,但是我看到的大多數外地人都是這個樣子。另外,我也是‘外地人老齡化’主義者,我始終堅持,應該還給他們‘回到那個世界’的機會,重新體驗一次在現實世界生活的機會。至于在這兒的生活,等他們衰老病死之后,以一個老年人的身份回到這個世界,才是幸福而且合理的。”
“農賊嘉慶二四四捏莫的……”(我是嘉慶二十四年沒的)
“還記得那個時候的叫做‘非典’的肺炎么?你們這些人都不知道吧,那時我……”
“還有我——”
一大堆聲音淹沒了白澤的聲音。他也許需要辯解,也許根本不用辯解。每個人有每個人獨特的經歷,當然,是怎么死的經歷。不過這里面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只有外地人會說自己的經歷。
本地人與外地人的區別乃是,本地人是在靈魂世界出生,并且要在靈魂世界死去的人,外地人是在現實世界出生,死后來到靈魂世界,在靈魂世界再次過完一生直到死去的人。他們不同于攝像頭在兩個世界間來回穿梭,這才是普通人的一輩子。
對于本地人而言,他們并不真的懂得外地人的想法,但是他們試圖去理解,并且得到了一種近似“我理解了”的結果。對于外地人而言,他們需要現實世界,這是一個不容爭辯的事實:小孩不相信自己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成年人認為自己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拼搏,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不能就這么死了;老年人比前兩種人差一些,他們可能會覺得過完這一輩子,去下一輩子過,我已經沒有什么眷戀了,但是實際上等他們真正在下一輩子(靈魂世界)過的時候,適應能力上卻趕不上成年人和小孩,有種被排擠的感覺,于是反而更加懷舊,希望自己回到過去,不能說死就死了。
這三種人都想回去。
然而,回去他們卻是不能回去的,回去的權利壟斷在攝像頭群體的手里。
阿涵現在被攏在白澤懷里,最初剛剛接觸到他的身體的那一刻她的心怦怦直跳(當然也有面對那么多人的緊張和羞恥),他竟然一點兒鋪墊都沒有的把她抱了起來,他這個行為真是霸道,而且不講情理,但是卻是在保護她。她現在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體香,淡淡的清香,據說只有互相喜歡的人才能聞到彼此身上的體香,她的臉有點紅。聽到他們的談話,她不再思考這件事,而是在想:這些人說的話都是真的嗎?難道真的可以把她的私有權利轉變成公有權利,造福更多的人?
“白澤,是真的嗎?”阿涵問道。
“內供姑儂蘇攏蘇攏。”汪明達示意大家不要急著講述自己的遭遇,讓他們兩個人能交談,人群的聲音減弱了一些。(你跟姑娘商量商量)
“不可能是真的。”白澤笑著說,“你覺得‘神官’會那么好心?”
直到那時,阿涵才明白,在靈魂世界宇宙,除了人類文明之外,還有一個叫做“神官文明”的外星文明。她再度被震撼到了,真真正正實打實存在的外星文明。
“神官文明在構思‘回程計劃’的時候,早就把他們說的這種情況考慮進去了,‘限次’那東西不是白說的,本來一個攝像頭只是一個人,‘限次’夠用,簡直可以說是無限次,你要是來一堆人’,使用效率大幅提高以后,就不是無限次,很快就能用完。那時候就都傻眼了,抱一塊痛哭,再跪著求下一個攝像頭當受害者。”
“嗯嗯。”她點點頭。
“咱嘛用?”看到阿涵點頭的汪明達問道。(怎么樣)
“不行。”白澤說。
“挪木有慢內。”汪明達說。(我沒有問你)
“你別搭理他——我‘名片’不在手上,真是煩人啊。”
“現在該怎么辦?”
“帶著你跳樓行不行?”
“什么?!”阿涵感到十分恐懼,渾身打顫。
這一句話來的太突然,本身她就有點恐高,還整這么一出,真的得被嚇死。
“你是死于自殺嗎?”
“不知道。”
“不知道今天帶你體驗一下。”
“你別胡來。”她的心臟有點承受不住接下來要面對的事實了。
“我沒有胡來——我已經看到了,轉運使者。”
那個晃動的小玩意——分明就是轉運使者嘛!葉子的行動果然迅速,要是換一個人,估計她連他們死活都不帶管,就算管,事情也早就完蛋了。這就是人脈的力量,同時也是朋友的力量,真是偉大。
“就算你這么說我也沒接受好啊啊啊啊啊啊——”白澤已經帶著阿涵來到了窗戶的邊緣,他們都沒有聽見身后人群的喊叫,只聽到了風喧囂的聲音。
“咱也不是心理學專業的,不懂得怎么讓你放輕松。不過你要知道,任何一個大門員工都有‘絕對要保護攝像頭生命安全’的任務,也可以說是使命吧,不這么做我們就會死,我們是綁定在一起的,我不會拿你的生命去冒險。我不會帶著你去地獄的。不過我還是送你幾句話,讓你做好準備。”
“什么?——”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簡直要炸開了。這感覺就像你的好友逼著你去和ta一起送死,而你不愿意。
“他媽的,來不及了,”白澤望著身后闖上來的汪明達和他的跟隨者說,“就說一句話:在心里默念,落地之前,會長出翅膀。”
“啊?”她的大腦空白。
他沒有作出任何解釋,縱身一躍,和阿涵從樓上跳了下去。
在心里默念,落地之前,會長出翅膀。
其實這就是他隨便說的一個讓她做好心理準備的一句話。她當時沒有懂,想推敲一下什么意思,他已經帶著她跳了下去。
當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她甚至連尖叫的機會都沒有。
萬千的流體光從眼角飛速劃過,聲音靜止了,畫面凝固了,它們全都消失在意識的黑暗里。
算是明白了,跳樓機為什么會被稱作跳樓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