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南街追雨落spiritlove
- 試卷愛金合歡鴨
- 11085字
- 2024-10-02 22:20:43
阿涵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在海邊,海水是碧綠色的,但是在沙灘周圍呈現(xiàn)出一圈淺藍來,海浪一遍一遍拍打著沙灘,遠處是模糊的起伏的群山。她來到沙灘上,沙灘是由一堆松軟的泥土、沙化的石粒那樣松散的物質(zhì)構(gòu)成的,可是沙灘是無瑕的——沒有見到貝殼一類的東西,地面沒有呈現(xiàn)出臟兮兮的感覺來。沙灘的后方是草地、熱帶樹林,那是一片綠色的海洋,與這邊藍色的海洋交相輝映,大海和天空,共同構(gòu)建了她整個夢里的世界。
夢里的她穿著白色連衣裙,漫步在平靜的無人的海邊,海風(fēng)飄起她的長發(fā)和裙角。她沒有穿鞋,光著腳走到樹林里,可是沒有什么細碎的東西讓她感到酸麻,比如說小石子。這里的地面也是干凈整潔、平整的,甚至感到明顯的不真切,露出一些夢的不切實際的端倪。她呼吸這里的新鮮的空氣,看這些熱帶植物各具特色的外表。她實在不知道這些生長在平整土地上的植物是些什么,她了解到的植物還是太少,不過還挺好看就是了。
她覺得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左想右想想不出,她很著急,這一著急,她順勢就醒了。
阿涵先是緩緩睜開自己的雙眼,一來強光令她立即閉上了眼睛,迅速而且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索。她來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盡管她此時沒有察覺到。這個世界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說光成為了一種流體,從天穹上耀眼的太陽出發(fā),從海水那邊向這里漂來,因而光影也是奇奇怪怪的,有時候明亮一些,有時候暗淡一些,研究光影的人一定會感到萬分驚愕。但不管怎么說,總歸是一種光源,這里的一切都被點亮。她處于一個半清醒半昏睡的淺睡眠狀態(tài),內(nèi)心比較迷茫,只知道眼前的風(fēng)景是新奇的,是從來沒見過的,卻不知道該做什么,她先望向了遠方——那個散發(fā)著光熱的太陽,憑借著自身的力量將天空染白,接著她往海的另一邊看,高大的熱帶樹將森林交織融匯的密密麻麻,再望向她腳下的小船,木板被光映照的如此之亮。
她再度睜開了眼睛,這一次,整個世界的風(fēng)景為她敞開。
長湖變成了一片海,夢里的景象變成了現(xiàn)實,海風(fēng)在不斷地吹,海浪打濕了雙腳。
這風(fēng)好像有點不一樣呢。
好像……能扭曲其經(jīng)過的空間。
她突然又意識到了自己正在摟著誰,像在大人面前撒嬌的小孩子一樣。她的臉唰地漲得通紅,連忙把身子從白澤身上挪開,羞恥地沒有臉看他,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
他倒爽朗地笑了,看來他早就醒了,享受著被美女擁抱的感覺!
他解釋道:“我是因為看著你睡得這么好,不敢打攪你的好夢,珍惜你這難得的睡眠時間。”
她有點語無倫次:“你你你……”
她想說,你真不要臉。要是以往早就說了,還得立刻避開他,但是他畢竟救了她命不讓她被淹死,這話又不大忍心能說出來。
“正好你醒了,那么我也就走了,你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了,接下來你需要做的是穿過這片樹林,一直向前走,去一個……像童話世界里那種城堡的地方,找到一個人——轉(zhuǎn)運使者召喚師,很好找的,你的那些小毛病也都痊愈了,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達成,也該回去了。”
他剛要下船,就被阿涵叫住了:“等一下!我覺得……你是不是該想一想怎么樣與外界取得聯(lián)系,我們好向外界求助啊。”城堡什么的,她覺得更加荒誕。
白澤似是嘲笑般地說:“你怎么還這么想,我不是給你講了一大通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很難相信。”
“你覺得我編出來這么一堆話,是想要拐賣你?”
“沒有,”她連忙搖頭,“我不是這樣想的,你救了我的命。”
“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反正大概的意思是,常理告訴她她應(yīng)該學(xué)會怎么去尋求他人幫助,而不是在陌生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但是發(fā)生的一些離奇事情又讓她難以相信常理。
“不用擔(dān)心,你所有的顧慮,都會在城堡得到解決。”白澤說。
“那好吧,你帶我走。”
“只是在前方而已……”
“我害怕孤獨,尤其是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謝謝你了,帶個路吧。”
“好吧。”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
在路上,他們又聊了起來。
“白澤,你為什么要在那種時候……說我已經(jīng)逝世了?”阿涵像帶有一點責(zé)備的感覺對他說。
“那還不是因為你。”他覺得她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我做什么了?”
“你想知道真相,而我不愿意對你撒謊。經(jīng)歷了這么多反常的事情,我還不能騙你,又要給你編出來多少個謊言呢?反正你也能接受,干脆就早點給你說了,不然老是避不開‘爸爸媽媽去哪里了’這類的話題。我很早以前認識你,我知道你討厭被欺騙,哪怕是善意的謊言。”
她心里十分佩服他,因為她確乎如他所說極度厭惡謊言,這與她過去的經(jīng)歷脫離不了干系,她問道:“那么你是什么時候認識的我呢?”
“在上一輩子。”
“上一輩子?!真的嗎?”她感覺非常非常有意思,這可是突破了時間上的友誼呢。
她想象她有一個上一輩子的好朋友,ta還記得你,他們相遇了,這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前提是你相信我說的那一套玩意兒。不過呢,上一輩子的事情,你全都忘了,我們可以當(dāng)做重新認識,第一次見面,你也不用對我有所抵觸,因為我了解的你僅限于那個時候的你,而人又是處于不斷地變化當(dāng)中的,我不一定了解現(xiàn)在的你,好嘛?”他看起來很真誠。
“嗯嗯。”她點了點頭。
“前方不遠處就是了,記住——找轉(zhuǎn)運使者召喚師,轉(zhuǎn)運使者召喚師,默念幾遍。你好好看看這里的風(fēng)景吧。”
阿涵站在小土坡上,前方的美景一覽無余:一條清澈的小溪從身旁緩緩流過,溪水是童話配色的天藍,小溪和長湖一樣里邊都沒有魚,她走到溪水前,溪水的聲音潺潺動聽……小溪前方也是土坡,她走上去,土坡上邊是廣闊的草野,散發(fā)出金色的如同麥穗般的光芒,金光點亮草野,草野印證金光確實存在,使人想起西歐草原。天空染上了泛白質(zhì)樸的藍,浮云很少,零散分布的幾朵白云是那么潔白,白到分不清真實與夢幻。
以往的大自然造不出來這樣的景色,那么這里真的如白澤所說,是另外一個世界?是童話世界,也許呢?……
她感覺自己在如詩的畫里巡游。
“好美呀。”她感慨道。
見沒人回應(yīng)她,她向身后望去,空無一人,才明白他已經(jīng)回去了,她有點無奈,但也只好任由他自顧自的離開了。
她一步一步向下走去,終于來到了草野上。凡是太陽光到達的地方,都涂上了一層金色,小草也鍍了這層金。出于好奇,她觸摸了小草,像是塑料質(zhì)感,又有樹皮的感覺,她暗自疑惑:莫非它們都是假的?這些草具有很多奇怪的性質(zhì),她只發(fā)現(xiàn)了最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一個:當(dāng)有人看它們時,會像被風(fēng)吹過一樣搖曳,視線從那邊移去就不會了,好像形成了一種錯覺——眼神聚焦的地方,喚來一陣風(fēng)。
她觀察那流體般的光。她用那并不豐富的物理知識去做判斷,光也許不是沿著直線傳播的,不然也不會出現(xiàn)大太陽照在頭頂上地面上卻是亮一塊暗一塊的情況。流體光改變了這個世界的樣貌,讓你以為許多能夠看得到的地方,事實上是看不到的,而以為看不到的地方,卻又可以顯露出一些光來。
云漫無目的地飄著,當(dāng)它從土坡這一側(cè)的正上方天空來到土坡那一側(cè)的正上方天空時,阿涵已經(jīng)來到了城堡前,白澤說的話不假,這里真的有座城堡,她來的地方難道是兒童樂園嗎?這不得不讓她想起來孩童時代的各種各樣的夢,看來她從今往后經(jīng)歷的事情不管多么荒誕,都要接受,她可能體驗的就是小孩子夢想中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她走了接近五千米的路,腿感覺到有點累,可能是許久沒有鍛煉過的緣故。她喘口氣,接著向城堡里面走,大門為她敞開。
城堡的布局和人們在童話世界里的那種印象大差不差了,只不過大體上是大自然風(fēng)格,她不知道這種建筑具體是什么風(fēng)格。城堡有三層,她看到的這一面第一層十五個窗戶,第二層十三個窗戶,第三層是城堡上的高臺了,只有五個窗戶。城堡整體是用灰里透白的石頭材質(zhì)做成的,墻上、窗戶上爬滿了青苔(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這也是這個世界的專屬植物而非青苔,以下均是這樣),綠藤狀植物也跟著擠占地盤,敞開的窗戶上擺滿了花盆,像繡球似的五顏六色的鮮花散發(fā)出芳香。庭院也相當(dāng)有講究,充滿童話風(fēng)的氣息:中央是噴泉,鑲嵌著珍珠飾品的大理石材質(zhì)的雕塑處于噴泉臺子的正中央,那是一座描繪拉滿弦的弓箭手正在聚精會神地盯著城堡右側(cè)的雕塑,沒有水柱,此時只是一個蓄水池,淺淺的一層水倒映天邊的一抹云彩,兩側(cè)是精心修剪過的花叢,都是只屬于這個世界的花,紅黃藍粉色彩各異,雖然有些花看起來像假花。格外引人注意的是一株長在彩色泡沫物質(zhì)上的樹,樹上掛著一個帶有白色靠椅的雙人秋千,泡沫狀的物質(zhì)上下飄動,帶動著整個樹也在上下飄動,很是神奇,這里有人,她看到了幾個人在庭院里修理什么東西,國人模樣,有青年人,中年人,也有老年人,都是男的,想必是這里的園丁,雖然說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不管怎么樣,她終于見到了人,心里稍稍安定下來。
在城堡的庭院里,城堡主體建筑旁邊是一個西歐中世紀(jì)建筑風(fēng)格的房屋,它的割裂感很嚴(yán)重,外飾是綠藤和青苔狀植物,窗臺擺花,和城堡一個樣,可是外邊偏偏接著一個鐵皮大煙囪,還裸露幾個大機器,像蒸汽時代的東西,煙囪往外冒著滾滾濃煙。她不喜歡它,在田園詩浪漫風(fēng)格的世界中,出現(xiàn)一個類似工業(yè)革命的悲慘產(chǎn)物,污染了她的好心情,卻不知道能拉動城堡多少的生產(chǎn)力。
城堡與噴泉中間隔著一小段花坪,花坪也圍起一個圈,圈的正中央是彩色柵欄圍起的木頭臺子,臺子上方是金鐘。她一眼就看到了敲鐘的人——一個男孩,穿著藍色上衣,棕色的褲子,戴著一個牛仔式的帽子,他整個人就像帽子一樣,是一個滑稽的牛仔,在寸草不生的荒野上神氣的耍帥的少年,很少在現(xiàn)實里見到這樣的形象。他的工作就是敲鐘,舉起敲鐘錘進行報時。現(xiàn)在這樣的工作已經(jīng)見不著了,他的職業(yè)便吸引了阿涵的注意力——不過很短暫。
現(xiàn)在還沒有到整點,他悠閑地擺弄著一個卡片式的東西,坐在陰涼處,一點也不嫌熱,對于有些喜好安靜的人的生活來說,他們就愿意像他這樣呆一輩子,到宇宙毀滅。
那個敲鐘的男孩神氣極了,看上去高高在上、遙不可及,她不打算問他,而是走上前去問了問園丁他們:“打擾一下,請問你們知道‘轉(zhuǎn)運使者召喚師’在哪里嗎?“
她暗自咽下一口唾沫,現(xiàn)在她試圖用自己的語言和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交流。轉(zhuǎn)念一想,他們可能也是從她的世界過來的,不至于聽不懂。
幾個人以一種詫異的目光望著她,沒人說話。那一刻她感到一絲尷尬,莫非不是這個名字?她念出來羞恥倒不至于,但可能會被對方當(dāng)成了中二系少女,她很不自在,尷尬地低下了頭。
還好有一個青年男子指了指城堡的二層說:“哇斯,你看好了,在二樓,從大門往里一直走到樓梯,上樓以后正中央盡頭處的房間就是了。“
她尷尬死了,他簡直是她的救命恩人。
“謝謝。”她剛說完,想要起身出發(fā),旁邊一個年紀(jì)大一些的中年男子問她:“小姑娘,你從哪邊過來的?”
她指了指來時的土坡說:“那邊。”
聽了這個回答,幾個人仿佛不能相信一樣,他又拋出了一個問題:“你叫什么名字?”
她漸漸覺得不再有和這些人交流的必要了,因為他們大概是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她隨口答了一句:“程若涵。謝謝你們,再見——”就朝著城堡內(nèi)部走了過去,這時雖然她不愿意,但是還是聽見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這么說,她應(yīng)該是剛回來的那位‘?dāng)z像頭’小姑娘……”
“看著這么年輕,哎呀,真是可惜……這么早就過來了。”
“你這話說的,大人物回來了,你不高興啊?你可有機會求了。”
“求什么求的,她認識咱們啊?切……”
……
映入眼簾的是正對著她的長廊,盡頭是樓梯,地面是鋪有金邊的紅地毯,墻上掛著蠟燭,掛著畫風(fēng)景的油畫,在諸多油畫中,她最喜歡的是這樣的一幅畫——一個看不清面容的戴著羊毛帽、披著一條紅色的圍巾、穿著羊絨材質(zhì)衣裳的人,在雪花漫天飛舞的氛圍中向不遠處緩緩地行走,這幅畫如果是動態(tài)的,那畫面中的人將逐漸模糊,直到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看這個人的人卻還是意難平。這幅畫整體上看上去很寧靜,很溫暖。其它的一般都是些畫花花草草的,也有人像,靠門處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盆栽,還有幾個沙發(fā)——也在泡沫狀物質(zhì)上,上下飄動的,她嘗試坐了坐,感覺輕飄飄的,她覺得這里有好多神奇的事情都是在她認知之外的,突然就不想找什么“轉(zhuǎn)運使者召喚師”了,她要現(xiàn)在探索城堡。
她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個,緊接著又出現(xiàn)一個,好幾個正方體模樣的東西,像是果凍一樣的塊狀物體,長寬高有一個手掌心的大小,全身橘黃色,里層比外層深一些,長著兩只簡陋的翅膀,來回撲騰飛(那雙翅膀看起來就像是一對三角形),這種東西的正面有眼睛和嘴巴,不過是附著在表面的兩條豎線加上一個橫,當(dāng)它張開嘴的時候,那一道橫變成了切口,每一個物體都刻有數(shù)字編號,就在它們“臉”的那一面左上角,一共四位數(shù)。起初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是不是某種昆蟲,但是當(dāng)她穿過城堡的許多房間后,這些隨處可見的小玩意兒又讓她改變了想法。
它們就是“轉(zhuǎn)運使者”。
她討厭昆蟲,會飛的大東西出現(xiàn)在她臉上會嚇?biāo)患れ`,這一次不會。
她看了看城堡內(nèi)部的第一個房間——一個食堂。她來到食堂的第一印象:亮。巨大寬敞的房間,墻壁上掛著一直到地面的幕簾,桌子和椅子都有種海洋風(fēng)的氣息,桌子掛著藍色的桌布,擺著銀質(zhì)的餐具、蠟燭和綠植,椅子整成白色的條格紋,看上去高雅極了,食堂側(cè)邊擺冷柜,擺綠植,擺魚缸,擺收納柜,擺餐具柜。天花板上有一個非常大的燈,海藍色、奶白色條紋交織構(gòu)成的燈罩,投放出來的卻是金色的光,不得不令人驚奇。金色的光映照在上方綠色、藍色和紅色的玻璃上,使它們帶上了溫暖的色澤。零星的“轉(zhuǎn)運使者”在這里,它們充當(dāng)清潔人員以及服務(wù)人員的角色,收拾桌面和地面的衛(wèi)生。
后廚與食堂只隔著一道屏風(fēng),走進里面,灶臺、鍋爐都擺滿了炊具,還有許多裝食品的筐,從這里推斷,城堡應(yīng)該有很多的人。廚師已經(jīng)在燒火做飯了,火光沖天,讓人感覺這里是火災(zāi)的肆虐地帶,她感覺自己的臉也被這光帶得分明的紅,這可能就是人間煙火氣。廚房一共有四五個廚師,那些“轉(zhuǎn)運使者”充當(dāng)打下手的角色,要么從遠處搬過來食材,在地面上排成一大長串,互相擁擠著,時不時誰把誰碰倒了。聰明點的且有力氣的就在天上飛,要么就在鍋爐前煮這個煮那個的,看上去忙死了。她是悄悄地潛入的,那些廚師沒有注意她,而“轉(zhuǎn)運使者”們顯然不屑于注意她,只是她的腳占了路,它們都一臉不情愿地躲閃她走過去。
她差點踩到一個“轉(zhuǎn)運使者”的翅膀,為了不搗亂,她羞愧地退了出去。
她又逛了逛城堡內(nèi)部的圖書館,圖書館的占地面積很大,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食堂和后廚的兩倍,書架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給人視覺上的強烈沖擊感,藏書很多很多,書架根據(jù)類別的不同排成了很多排,每個書架有十幾米高,都是清一色的白,她從這些書架的迷宮中隨機挑選了一本書,打開書本隨便翻了翻。
她關(guān)注到里邊兩句令她印象深刻的話:
南星位北而向南。
六十個時間刻后,它會實現(xiàn)所有攝像頭一個小小的祈愿。
(《新時代伊索寓言上篇天文》)
看不太明白。
她把書放回了原處,琳瑯滿目的書籍散發(fā)著金光。
書架占據(jù)了圖書館的大多數(shù)位置,不過也有少部分的空閑位置,這拿來擺休閑區(qū)的茶幾和椅子,茶幾上除了綠植,還有沏茶的用具,休閑區(qū)的地面擺了毯子。她悠閑地在那里坐了一會兒,翻了翻書,覺得索然無味后,又起身走了出去。
緊接著她又來到了另一個房間,大概是一個室內(nèi)花園,最外圍種樹,往里是一大塊水池,水深3米左右,下邊長滿了水生植物,清澈的水面上零星分布著樹葉,池子里邊養(yǎng)了魚,幾根白色的立柱從水池底一直到水面上露頭,支撐起一個長條狀的電燈,走過一個小拱橋就來到了花園區(qū),花園區(qū)有著中式的亭子,亭子被外圍的水池環(huán)繞,顯著的東方風(fēng)格望去如同仙境一般。花園區(qū)是“轉(zhuǎn)運使者”的天堂,與城堡庭院的花叢不同的是,這里的花出現(xiàn)了顏色更加鮮艷、體型更加嬌小的品種,阿涵從一排排花中穿過的時候,能看到轉(zhuǎn)運使者們跟老鼠一樣在地面亂竄,還有蝴蝶在飛,與它們共生共榮,給花園帶來了無限生機。
阿涵生前做過一個和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境比較接近的夢,夢里她在被一堆橫豎分布的白色柱子環(huán)繞的僅僅3米的水下,光源在柱子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昏暗而水上明亮,她艱難地呼吸,艱難地在水里行走,可是她永遠淹不死,她會在氧氣耗盡之后自然地漂到水面上,而那里的空間也是水面上的寬大,水面下的狹小。
有兩個“轉(zhuǎn)運使者”朝它飛來,用奇怪的音色說:“女主人已經(jīng)在等您了,請移步。”這聲音就跟冒泡的聲音一樣。
這下把阿涵嚇一跳:“哇!——你們會說話?”小東西成精了。
其中一個說道:“相信我,這一點兒也不奇怪。”
“好吧,謝謝你提醒,可是我還是被嚇個半死。”
她離開房間,沿著大紅毯子往上走,不知怎的,望著吊掛的燈飾,整齊的盔甲架,大紅地毯,大理石磚,竟然有種身處金碧輝煌的大殿的厚重使命感,她接下來應(yīng)該會遇到一個身份地位極其顯赫、氣場極為龐大的人(ta畢竟是這座城堡的主人),聽對方來宣讀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何去何從,想到這些,她不免緊張起來。
“到了。”它們把她領(lǐng)到了走廊的盡頭,推開了一扇白色的鑲有荷葉花紋的雙開門。
這是一個不算大的辦公室,側(cè)邊是放東西的架子,也有待客的沙發(fā)茶幾,正面是一個大的辦公桌,桌兩側(cè)各一個辦公椅,桌子上擺了一盆綠植,一個筆記本電腦,一堆摞起來的檔案袋,桌子后邊是一個窗戶,窗戶后邊便是繁花盛開的庭院景觀。
與阿涵想象中不同的是,對方竟然只是一個年紀(jì)上比她大一點的少女,她還以為會是一位“上帝式的人物”,這個女孩子讓她放下戒備心理。她長的有點像國人面孔,又不能肯定,面容姣好,看上去天真可愛討人喜歡,又兼有點洋娃娃的感覺,扎的兩根辮子整齊地落在肩前,穿著茶綠色的裙子,白皙修長的美腿露在外邊,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小女孩,如果不說她是這座城堡的女主人,沒有人會相信她就是。
對方就站在窗邊,窗外春暖花開,映照窗內(nèi)看風(fēng)景的美人如同與整個自然融為一體。
為了避免認錯人,阿涵先說:“你好,請問你是……轉(zhuǎn)運使者召喚師?”
她點點頭,以小孩子氣的稚嫩聲音回答:“沒錯,是我,你好啊,我叫‘葉子’,當(dāng)然啦,這只是一個代號,每個特級員工,包括我,我們的個人信息在這里都要對其他人保密,避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報復(fù),隱藏名字也許是一個好辦法,可以讓人在分世界里難以接近(然而沒有什么用,打交道的機會多了大家也會互相“泄密”,更不要說本來就認識的人)——哦,不說這個。你忘記了來找我嗎?”
阿涵略微尷尬地向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那我們現(xiàn)在……直奔主題?你要喝點什么嗎?”
“不用了,不用了。”她擺擺手。
女主人很熱情:“嘗一嘗‘呢喃花花茶’,你絕對會滿意。”她揮了揮手,兩個“轉(zhuǎn)運使者“聽話地離開了房間,很快用嘴巴銜住杯把手把花茶帶了過來,花茶是淡粉色的,透著一點紅,呢喃花花茶的香味就像薰衣草花茶的香味一樣,葉子喝了幾口,她也就跟著喝了幾口,香香甜甜的,提神醒腦。
“好喝嗎?”
“好喝。“
“我就說么——不過還是講正事。手續(xù)肯定是要辦的,你先在這邊的表上簽字,至于多久再離開這里,還要另行商量。”
“等一下,我不大明白這些話,我不能簽字。”阿涵完全沒有搞明白,“我可以先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dāng)然可以,你說吧。”
“我……我不在我那個世界上了?我一開始不信的,但是我我我……我經(jīng)過了那么多離奇的事情,感覺現(xiàn)在身處于一個好玩的童話世界,雖然一點也不嚴(yán)肅,但是這確實是我的感受,我到底……死,還是沒有死?”
“按照你們那個世界的說法,你可以認為你‘死’了,靈魂離開肉體,接下來的這張表就是對你靈魂旅程前半段的確認,你看看吧。”
女主人推來一張白紙,宣告阿涵生命終結(jié)的一張白紙,她想到了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人也會像她一樣早晚有一天面對死亡,面對這張魔鬼一樣的白紙,人們一輩子的功名利祿,到最后竟然在一張小小的白紙面前平等了,她感覺很詫異。
紙上列舉了一些信息:
姓名:程若涵(中華人民共和國)
編號:10000 00000 00027 39146 72931 0308
是否參加回程計劃:是
到達時期:1.7E十六周期二十八時間刻(神官標(biāo)準(zhǔn)時)
公元2019年 6月 18日 14:36:55:05(地球時)
回程時期:注意——只有選擇參加回程計劃并且得到審批才能生效
E周期時間刻(神官標(biāo)準(zhǔn)時)
公元年月日:::(地球時)
安全系數(shù)評級:01
區(qū)域編號:旋臂 10000-90274113
她看的一頭霧水,有好多東西她都不明白。
女主人察覺到了,說道:“是白澤的錯,我曾經(jīng)吩咐過他把必要的信息告訴給你,他竟然沒有做到,我大失所望。既然他沒有告訴你,就由我來解釋吧。”
“請不要怪他,是我不相信他說的話,我也再沒問過。”
“好的,若涵,你已經(jīng)正式到達了這個世界,你要知道你是一個靈魂,穿梭兩個世界的靈魂,這是一個循環(huán)的過程,當(dāng)你不在那個世界,你就在這個世界,因為人類在這兩個世界生活,當(dāng)然在那個世界的人的壽命很短,而在這里的人壽命會更長,具體來講大概是八十多年和兩百六十多年,再加上這里的人去那里的條件比較困難,在一般情況下,都是一場從你那個世界到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單項旅程,這個世界也會同時出現(xiàn)兩種人:只在這個世界待過的人,和兩個世界都待過的人,我們把從你原來的世界到你現(xiàn)在的世界稱為靈魂旅程的前半段,把從你現(xiàn)在的世界到原來的世界稱為靈魂旅程后半段,這兩段合起來就是一次完整的靈魂旅程。你是不幸的女孩子,因為你只活了……十八歲。我調(diào)查了你的資料,你曾經(jīng)身體受過重傷而長期昏迷,因而你在靈魂進行旅程的過程中一無所知,反而以一段幻覺代替了現(xiàn)實,你已經(jīng)無法追溯你的死因,我也不能,因為你昏迷的時間太久太久了,但同時你也是幸運的女孩子,你是‘?dāng)z像頭’,所有攝像頭都具有進行靈魂旅程后半段的資格,你生來就注定是可以在兩個世界生活的人,比別人多享有待在一個世界的權(quán)力,你感到幸福嗎?你看這個回程計劃,很多人都沒有這個資格。攝像頭不是camera,他們是可以過下一輩子的幸運靈魂。所以你也要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被任何壞人洗腦或脅迫而交出這份權(quán)力,具體的回程時期要經(jīng)過神官的審核,你應(yīng)該是屬于最短的一類,在兩周期五十時間刻左右,到時候我們會通知你,你去一個叫’廟宇‘的地方,也可以提前到那里等。這里叫做’大門‘,是管理攝像頭事務(wù)的主陣地,當(dāng)然,這里也充當(dāng)難民收容所,最近的難民都住滿了,所以很抱歉,你也不能住在這個地方,我建議你把白澤攆出來,讓他去完成他逃避的工作,之后你把他家占了就行……“
她在這“嗯”、“吶”了半天,什么神官、時間刻、攝像頭的,字和詞都認識,加起來就聽不懂了,但是假裝自己明白了,出于禮貌又不敢打斷她說話直接發(fā)問,末了聽到把白澤攆出去,她感覺有點幽默:“我怎么能把他從家攆出去呢?”
“沒關(guān)系的,這都是我名下的資產(chǎn)。他本來承諾’關(guān)于你的事務(wù)都由本人負責(zé)’,卻連辦手續(xù)這點事情都不過來,擺明了脫卸責(zé)任的態(tài)度,像你這樣的人都是很危險的你知道嗎,周圍不懷好意的人對你虎視眈眈,萬一誰把你綁架了,脅迫你把轉(zhuǎn)世的資格交給別人,這是多嚴(yán)重的事情啊!他必須在這兩周期五十時間刻時時保護你的安全,唉,這樣的人不靠譜。硫酸……他不行。還有雅兒姐,也不行,我想……該給她一個機會,這女人天天抱怨沒機會快煩死了——若涵,我給你換一個指定負責(zé)人吧,徐晶晶——她在竹水市巨大圖書館二層工作,職務(wù)是前臺咨詢員,我們這邊的人,她會再具體地計劃,指派一些護衛(wèi)你的人,你到那邊去切記要謹(jǐn)慎點,不能提敏感的事情,現(xiàn)在大家都還不認識你,我這里有一份地圖,你拿著點,不是竹水的,是整個世界的,有助于你了解這里的基本信息,你簽完字就可以走了,我會派一個人去給你帶路。”
“嗯。”這一次她放心了,簽了字,也接過了地圖。
“怎么了?看你一臉茫然的——我說的太多、太散了?”葉子望著阿涵,這個女孩呆呆的。
“什么?沒有。”阿涵回過神來,“你說的這些我基本都知道了,我只是對這種模糊的死亡沒有概念,像一場戲,整個世界都陪我演戲,這個世界真是可愛的。”
“這樣才是最好的,因為你沒有經(jīng)歷刻骨銘心的痛苦,以一個平和的方式迎接它的到來,過去式的東西,還是放在過去吧,愿你有個美好的現(xiàn)在和將來。”
“謝謝你,葉子姐姐。”
“我還很忙,沒有辦法給你科普很多東西,但是你記得要把許多沒弄明白的東西搞懂,這對你有幫助,比如說什么攝像頭啊,廟宇啊,靈魂的生命啊之類的,另外我指定的負責(zé)人有義務(wù)給你講授這些,如果ta不講,那你就主動去問,會說的,另外,有空時記得多看看這兒的科普書。“葉子看著卡片,這個卡片就像敲鐘的男孩的卡片那樣,”人準(zhǔn)備好了,你出發(fā)吧。“
”我會記得的,再見。“
“再見。”
阿涵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城堡。
她看到帶路的就是那個指路的青年男子,一想到被他議論過,有點不自在,但還是打了招呼:“你來送我呀。”
“哎,是我。我的名字是:張子華,別人都不知道。當(dāng)然也有一個別的稱呼——藝術(shù)家濃硫酸先生,怎么?為什么用那個眼神看著我?嫌我名土啊?哇斯,你以為我議論上你了……那是他們的事,我可什么也沒有說,我還是挺羨慕你的,說真的,我沒見過你那個世界長啥樣的,我們這都是照搬你那邊的,是仿制品,小孩過家家,一點意思也沒有的。”
藝術(shù)家濃硫酸先生在不停地講,阿涵只聽進去了一半,她的情緒失落不是因為被誰議論,而是她確確實實不在了。
她有種壓抑的感覺,壓抑的宿命感,逼著你,將你的個人意志分割開來,消散在現(xiàn)實的泥潭之中,她寧愿相信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那個幻想中的她,聽新年的鐘聲響起,和家里的親人們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看窗外絢美的煙花(雖然她并不喜歡煙花),吃一頓難忘的飯菜,在不知不覺中再長大一歲,悵惘過后,患得患失,回歸到兩點一線的灰蒙蒙的單調(diào)的生活去,感慨時間過得怎么這么快呀。可是有人告訴她:不,你不屬于這里,你離他們事實上已經(jīng)很遙遠了,其實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情,這只是你的幻想,于是一切回憶都在加劇崩壞,記憶與現(xiàn)實的玻璃墻由裂出八大道裂縫到完全震碎,她絕望地看著恐懼的心理占據(jù)她內(nèi)心絕大多數(shù)地盤,她不會看到天空中的煙花,不會坐在飯桌前邊,不會聽見新年的鐘聲,不會喜悅,不會長大,她死了,臉上沾著血,畫面里取代美好事物的是血,一切物體都帶上了血,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分別于1998年、2015年、2019年和2016年過世,她甚至不清楚爺爺?shù)臉幼樱臉幼又淮嬖谟谀棠毯桶职值拿枋隼铮瓦@樣還能勾勒出她心中的投影),他們的臉上都帶著血,如果不愿意看到他們這樣,那么他們的臉無一例外就會被黑洞一般的東西覆蓋,接著是黑色的陰影,沒有任何音樂,只能聽見怪異的電磁波的聲音,還有“嘟嘟嘟”的老式電話的聲響,夾雜著雪花音,除此之外是怪異的死一般的沉寂,隨即突然轉(zhuǎn)換場景,她來到了一條沒有盡頭的狹窄的黑暗的長廊,沒有任何光,腳步聲在耳畔響起,向她逼近,但她看不見它身影,只是知道’它’在走,卻不知道它是什么,接著便在眼前閃現(xiàn)一段雪花屏,她此后一段的記憶伴隨著這段令人感到極度不安的雪花屏斷裂。過了那段空白的記憶之后,她聽得見滴滴答答的鐘表聲,她好像聽見父母在自己的病床前哭,在靈堂前哭,在墳?zāi)骨翱蕖K聊耍恢涝撛趺疵鎸λ麄儯€有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還有其他人……她的時間停止了,別人的時間在繼續(xù),她無力地看他們來,又無力地送他們遠去。
“神是為我們施行諸般救恩的神,人能脫離死亡是在乎主耶和華。”(《舊·詩》68:20)
她不知道死亡是這樣的,她不信宗教,不認可天堂地獄因果輪回,她認為死了就是什么都沒有,做一個永遠不會醒的夢,不害怕自己被當(dāng)成異教徒打進地獄。現(xiàn)實卻是她醒了,以這樣的方式醒了,她不知道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神真的是存在的嗎?還是說以她不能理解的方式真的存在了?她身處的現(xiàn)在這個世界是唯物主義世界還是唯心主義世界?那個世界又是什么呢?她不敢去想象。
不過應(yīng)該慶幸,她還有選擇再次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權(quán)利,現(xiàn)在就是要接納這個世界的事物,擺脫所有對父母的依賴,以及對那個過去的世界的依賴,生活推著她走,一切還要向前看。這是一個充滿夢幻的童話般的世界,同那些穿越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樣,她要不斷適應(yīng)這個原本格格不入的環(huán)境直到兩周期五十時間刻后離開,對于那個以前的她,也只有說告別了,還有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