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沉璃與唐盈同為一母所生,其本人的脾氣卻與唐琬如出一轍,更為麻利一些。而唐琬之妹唐映襲則與唐盈的性格更像些,外表沉靜不喜言,內里其實也更頑固一些。
親姐離奇死去的慘狀,原本約定要一起歡慶生辰的人失約,本就是慘痛的是,唐沉璃眼睛哭腫,沙啞的聲音,實在悲憤說道:
“約莫丑正時,我去找阿姐,她跟我說起她在王都的舊事,大概過了一炷香,阿姐跟我說,她很久沒喝我嗷的蓮子湯。
她在王都過得不好,回來青州之后,面色更是憔悴,都失去了神采,聽到她想喝我熬的蓮子湯,心里自然高興,我就去了。
很快,還未等我去喚她,阿姐就來找我了,之后,阿姐不忍我越發困頓,笑著趕緊讓我回房,我就離開了。
在后院我還遇見了唐琬姐姐,她去找我阿姐。
早知道阿姐會被人害死,我就不該留她一人。
唐琬就是兇手。”
最后一句話只是唐沉璃的推測,她說得惡狠狠地,內心十分后悔,然而結果已經發生,無力地低下頭,眼神也漸漸地渙散。
葛大人聽完問了一句:“之后你回房的路上可有再遇見什么人或者瞧見什么?”
唐沉璃偏頭細想,她踏出廚房那一步,除了唐琬,還有誰,直到自己回放那一刻,一切如常,也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或奇怪的聲響。
不對,她搖搖頭,肯定有她漏掉的細節。
她猛地一指唐映襲,回過神來,怒氣沖沖地說道:“唐映襲,昨夜我經過你那里時,你房間燈火還亮著,你平時可不這樣,你悄摸摸地做了什么。”
德隆客棧昨夜就那么幾人,兇手無非就是她們之中的一個。
誰做了什么,都很可疑。
唐映襲又是唐琬的親妹,她們可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合謀殺人也說不定。
唐沉璃此刻最是懷疑唐映襲和唐碗。
唐映襲昨晚確實不如平常那么早就休息,聽到唐沉璃的指控,面色一冷,鎮定地解釋道:“當時唐盈姐姐來找我,說感謝這些年我姐姐對沉璃的照顧,我姐姐守了德隆客棧這么多年,唐盈她說她感念在心,說著,還拿出幾錠金子,說是我和我姐姐該得的。她就走了,我本要把金子還給她,她走得太快,之后我心里不安,拿著那幾錠金子,要去找唐盈,不料我就聽到老伯那里傳來很大的聲響,我就急忙忙地去了。”
唐沉璃根本不信她那番說辭,神色愈發沉痛,看向唐映襲的眼神中透露一股恨意。
唐映襲捕捉到了那股尖銳的痛恨,身子一顫,面色不忍,巧妙地避開她的眼神。
“那唐盈是何時來找的你?”
“丑初兩刻。”
也就是唐盈找完唐映襲之后,又去見了唐沉璃,唐映襲又去找陳老伯。
她很平靜地說完這一切始末,瞧著跪在一旁的陳老伯。
沈大人視線轉向陳老伯,示意他接著往下說,陳老伯看了一眼唐映襲,無奈地笑了一聲。
“半夜老朽做了一個夢,醒了之后,十分口渴,那時根本沒想著點燈,不小心被絆倒了,連帶著桌上的茶杯也碎了,幸好好小襲趕到。”
他一手撩起灰白的袖子,之后又摸上后腰的淤青處,手臂上新鮮的傷口還沒結痂,十分猙獰。
老人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再加上被夢驚厥到,精神恍惚,也很合理。
唐映襲接著說:“等我處理完阿伯的傷口,正巧見到沉璃回房,我叫了她一聲,她似乎沒聽見。之后我也回了房。”
她沒做虧心事,她看著唐沉璃,那股決然半點都沒消散,但她沒做虧心事,自是不怕,此時十分坦蕩地看著唐沉璃。
唐沉璃面色沉沉,心底猜起這話的真假,她昨晚是真的沒聽見那聲呼喊,她當時在琢磨著她阿姐說給她聽有關王都的事,再加上一夜忙活,難不成自己真的沒聽見。
聽完這一切,沈大人走到陳阿伯面前,拖起他的手腕看了仔細瞧著他的傷口,口上問道:“做了何夢。”
聽到這看似不相干的問話,陳老伯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擦掉額頭上因傷口痛得冒出的冷汗,不疾不徐地回答道:“老朽啊夢見德隆客棧塌了,被燒成灰燼。”
話完,此時沈大人放下他的手,直起身子,回到桌案前,無意把玩姜儀婷帶來的盒子,關切地探究道:“哦?”
他倒是十分好奇這夢。
世人總是相信,夢境就是未知的預示。
陳老伯回想起那夢境,似困頓,似酸楚,最后又歸于平靜,搖了搖頭,毫無波瀾地陳述道:“那火燒得太大了,我,小琬還有小盈還沒來得及去叫人,就親眼瞧著它倒了,我們三人也被這場大火與德隆客棧一起化為了沉灰。”
對于德隆客棧這些人來說,這場夢境也許就是一場警示。
而隔天一早唐盈的身亡也算是預兆了這場夢。
在場人的人聽到這場夢,再聯想唐盈的死亡,心中也都泛起哀憐,對他們而言,德隆客棧或許就如夢里燒后的灰燼,百年前的輝煌不過曇花一現,最后難免逃脫不了塵歸塵,土歸土的歸宿。
唐家祖訓,唐家子女世代只為守護德隆客棧。
如今也不過,人心疏離了。
“陳老伯,之后可有離開房間半步?”
“不曾。”
“唐映襲,你又是是幾時聽到的聲響。”
也就是幾時去找的陳老伯。
唐映襲眉心一蹙,沉思道:
“丑正三刻,我是……”
唐映襲還沒說完她幾時離開,沈大人轉頭問起了唐沉璃:“你又是幾時回房,可有印象。”
也就是幾時,唐沉璃瞧見幾時唐映襲屋內的燈火未熄。
唐沉璃腦子混沌,眉頭緊鎖,丑正兩刻她就在熬蓮子湯,平常也只需三刻左右,前后思索,她說到:“大概寅初一刻。”
丑初二刻,唐盈找上了唐映襲,大概丑正,唐盈又找上了唐沉璃,丑正兩刻唐沉璃按照唐盈的吩咐去了后院廚房,而丑正三刻唐映襲聽到了聲響,最后寅初一刻唐沉璃回了房,唐映襲又碰見唐沉璃。
沈大人估摸著這三人所說的時間,恰好成了一條線。
他開開合合姜儀婷帶來的盒子,最后發出一聲清亮的聲響,也此時正到了午時,瞧著地上跪的幾人,昨夜各忙各的事,說道:“你們幾人暫時先回。”
派去的下屬,也就是此時現場搜查的人估摸著回到衙內。
唐沉璃三人慢慢地告退,暫時沒有任何線索能證明他們就是他們殺人兇手之一,沒有嫌疑也只能當場放人,暗中派人盯著。
等那三人離開之后,躲在后方聽完這一切的審問,姜儀婷緊接著走了出來。大概站了許久,她的腿腳有些麻,走得很慢。
沈大人就坐在堂中正座上,姜儀停就這樣直面地向他走來,面前落下的光影逐漸被遮蓋,他忍不住瞇眼,更想探出手去抓住臉上落下的一片陰影。
他瞧著她,最后又停留在他面前,他余光估量下之間的距離,內心默默數了,總共就四步,他就這樣盯著姜儀婷,堂前日光斜照在她身上,她周身籠罩著一股柔和的光,仿佛是從她身上生起的,他突然覺得他好像就置身身于夢境之中。
他第一次離她這么近,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得到,不再是畫上沉默的模像,就像日光一樣,令人生動想親切。
他喉嚨有些發癢,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一下,他假裝咳了一聲,想要掩蓋愈來愈快的心跳。
最后他還是用手指摩擦著腰上壓著的連珠紋白玉佩,冰涼的觸感如此清晰,提醒著他,他索性摘下,擱置在桌案上,清脆的碰撞聲擋住了他躍動的心跳聲。
姜儀婷對他猝不及防的動作倒是有些驚訝,但心里那份狐疑很快就消散。
“你當初一聲不吭地直接扔下一封信和這玉佩,現在……”
“沈大人聽了她們各自的話,可有什么看法?”
兩人的聲音合疊一出,一冷靜一激動。
“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