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音一動不動,仿佛未覺一絲疼痛,面色悲傷。
“我問你為什么要那么做?”宗不寂猙獰地吼道,“為什么要那樣做?為什么?在你的心里他就這樣重要?重要到你連命都可以不要!重要到為了救他的女人而丟了性命!慕長音,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歸來的驚喜無法掩蓋心中積聚了五年的憤怒,直至今日他仍是無法明白當日的所為,就是為了一個男人,為了一個風載秦,她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你曾經跟我說過沒有什么是比活著更加重要的!慕長音,是你說的!”
慕長音眼底漫開了一股深切的悲傷,“不寂……”
“不寂不寂!”宗不寂猙獰大笑,“當日你給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你說過什么?你說從此不會再顧忌,你說往后我陪著你,你陪著我,是你自己說的!慕長音,是你自己說的!可是你都做了什么?你憑什么那樣做,你憑什么丟下我一個人?你死后將你的尸首火化,然后將骨灰撒到江河之中?你知道我看到那封信的時候我有多恨你嗎?你憑什么要我這樣做?你憑什么要求我?”
慕長音不敢再直視他的臉,心頭被洶涌而來的愧疚席卷,“對不起……”
“對不起?哈哈!”宗不寂松開了她的肩膀,笑的越發的癲狂,極致憤怒,極盡悲涼,極盡的嘲諷,“對不起誰?我嗎?你對不起我?對不起我?不!你沒有對不起我!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慕長音,是你自己!你憑什么就這樣不要你的性命,那是我們千辛萬苦才保存下來的性命,你憑什么這樣做!我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我們每一日都是豁出了一切換來的,而你卻為了風載秦……為了一個根本沒有將你放在心上的男人就這樣丟了性命,慕長音,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不!你甚至連說對不起的資格也沒有!”
“你以為我想嗎?”慕長音倏然喝道,他的這些話將她最不愿意面對的事實道出,她是對不起自己,的確對不起自己,可是……“我也不想那樣,我不想那樣愛他,我不想糾纏不清,我不想丟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宗不寂,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的心就好像不是自己的,我的腦子就像被人操控一樣,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愛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也恨我自己!”
那刻骨的痛,如意隨行的絕望頃刻間再度涌出,幾乎要將她給淹沒。
“所以你就殺你自己!”宗不寂怒吼,如裂帛一般難聽的聲音直沖云霄。
慕長音踉蹌了兩步,身子在風中搖曳,視線最終被水霧模糊,聲音隨之哽咽,“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可以從任何殘酷的訓練之中活下來,我可以完成所有艱巨的任務,卻偏偏走不出自己設下的藩籬,不寂,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有那樣,我才可以結束,才可以解脫……可笑我活了兩輩子,卻只能以那樣決絕的方式解脫……你說的沒錯,我是對不起我自己!可是不寂,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宗不寂看著她臉上的傷痛眼中的絕望,扭曲的臉龐漸漸地緩和,眼眸中心疼泛濫,他不想怪她,更不想傷害他,可是,這些話,他不能不說出口,他怕,怕她再繼續,“長音……”他起步上前,輕輕的伸手將她抱著,“長音……”力度一點一點地加緊,“你回來了,真的回來了……秦歷417年冬,楚國京都,借尸還魂……我以為這只是他的……你真的回來了!”
慕長音猛然一驚,“什么?”
“秦歷417年冬,楚國京都,借尸還魂。”宗不寂看著她道,“少室山下的那個游僧,他說你會回來!”
慕長音眼眸微睜,“少室山的那個游僧?借尸還魂……”
原來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
可是這一次,上蒼又想讓她經歷什么?
當年在少室山下,她和風載秦遇上了一個游僧,而那游僧道,她不屬于這個世界,可既然當年如此說了,如今,為何又有這般預言?
慕長音抬頭望著蒼天,這一次,它是要補償她一份幸福,還是……不!她不會再重蹈覆轍,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不寂,不要再去殺風載秦了!”
宗不寂臉色陡變,猩紅的眼眸中怒意混著傷痛泛濫,“你……還是放不下他?”
“不!”慕長音收起了澎湃的心緒,決絕而堅定地道:“不,我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的牽扯!”
宗不寂似乎不信。
“我不知道你不信。”慕長音自嘲道,“是我自己數次出爾反爾,但是不寂,再信我一次,這一次不會了!”
“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我去殺他?”
慕長音看著他,說出了那個他一直不愿意接受的事實,“你殺不了他!”
宗不寂臉色一獰。
“不寂。”慕長音繼續道:“不要再為了我去冒險,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家人,我不想失去!”
宗不寂喉結滾動,許久,方才應道:“好。”隨后,握住了她的手掌,“長音,我們走吧,離開這里,離開楚都!”
慕長音一怔。
宗不寂見狀,“你不想走?還是……”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陣腳步聲給打算了。
“先離開這里再說!”慕長音道。
宗不寂盯著她半晌,“好。”
兩人當即施展輕功而去,沒過多久,便有幾個人往這邊而來,而其中一個就是灰老,在檢查了四具尸首脖子上的致命傷之后,臉色大變。
掌風割喉!
竟然是張峰割喉!
而普天之下會這種殺人招式的人據他所知只有一人!
“難道真的是……”
這些年就算世子堅信那游僧之言,他始終仍有懷疑,可是如今……
“不對!沒有這么巧合的!”
“灰老……”
灰老當即起身,“將尸首帶回去,此事暫且不要告知世子!”
“是!”
待眾人走了之后不久,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后,竟然走出了一個白衣男子,男子容貌俊秀,可臉卻蒼白的連皮膚上的細微血管都能看見,他的眼中有著極重的震驚以及無比深沉的痛,身子立于寒風之中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