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搞半天和我一樣,”兩人坐在河邊,小男孩拉基一邊晃蕩著雙腿,一邊嘟囔道,“原來你也沒經驗啊。”
“我的那些朋友,可是全部十二三歲,都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了!”他瞧向黎恩,忽閃忽閃的棕色大眼睛里滲透出一絲輕微的不屑。
“早知道就不拜托你了。這種事情,還是應該找有經驗的人來。”
黎恩悻悻地承受著他那一副看失敗者的眼神,和他的冷言冷語。臭小鬼,他在心中暗罵,你給我適可而止吧。那天我要是答應了你媽,現在還能輪得到你和我坐一桌?
不過,他終究不能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尤其是不能對他說這種話。
于是,他沉默半晌,最終只能悶聲悶氣地道:“總之我們兩清了。”
“好。”男孩黯然應允。他沉默了半晌,似乎猶自沉浸在失敗和遺憾之中無法掙脫出來。然后,他又思索了片刻,才再度開口,稚聲稚氣地道,“還是謝謝你。”
“免了,”黎恩當即冷冷道,“我只懇求你,下次這種事情,不要來找我幫忙,好么?”
“放心,”男孩立刻滿口答應,“我剛剛不是說了么。這種事情,以后只會拜托專業的人來。”
黎恩面色一黑。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些什么。拉基卻猛地抬起頭來,再次瞧向他,一臉驚訝:“對了,你的臉怎么了?”
“什么?”黎恩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的臉。”拉基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臉蛋,棕色的大眼睛里滲透出一抹關心,“怎么又青又腫的?被人揍了?”
黎恩這才反應過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兀自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訓練的時候弄傷的。”他眉頭微皺。
“這么嚴重?”男孩滿臉不可思議。
黎恩撲哧一笑,他轉了轉眼睛,“因為那個教官非常惡毒。”
拉基低下腦袋,若有所思,沒再說什么。兩個“失敗者”在河邊靜坐了一會兒,便互相道別,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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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日光剛剛躍上帳篷頂,阿蘭尼亞又和往常一樣,拎著一把練習長劍如約而至。
經過這么多天的練習,黎恩進步神速。他實際上在第二天就已經將強弱劍身的技巧掌握得相對得當。阿蘭尼亞在驚愕之中傳授給他其他的招式和技巧,他也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相繼掌握。到了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初見時那個一招就會被阿蘭尼亞磕飛長劍,或是直接命中身體的菜鳥新人了。阿蘭尼亞也不再能像散步一般隨意瀟灑地將他拿下。現在,兩人之間的每一次對決往往要持續十幾招甚至二十幾招。雖然最終的結果仍然以黎恩被敲得滿頭大包而告終,但一上午的訓練之后,她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波瀾不驚、如若無事發生,同樣也會滲出不少汗水、累得氣喘吁吁。
阿蘭尼亞在他身前幾步之外立定,將一只手背至身后,劍尖斜指,一言不發。
黎恩注視著她宛如刀鋒般銳利的冰藍眼眸,眼眸中閃過一絲興奮的躍動。他也什么都沒說,只是舉起長劍,對準阿蘭尼亞,擺出攻擊的架勢。
阿蘭尼亞略微挪動了一下腳步,一張冷若冰霜的俏臉繃得緊繃繃的,纖薄的唇角緊抿。她依舊沒有多說什么。這是她的習慣。不喜歡說話。黎恩只是跟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她手中的劍刃,同樣也沒有多說什么。這么多天的訓練下來,他已經習慣女人的冷若冰霜、緘默寡言,也不想主動去貼這個對自己頗具成見,總是假借訓練之便,將自己敲得一頭大包的女人的冷臉。而且,他有一種直覺——那種不適宜的熱情只會對這個冰山一樣的女人起反效果。比起無謂的“聒噪”,阿蘭尼亞應該更傾向于他們現在這種一見面就手底下見真章的簡單直接。
目光跟隨阿蘭尼亞劍刃的鋒芒游移了幾下之后,黎恩瞅準一個時機,急步躥前,刺出劍刃,閃電般發動攻擊。阿蘭尼亞眉鋒一凜,冰藍的眼眸中卻是漠無表情。她手腕一翻,劍刃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形,空地上立刻傳來一聲清脆的兵刃交擊聲。而后,便是一陣乒乒乓乓不絕的尖銳聲響,不時伴隨著一兩聲男人的呼喝……
約莫半個多小時后……
“啊!”黎恩陡然一聲慘叫。阿蘭尼亞閃電般收回劍刃,一如她來時一樣迅捷,快到甚至令人懷疑她有沒有刺出那一劍。但黎恩踉蹌后退,在一股劇痛中下意識地揪開衣領,發現自己的胸口上已經多出了一道嶄新的紅痕。
“再來!”黎恩氣呼呼地開口,沒有時間擔憂這無數道傷痕中微不足道的一道,他重新跨步上前,攥緊長劍,漆黑的眼瞳虎視眈眈地盯著阿蘭尼亞。
阿蘭尼亞卻驀然后退一步,右手劍鋒倒垂,一副無意再繼續打下去的樣子。她冰藍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黎恩,仿佛是要將他穿透一般。
“你今天的狀態很差。”半晌,她才緩緩開口。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開口,與此同時,那張冷若冰霜的俏臉上染上了一抹不悅——她那張冷冰冰的臉蛋本來就給人一種不怎么高興的感覺,這一下子,就像是一座冰山驀然浮出水面,讓人頓時有被刺傷和冰凍的錯覺。
黎恩眉頭微皺。
盡管阿蘭尼亞的表情讓人很不爽,但他心知她說得沒有問題。這已經是連續第三次,他被對方僅用幾招拿下——剛剛那次,阿蘭尼亞命中他胸口的那一下不過是第三招。這絕對不是他應有的水平。他很清楚,阿蘭尼亞也很清楚。
“你在分心。”阿蘭尼亞再度開口,一字一頓,嗓音凜冽。
黎恩臉龐驀然一紅。
阿蘭尼亞沒有注意到他這一絲細微的變化——自從開口說出第一句話之后,她看向他的眼神就變得空漠起來,分外冷淡,甚至有一絲淡淡的嫌棄,仿佛這個差勁的家伙已經不值得她絲毫的關注一般。她只是自顧自地開口,將凜冽冰寒的話語像冰碴一般一字一字地拋向黎恩。
“你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分心,唯獨在劍上不可以。”
“因為一個被分尸的人,是沒有機會再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