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珂玫輕聲應道，隨后她的嗓子不自覺地捏緊，纖細的嗓音宛如游絲，幾不可聞：“請……請問……你……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珂玫認得這個男人。剛來營地的那一天，茉莉大媽沖他招攬生意。她正好路過，在一旁觀望，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個純情的小男生。十分愛慕阿蘭尼亞，因此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茉莉大媽充滿誘惑的再三邀約。這實在很少見。盡管整個傭兵團過半的男性都對阿蘭尼亞魂牽夢縈，可這并不妨礙他們醉醺醺地在茉莉大媽的帳篷里翻云覆雨。全團的男人都在嘲笑這個懵懂無知，白白浪費寶貴機會的小鬼。可珂玫覺得他不一樣。因為他和那些男人不一樣。
因此，從那時起，她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一分不一樣。
可是……他剛剛向她走來時，那種躲閃、羞澀的目光，珂玫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情竇初開的年輕人才會特有的神情。可是……他喜歡的明明不是阿蘭尼亞么？為什么他會沖著自己露出那副神情？為什么……他會徑直走向自己？珂玫扭過頭去，看了一下自己身后，確定自己身后空無一人。難道，他和那些男人都一個樣。喜歡一個女人，并不妨礙同時企圖和另一個女人尋歡作樂。不……不對，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天他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果斷拒絕茉莉大媽了。
所以說，珂玫雙手十指交叉，緊攥，纖細的指節微微發白，誤會了？難道說，她的腦海中陡然蹦出一個閃電般的念頭，他所傾心愛慕的對象不是阿蘭尼亞，而是……自己？她暈乎乎的。心里和腦子都一團亂麻。可以么？像她這樣的女孩……也可以渴望一段純潔無瑕的愛情么？
她抬起烏黑水潤的雙眸，目光閃爍，卻又難以抑制地仔細打量黎恩的臉龐。其實……他長得不壞。雖然瘦得有些脫相，臉蛋還臟兮兮的。但如果再長點肉的話，再洗把臉。不止不丑，還相當俊俏……珂玫的心砰砰直跳。
“請問，”黎恩強自抑壓住砰砰砰碰直跳的心臟，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字斟句酌，“和你過一晚，需要多少錢？”
“什么？”珂玫驀然抬頭，一雙烏黑水潤的大眼睛里寫滿了震驚。
“我說，”黎恩咬了咬嘴唇，盡量不去看她眼睛，“請問，和你過一晚需要多少錢？”
男人的話語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了她砰砰砰砰直跳的胸口上，而且不是一次，而是兩次。一瞬間，珂玫心跳驟止，仿佛整個心臟乃至胸腔都被那兩輪重錘給砸至扁平。她默默地瞪視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一雙水潤的杏眼越瞪越大，越瞪越大，簡直像是兩枚銅幣。火燒一樣的緋紅爬上她的雙頰。
“我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最終，她難以抑制，怒氣沖沖地道。
“什么？”黎恩不明所以。
“三個銀幣！”少女沒待他說完，已再次怒氣沖沖地道。
黎恩看著她憤怒的眼神，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哪里。他一心想要盡快完成這個令人窘迫的任務然后盡快離開，一時慌張，竟忘了說清楚事情的前后原委。少女一定誤以為嫖客就是他自己，所以才會沖他發火——雖然他還是搞不明白她為什么要發火，以及她既然生氣，為何又還要答應這筆生意。但當務之急是趕忙澄清自己。于是他伸出雙手，用力擺動，與此同時喃喃開口：“不、不是我，是拉基。”
“什么？”女孩秀氣的大眼睛瞪得愈發渾圓了，“你的這個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看來這家伙不止是個花花心腸的壞男人，而且還非常虛偽。自己想做的事不敢坦然承認，居然栽贓一個小男孩。他比那些同樣花花心腸的男人更加惡心！珂玫憤怒地咬緊嘴唇。
“不、不是，”黎恩連連擺手，“真的！”
“不信你看。”他猛然回頭。珂玫雖然完全不相信，但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腦袋往斜后方偏去，卻果然看見一個留著粗短頭發的腦袋一閃即逝，隱藏到一頂帳篷背后。
她回過眸來，訝異地看了黎恩一眼，花了好長時間才理清思緒和自己一團亂麻的心情。
“那不行。”最終，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黎恩，用力搖頭。
“我也覺得不行！”黎恩立馬附和，一副大大松了口氣的樣子。
“既然如此，”珂玫白嫩的臉蛋上再度浮現出一抹訝異，以及一抹緋紅，“你為什么要來問？”
黎恩一下子同樣面色微赧。“我……我賭輸了。”他以一種微不可聞的聲音說。
“什么？”
“沒、沒什么。”黎恩連道。
“而且，”珂玫秀眉緊蹙，十指緊絞，一雙杏眼微微翻白，頗為抱怨地看向黎恩，又補了一句：“要是茉莉大媽知道會殺了我的！”
“什么？”黎恩眉頭微蹙，摸不著頭腦。
“你不知道么？”少女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拉基是茉莉大媽的孩子！”
“什么？”黎恩雙目赫然瞪大。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和那個熱情的女人還有這樣一段奇妙的緣分——他沒有享受她的“特殊關照”，卻反倒差點送她的兒子去享受了一段“特殊關照”。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茉莉猛踩那個醉酒男人的場景，兩腿之間頓時一寒。一時間只有一種盡快逃離作案現場的沖動。
“那……就、就這樣？”他磕磕絆絆地沖少女道，做出一番準備告辭的動作，“謝、謝謝、謝謝……”
珂玫訝異地看著他再三道謝，不明白他到底謝些什么。
在少女驚愕的眼神中，黎恩迅疾轉身，拔腿便走。
“等——”珂玫伸出手，本能地想要挽留，但卻猛然停住。
等什么呢？告訴他價錢可以再商量么？
她縮回手，雙目緊緊凝視著黎恩飛速遠去的背影，粉嫩晶瑩的唇角黯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