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明媚的日光才剛剛越上帳篷頂，阿蘭尼亞就拎著一把練習劍，如約出現，臉上依舊是那副能夠將方圓三尺之地的空氣都凍結出水的冷冰冰的神情。

為了昨日的怨氣，黎恩刻意在出劍的時候加大力氣，想要報復。不過這只是使得他的劍路更加莽撞混亂，輕而易舉地便被阿蘭尼亞命中。

“難道你的記憶只有半天么？”阿蘭尼亞一擊戳中他的胸口，在他齜牙咧嘴的痛哼中，嘴角一撇，劍眉微揚，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怎么又倒退回了一開始的水平？”

黎恩咬牙，滿腹怨氣，卻又無話可說。阿蘭尼亞的批駁和輕蔑都無可指摘。昨天最后的練習中他明明已經能夠在阿蘭尼亞手中堅持三招，現在卻重又被一招拿下，甚至不用阿蘭尼亞批評，他自己都感到難堪。

當下，他只能收攝起報復和發泄的心理，全身緊繃、全神貫注地投入練習……

之后的幾天都這樣渡過。每天上午接受阿蘭尼亞的訓練，下午則參加部隊的日常集訓。總體而言，黎恩對這樣的日子還算滿意。雖然每天都被阿蘭尼亞敲得鼻青臉腫，不過他的劍術水平也在飛速提升。唯一的遺憾是，先前的愿望落空了。黎恩已經不打算再和射手部隊的隊長加布建立聯系——既然阿特留斯特意讓自己的副官特訓他的劍術，那么他必然不可能讓他去遠程部隊。黎恩只能痛苦并快樂地接受這一事實。

這天下午，日常訓練剛剛結束。黎恩打了一盆水，回到帳篷，準備擦拭身上的汗水。

“黎恩、黎恩！”帳篷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略帶幾分稚氣的叫喊聲。

黎恩拉開門簾，只見一頭短簇頭發的小男孩正探頭探腦地準備往里張望。

“拉基？”黎恩迷惑地望著他。

這小男孩的樣子顯然不像是隨便路過過來打個招呼，而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可是，問題在于，他能有什么事呢？

他跨前一步，邁出帳篷。

小男孩拉基跟著后退。

“怎么？”黎恩看著他有些局促的模樣，微笑，“這么迫不及待？但是我的薪水還沒發下來呢。”

“不是，”小男孩吞了吞口水，仰著腦袋，一雙棕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手卻放在身后，顯得有些忸怩，“我有個提議，一個替代方案。”

“你不用給我小費了。既然我幫你帶了一次口信，你也幫我帶一次信，咱們互幫互助，如何？

“什么信？”黎恩有些意外，什么樣的信，才會讓這個小財迷一樣的男孩如此大度？

他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望著男孩那扭來扭去，愈發忸怩的小身板，他愈發好奇。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家伙可是可以毫不羞澀地向第一次認識的人伸手討要小費的，到底是什么事，竟會讓他有如此反常的做派？

拉基卻沒有明說。他猶豫了半晌，沖著黎恩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腦袋。黎恩低頭。他又躊躇了一剎，才附在黎恩耳邊，悄聲悄氣地說出了那段驚世駭俗的言語。

“什么？”黎恩立刻抬頭，不覺失聲高叫，滿目懷疑、震驚。

“12歲，怎么了？”拉基理直氣壯。

“才12歲？”黎恩皺緊眉頭，愈發不可思議。

“12歲怎么了？”拉基言之鑿鑿，“再過1歲，我就可以結婚了，做這種事有什么大不了。再說……”他突然低下腦袋，漲紅的小臉蛋有些窘迫，“我的那些朋友，和我年齡差不多，也都……都做過了。”

黎恩眉頭微皺。的確，和他那斑駁破碎的記憶中的另一個地方不同，在這個世界，男孩13歲就到了可以成婚的年齡，而女孩甚至更早。

不過，來自兩個世界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糾纏碰撞，依舊讓他對這番現實有些難以接受，因此也就對拉基的請求頗為抵觸。

或許是看出了黎恩的不大情愿。突然之間，拉基仰起腦袋，梗著脖子：

“12歲怎么了？”他再次重復，硬聲硬氣，“看你的模樣，不過也就比我大個兩三歲。本少爺天賦異稟，說不定掏出來比你還大哩！”

“我不信！”黎恩聞言，立刻眉頭一擰，目光越過他的短褂和袒露的肚皮，看向他松松垮垮的褲頭。

隨即，他抬起眼睛，看向拉基。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針鋒相對片刻，而后不約而同地偏轉開去，看向不遠處的一簇小樹林。

……半晌，兩人一前一后，從樹林中走出。黎恩走在前面，一邊系著褲子，一邊面露苦惱和懷疑之色。拉基跟在后面，抬高手臂，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灰心、別喪氣。”他細聲細氣地安慰，“我都跟你說了，我天賦異稟。我偷偷在澡堂子里看過，就是那些成年人，也有不少及不上我哩。”

“真的？”黎恩扭過頭來，懷疑地望著他。

“真的！”拉基拍了拍胸脯，保證。“不過，”他話音一轉，“你答應我的事——”

……

“就是她么。”又過了十幾分鐘之后，兩人縮在一座帳篷后面，探頭探腦地往外望去，注視著十幾步外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女。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一身粉白服飾，正微彎著身子，撫弄著懷中的一籃花朵。

拉基點了點他那顆一頭短硬頭發的小腦袋。

“要不……”黎恩皺緊眉頭，“我還是給你小費算了？”

“不行不行，”拉基用力搖頭，“這樣才最公平合理，咱們是朋友，你幫幫我，我幫幫你。一點小事就找你要錢，太過分了。”

“沒關系，”黎恩咬了咬牙，“我愿意吃點虧。給你兩倍的小費如何？”他豎起兩根指頭。

“愿賭服輸！”拉基十分簡潔明了地回應，隨后伸出兩只小手，用力一推，一把將黎恩從背后推了出去。

黎恩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狠辣果決。他一時失衡，急竄出幾個大步，才在一片驚叫聲中穩住身體。

這時，他抬起頭來，發現少女已經被他的叫聲所吸引，將目光投注過來。

和她水潤靈動的眼眸輕輕一觸，黎恩立時面色微赧。他明白自己已無退路，索性橫下心來，大踏步直直地朝她走去。

“請問，”他走到近前，開口問道，打了個顫，“你就是珂玫小姐么？”

那女孩嘴角微抿，瞳孔微微放大，顯得有些驚愕。她愣了一下，然后才輕輕點頭，與此同時白嫩的臉蛋上出現兩抹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