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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葉爭長嘆一聲，將核算稿紙撫平，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就算利潤薄如蟬翼，就算自己要承擔巨大的風險，只要能把生產規模做起來，至少能讓這條產業鏈上的工人們有飯吃、有活干。他仿佛看到更多的機械廠開工運轉，更多的工人走進車間，更多的家庭因為這份產業而過上安穩日子。這不僅僅是組裝自行車，更是在培育一條產業鏈，是在為未來的產業升級鋪路——就像在寒冬里播撒種子，眼下看似艱難，可只要熬過嚴冬，總有春暖花開的一天，而那些在車間里錘煉出的熟練技工，終將成為產業升級最堅實的基石。

12月 10日，滿載著一千套國產零配件的火車緩緩駛入鵬城火車站。鐵皮車廂里，用木箱仔細封裝的零件碼放得整整齊齊，透過縫隙能看到車架上嶄新的烤漆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微光。葉爭親自跟著押車，三天兩夜沒合眼，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卻難掩眉宇間的興奮，他像護送珍貴的寶藏般，指揮著工人小心翼翼地將零件卸車轉運。

處理完貨運事宜，葉爭第一時間趕到了方更的辦公室。剛推開門，就聽到方更帶著笑意的調侃：“你小子這一招真是高啊，把梁茂那家伙架在火上烤，把我推出去頂雷擋槍，自己倒跑到衡水地區逍遙快活，前些日子連個人影都聯系不上。”

方更坐在藤椅上，手里端著搪瓷茶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卻藏不住揶揄。葉爭撓了撓頭，苦笑著擺手：“方總您就別取笑我了，我哪有什么招數，實在是被梁茂擠兌得沒地方待了，才不得不背井離鄉跑到北方去討生活。”

“你還不知道吧？”方更放下茶杯，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施展紅和謝國華已經氣得把所有零配件和資金都撤走了。這事鬧得太大，不僅在省里掛了號，連京都那邊都有所耳聞。馬上就要開十一屆三中全會了，

葉爭連忙擺手：“方總您就別打趣我了，我哪有這本事。梁茂一個大隊長就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輕而易舉地把我三家企業都奪走，我連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要說厲害，還是組織厲害啊。”他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我原本想在橫水地區再創辦一個自行車廠，沒想到連個小小的經辦人都能卡我手續半個月，實在是心灰意冷了。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方總這兒能不能通融，我想在龍口搞一個自行車廠，繼續把這國產化的路子走下去。”

方更指尖在搪瓷杯沿輕輕摩挲，氤氳的熱氣在他眼前緩緩升騰，將窗外的冬日天光暈染成一片朦朧。他沉默片刻，目光在葉爭布滿風霜卻難掩堅毅的臉上停留許久，才緩緩開口：“搞是可以搞的，但眼下時機確實不對。”他頓了頓，將茶杯輕輕放在桌面，發出清脆的碰擊聲，“現在全省上下都在觀望，誰都在盯著十一屆三中全會的風向，想看看這次會議會不會真的帶來重大轉變。我建議你先做些前期準備，手續的事等會議結束再說，到時候說不定能事半功倍，少走許多彎路。”

葉爭聞言心中一動，他對這次會議的重要性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那將是改變時代走向的關鍵節點，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搶占先機。但方更的顧慮并非沒有道理，如今局勢微妙，確實不宜太過張揚。他壓下心中急切的念頭，臉上露出理解的笑容，鄭重地點頭：“好的，方總，我聽您的安排。”

離開方更的辦公室時，午后的陽光正透過街道兩旁的榕樹灑下斑駁的光影。葉爭沒有絲毫遲疑，立刻讓人去通知王貴工程隊。半小時后，一群扛著鐵鍬、推著獨輪車的工人已經聚集在龍口的空地上，葉爭用樹枝在泥地上畫出廠房的大致輪廓：“第一期規模不用太大，先建兩百平米的廠房，夠咱們先開工就行。”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陣喧嘩。只見陳遠帶著二十多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人快步走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扁擔、籮筐等工具。“葉老板，我們來幫忙！”陳遠嗓門洪亮，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不等葉爭開口，就扛起扁擔走向取土點。

王貴見狀連忙上前阻攔：“陳科長，你這是干什么？快放下扁擔！這些粗活哪用得著你動手。”他知道陳遠曾是工廠的技術骨干，如今卻要干挑土搬磚的力氣活，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陳遠卻執拗地撥開他的手，扁擔在肩頭壓出深深的紅痕：“你讓開！葉老板建自行車廠，那就是我的事，是我們所有自行車廠工人的事！”他回頭望向身后的工友們，眼神格外堅定，“你不讓我干這挑土的活，除非是葉老板不準備聘用我們當工人了！”

這話一出，在場的工人們都齊刷刷地望向葉爭，眼里滿是期盼與忐忑。他們心里都打著小算盤：如今找份安穩的活計不易，葉老板給的工錢高、待人寬厚，這樣的好老板打著燈籠都難找，說什么也得抓住這次機會。

葉爭看著工人們熱切的眼神，心中暖流涌動。他揮了揮手，對王貴笑道：“王哥，就讓他們干吧，不然這群老哥心里不踏實。”隨后轉向眾人提高了音量，“各位工友請放心！只要你們在我葉爭的工廠里干過一天活，不管將來什么時候想回來，我葉爭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