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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方忽然意識到自己跟女兒太久沒有相見了，不能再用以前嚴父的態度對待她，不然關系反而會疏遠。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好了好了，不說他了。“他拍拍身邊的沙發，“乖女兒，這么多年沒見，聊聊你自己的事吧，這幾年爸爸不在你身邊，你過的好嗎？有沒有受了什么委屈？有沒有缺衣少食？“

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閘門，易文君柔軟的一面立刻被勾了出來。她的鼻頭一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爸～，嗚嗚嗚嗚嗚～我這幾年。。。“她撲進父親懷里，像個迷路許久終于找到家的孩子。

與此同時，樓下的葉爭正坐在一條青石條凳上，拆開那包紅雙喜香煙。他并不急著抽，而是將香煙整齊地排列在石凳上，像是在等待什么。沒過多久，一個穿著藍布褂子的大媽挎著菜籃子經過，警惕地打量著他這個生面孔。

“小伙子，你打哪兒來，要找誰啊？“大媽停下腳步，眼神里滿是防備。

葉爭立刻彈射般站起來，臉上綻放出真誠的笑容。他迅速抓了一把花生塞進大媽手里：“大媽，我是5樓易科長的女婿，今天剛過來，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花生，您嘗嘗！“

張大媽聽到“易科長的女婿“，警惕的神色立刻緩和下來。她拿起一顆花生，剝開嘗了嘗：“哦，老易的女婿啊，看著一表人才啊！喲，這花生真香啊！“她的聲音洪亮，引得路過的王大媽也湊了過來。

“張姐，這是誰啊？“王大媽好奇地問，眼睛不住地打量著葉爭。

張大媽嘴里嚼著花生，含糊不清地說：“5樓老易的女婿，來看老易的！“

王大媽眼睛一亮：“哦，老易的女婿啊，難怪看著臉生，第一次來吧？“

葉爭趕緊又抓了一把花生塞進王大媽手里：“對，大媽，我今天剛跟媳婦從粵東省過來！“他的普通話帶著一點南方口音，卻意外地好聽。

王大媽接過花生，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小伙子真懂事啊，老易祖墳冒青煙啊，找了這么一個又高大又帥氣的女婿，還這么會來事。“她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不像老易那個榆木疙瘩，平時你不叫他，他也懶得搭理你一句。“

正說著，一個穿著白背心、搖著蒲扇的大叔踱步過來：“聊啥呢？這么開心？“

葉爭眼疾手快，拆開紅雙喜香煙，抽出兩根遞過去：“叔，抽煙！“

大叔假裝推辭：“一根夠了，一根夠了！“

葉爭硬是將兩根都塞進他手里：“拿著拿著，雙喜臨門嘛！“

大叔接過香煙，將一支熟練地叼在嘴里，另一支小心翼翼地別在耳后。葉爭眼疾手快，從褲兜里掏出一個锃亮的打火機，“咔嚓“一聲打著火，恭敬地為大叔點上。

“打火機！“大叔驚訝地瞪大眼睛，深吸一口煙，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小伙子家庭條件不錯啊！還很懂禮貌！“

葉爭憨厚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腦勺：“勉強糊口是沒問題的！“陽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將他的笑容襯得格外真誠。

就這么一來二去，葉爭身邊很快圍滿了橫水大院的大叔大媽們。他操著略帶粵東口音的普通話，講述著南方的風土人情，時不時穿插幾個小笑話，逗得大家前仰后合。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這些鄰居對葉爭的了解，比對住了近一個月的易方還要深入。

易方是剛平反沒多久才分配到橫水大院的，在勞改期間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這種壓抑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即使現在平反了，他依然像只驚弓之鳥，走路都習慣性地貼著墻根。

而葉爭則完全不同，這個新時代的年輕人身上有種天然的親和力。他說話時眼睛總是直視對方，講到興起時會不自覺地比劃手勢，聽到別人說話時會認真點頭。有些人就是這樣，你好好聊一次天，比抬頭不見低頭見一整年還要熟絡。

當聽說葉爭從粵東省趕來，到現在還沒吃晚飯，而易方還在樓上跟女兒長談時，張大媽第一個拍了大腿：“這像什么話！“

“就是！“王大媽立刻附和，“老易這人怎么這么不懂禮數！“

“走！“張大媽一揮手，像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咱們上去跟老易說道說道！“

就這樣，一群義憤填膺的大媽大叔簇擁著葉爭，浩浩蕩蕩地殺向六樓。葉爭本想勸阻，但看著大家熱情高漲的樣子，只好苦笑著跟上。他走在最后，腳步卻越來越慢——畢竟是自己的岳父，這樣興師動眾總歸不太好。

“老易！老易！你開門啊！“張大媽的大嗓門在樓道里回蕩。

“砰砰砰！“敲門聲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屋內，易方正聽女兒講述下鄉時的艱辛，突然被這陣敲門聲驚得一哆嗦。他下意識地繃直了背——在勞改農場時，這種急促的敲門聲往往意味著麻煩。

“誰、誰啊？“他聲音有些發顫。

“是我們！快開門！“門外七嘴八舌地回應。

易方戰戰兢兢地開了門，愕然發現門口擠滿了鄰居，而葉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最后面。易方心里“咯噔“一下——不會是這土包子闖了什么禍吧？

張大媽一馬當先，食指幾乎戳到易方鼻尖上：“我說你這個老易，有什么話不能等吃完了飯再說嗎？“她的聲音洪亮得整層樓都能聽見，“你女兒女婿千里迢迢從粵東省趕過來，你不好吃好喝的招待著，還讓人餓著肚子在這攀談，這不是失了禮數了？！“

易方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弄得手足無措，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王大媽立刻接上話茬：“就是！就是！老易啊老易，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她搖著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人家古時候都懂得，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你們父女很多年沒見，有很多話要說，這我們大家都可以理解，可是不差這一頓飯的功夫啊！“

“你下班在食堂是吃過了，“一個穿藍布衫的大媽插嘴道，“你女兒女婿還餓著肚子呢！“

“快別說了，“張大媽一揮手，像下最后通牒，“趕緊帶你女兒女婿出去吃點好的！別讓人說我們橫水大院的人不懂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