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身世飄零的戲女
那戲女,果真守時,上身到《戲女畫》中,開始試嗓子,在調音,然后就蠕動著紅唇,準備說起話來…
看到這些,那個老吳啊,想起來就內心后悔不已,顯然是,應該把她的眼睛也抹上“自己雖然已經日薄西山但其實極富熱量的血”
但渝宏埜冷冷的一句話就讓他死了心“你畢竟是第一次畫那東西,顯然不知道,點紅即可,不要忘了你是她在陽世的載體。在故宮博物院里,有幅《骷髏幻戲圖》,至今沒有人真正看懂,知道為什么嗎”
這時候畫中的那戲女,突然開口說道“因為,在等一個人”
這時候,房間的溫度,突然極巨下降,渝宏埜知道,這是某些東西,要出來了,因此渝宏埜,聲音渾厚著,微微彎腰,對著《戲女圖》鞠了個躬,然后自報家門“在下簡州人士,應邀前來相見,不知美女小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敬請示下”
那戲女,嘴巴好像是轉了好多個頻道似的,最后口型終于定了下來,開口講道“,為表誠意,奴家本應該,化成人形的出來相見,但吳爺身體里的那東西,不僅阻止我顯形,還以威脅他的生死,不讓我開口,但我看著夢中人,原本保養得還算結實的身體,落成如今這般骷髏骨的模樣,我就忍不住淚下,緣分這東西,折磨人啊”
我就是你們這幅鬼畫里,你們口中的戲女,姓薛,名邡乙,也曾是揚州大運河瘦西湖邊的大戶人家,不僅山水書畫和歌賦詩詞,都強于那個13歲就會寫詩懂畫的揚州“小才女”方婉儀,而且一手好刺繡,但最后羅君卻是娶了她…
她只是被許多不知道的人認為命苦而已而已,其實和自己選擇的這個夫婿,卻是志趣相投,她那一生那一世的,畢竟成功的從娘家嫁入了一戶恩愛人家、相夫教子的、過得怡然自得。
而我的命運,卻比她實在坎坷到不知多少倍…
想起來,至今仍然是心里就不舒服,都是出生官宦,何況大家還是親戚,我又年長她兩歲,她也知道我看中了羅君,但愛情是奢望不來的,也許主要還是怪我,自打父母雙雙過世后,我就顛沛流離在世間,開始覺得有些自信不如她,而羞于了啟齒。
當我看見他們兩個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我就決定這么孤獨凄苦的心態,準備在父母留下的宅子里看著這熟悉的河水流淌,而終老去,我其實也無處可去,但老薛家的長輩們,眼饞我父母留下的這個大宅院,于是想方設法,要做主把我嫁出去。
剛開始,還是可勁兒的勸說,我死活不愿意,也怪我腦袋不夠活絡不知進退,把她們后來逼急了,就后來直接找了花轎,把我捆到壽縣的一個老員外的傻兒子做小妾,說“壽縣在漢代也是大楊州范圍的”,這遠近我倒是能忍,但我可是黃花閨女啊,結果到得夜里,等待著傻子或許會更疼我也說不定,結果…
不怕你們笑話,尤其是吳爺,直到到了第二天晚上,這老員外讓下人給我煮了紅糖的荷包蛋,通過下人同情和瞧不起的眼神,我可不蠢,琢磨著定然是被老員外那廝給扒灰了,那是我記憶中從來未曾經歷過的痛徹心扉的撕裂和不甘,何況他那傻兒子畢竟大婚之日,是潔了面的,哪里來我身上像豬啃食的那個八字胡須。
我也沒讓那第二天堆著笑的老員外知道,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而我這是第一次,你們在想,那老員外不知道點燈,我想你們不知道當時的禮數,即便是今天,一樣是不能見亮光的,何況是對傻兒子的妻妾下手,那還是人嗎(性欲的奴隸、播種機、種馬,而已)。
所以我找了個借口,要上山上香祈求娘娘,好讓他們家早日添丁增口,老員外自然高興,給家里的管家眼神示意“你跟了去,免得少夫人她給跑了,畢竟我們家可是花了銀子,明媒正娶的”
我那時候,也是因為年輕氣盛,雖然自己災了跟頭,但仍然心里不服氣,放不下,方婉儀他們的那件事,覺得自己的不幸或許就是從失去羅君而在哪個時候埋下壞的運勢的,即便其實大家只是不怎么走動的遠房親戚而已,怎么能怪人家。
于是就在下山的一個石棧道路口,說去小解的片刻,腿兒酸軟的跑到,上山時就觀察到,口哨逗玩八哥兒抽簽的游方道士跟前。
他看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眼神頓時柔和憐憫起來,讓我免費抽一簽,鳥兒得得得,把簽叼給了他,讓他評評理,我以為他直接解簽,但他卻是問了我另一問題“你可有你心中那兩個人名字”
我告訴了他,方和羅的名字,然后他閉目養了會神,睜開眼說道“雖然你沒有告訴我他們的八字,但即便從字義上,舟平歸海,他們就應該在一起,至于你嘛…”
他看了看,已經滿臉堆笑走到跟前準備掏銀子,我傻子老公家里的管家,搖搖頭“你們這銀子我不收,怎么又是個今生今世都難轉運的苦命人啊,可惜了一幅好皮囊和斯文”
“這樣吧,我這里有一個保命護身符,你拿著,其它的,就看你自身的造化和祖上功德了”
離開道人,在即將下山到大路,一個密林的茅草屋內,猥褻的管家,掐著我的腰和腿,獰笑的對我說“那老東西可以,我自然也行,是你自己脫還是我霸王硬上弓,我小時候可是練過越女劍法的”
我以為這下總該息事寧人了吧,結果,正如那游方的道士所言,一出簡易的茅草屋,就被一個早就恭候多時的山賊,給截住了。
惡人也怕賊人,我也未料到這管家看起來的老把式,結果是個樣子貨,他一剛亮出武架子,就被那賊人一拳給打昏過去,我想這,怎么運氣這么差,左右都是歹人、難遇良人。
那賊人掂量著從管家身上搜來的小額銀票和一錠碎銀子,就面露兇相的問我“我劫財不劫色,我不相信你們就這點,如果不說實話,我可是要下狠手了,你的臉蛋雖然還是不錯,但畢竟不厚,老子一刀一刀的,怕是能給你雕刻出個大烏龜呢”
我冷靜而凄涼的說“你才是烏龜,你們才是王八蛋,都是只會欺負女人的窩囊廢,有本事就去前線抗金去,想我江浙男兒,只有岳飛老爺有種,反正我也沒什么活路,錢是沒有,其他隨便你。
那賊人眼色突然變得溫柔起來,我因為心里有氣,于是接著說道“反正我這里也沒打算活,但也不想死,我且這里提示你幾個選擇,要么麻袋的蒙眼布取下來給我,就當是我的紅蓋頭,反正命也苦,自當心甘情愿給你作女人,要么因為這丁點銀兩,你拿刀殺了我和這個地上的壞慫,反正現在金人襲來,這是國也不國的,未必有人能拿了你,至于最后的一個選擇嗎,不是我心恨而是他們太壞,等會聽我詳細給你說個地頭,咋倆一來二去,我作內應,里應外合作筆買賣,搶了我新嫁這戶頭…”
那山賊哈哈哈,大笑了起來,“打住吧,姑娘,入伙我們山寨,今后我來疼你”
這時候,老吳,突然開始插話“我知道你說的這個山賊是誰了,但這樣也不錯啊,怎么后來,又生了什么事兒和禍端”
戲女,薛邡乙,其實已經是漸漸的變成了人形,坐在沙發上,繼續給大家講故事了,這把渝宏埜給頭大得,“算了吧,這命夠苦的,只要灘戲木偶不出來搗蛋,還是可以輕輕松松,見招拆招的”
老吳如柴的手,想去撫摸戲女的臉,但他失望了,手穿過了薛邡乙的身體,薛邡乙面容如波浪般的笑了笑,“其實,你就是對我最好的那個山賊,你不知道從你見到我的那一天,你就金盆洗手,和我過起了平靜而甜蜜的日子,如果時間能為我們在那里停留,該多好,但金兵來了,你雖然再次拿起了刀,也不過是給人家的鐵蹄和狼牙棒做了磨牙的器具罷了,所以那一輩子我欠你”
然后啊,我受盡凌辱,他們發泄完后,一個將軍模樣的人,看著我仍然在流淚(我其實在為我自己悲慘的名運在流淚,至于他和他們及畜生些,還真不配),居然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留下了一些銀兩和一句話,“這亂世,眾生皆苦,人活著就是那么回事,我的士兵出門在外久了,也需要發泄,如果你要記住仇恨,就往燕京那邊過來,我下輩子還你,再會了,南方姑娘”,然后打馬而去。
您說這壞人,就是長命,我以為那輩子,再也遇不到熟人了,結果就在逃難逃荒的人群中,給遇見了老員外家的那個管家,我心里苦啊“老天爺,你怎么不弄死他,讓我繼續遭罪”
他挾持了我,在各種方式的玩膩我后,然后把我一文錢,買給了一路沿著水要到巴蜀然后再去黔州的老實巴交的船工…至于后來我怎么又死在蜀中簡州,我就不一一贅述了。
總之我是來報你上一世恩的人,絕不是來要你命的人,但我畢竟愛只是在你這里綻放過,所以為了你的身體不再一天不如天,所以我喊你叫來簡州那邊的人,至于是誰其實都不重要了,主要是為了給我收遺骸,在我輪回到揚州后,吳爺你呀,我可是一定會喝孟婆湯的,想必緣分不在,如果你非要記得我,這“戲女圖”,就請燒給我吧,下一世,你求求孟婆,不要失了記憶,而我則是,這戲女圖中的那個現世之人了,或許我已經記不得你了,希望你保持耐心。
這戲女,講完故事,就準備進入畫中,然后隱去,這時候房間里想起了“咯咯咯”的譏笑聲,有一個動作僵硬的幻影擋在戲女的前面
“這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容易的事,戲女,你難道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消瘦么,黔州那邊的事,被你一語帶過,我沒意見,但你的吳爺這今世,都干了什么,你恐怕并不知道,估計他自己都給忘了,就畢竟小事一樁罷了,但對于我那個家,卻是毀滅,想起沒,老吳”
老吳,若有所思的,突然驚愕的看著那越來越清晰的人影,嘆了一口氣...
渝宏埜知道,這還不是自己出面解決問題的時候
轉眼一看,不知怎么的,成穎初有些恍惚,于是二話不說就擋在她面前,手里掐訣念咒,步罡踏斗,眼里瞅著那灘戲木偶幻影,且行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