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友農1939年4月28日(農歷三月初九)出生于南陵縣麻橋鄉橋頭張村,小名天赦,宗名汪為樂,學名有龍,后改名友農,為汪寄清第三子。那是硝煙彌漫的戰爭年代,他出生的第二年,1940年4月24日,日軍攻陷南陵。據汪友農二哥汪建農回憶,日本人沒有到過橋頭張鄉下,汪建農有一次與小伙伴到麻橋,親眼看見日機從頭頂飛過,炸毀附近的一座建筑物。
寫作此傳前,汪建農、韓振清等人曾陪同筆者前往參觀橋頭張汪氏祖屋。這是一座典型的皖南民居,原有八間主屋、五間下屋。下屋已拆除。八間主屋建筑面積約200平方米,磚木結構瓦屋。中間為平頂堂屋,高約4米,四級石板臺階入室,前后對稱開門。門框為青石板壘砌,對開兩扇木門配鐵扣門閂,設有遮雨屋檐。兩邊各兩間主屋,屋頂為尖形,約呈145度,前后窗戶對開,為木框玻璃窗。
汪氏祖屋大約建于晚清至民國初期,當時汪友農祖父汪配琳生意興隆。這所建筑平實內斂,外觀不甚顯眼,如今已經淹沒在雨后春筍般崛起的鄉村樓宇中。其內部,大門窄小,磚石、梁柱及門窗所見雕刻不多。據韓振清回憶,汪氏祖屋類似徽州民居,原來內有天井,外有馬頭墻,后經過兩次維修,外貌及內部結構已有所改變。
上文提到汪友農懷念父親時所寫詩歌,提到“書樓天窗”和“廳院雅集”。他年輕時還寫過一首《吾家書樓圖》,其中有句:“分糧倉前人沸騰,竊喜書樓無人登。”可見汪氏祖屋曾設有書樓。眼下的汪氏祖屋長期無人居住,缺乏修繕,已經顯出破敗之相,屋內的梁柱及存放的木制農具都已朽壞,部分磚墻已經開裂。
汪寄清夫婦共育有八個子女,汪友農排行第四。大哥汪為炳,1928年7月15日出生,成年后到涇縣工作,娶妻阮桃珍,2005年4月29日去世,享年78歲。二哥汪建農,譜名為善,1933年2月26日出生,鄉村教師,娶妻何愈斌,在南陵縣家發鎮工作。姐姐汪為冰,1936年7月26日出生,嫁肖長根。弟弟汪為安,1941年10月12日生,成年后在馬鞍山市工作,娶妻張元秀。妹妹汪為秀,又名星怡,生于1945年1月25日,嫁汪其祥。其余最小的一對兒女因病早亡。
汪友農的母親何亨云,1911年8月21日出生,是橋頭張本地人。何家老實本分,世代種田,靠著勤勞和節儉建立了一份家業。父母育有一子五女,何亨云排行老小。她6歲即被汪家抱做童養媳,十余歲起幫助家里燒飯洗衣,農忙時協助放牛或做農活,17歲時與汪寄清成親。
何亨云未進過學堂,一字未識,但心地善良,勤奮節儉,知情達理,待人和善,從不與鄰居鄉親爭吵,總是盡量設法幫助他人;教子有方,六個子女個個成人成材,成家立業;心靈手巧,廚藝、刺繡、裁剪縫紉樣樣精通;受家庭影響,中醫也略懂一二,特別對兒童疾病有獨特的治療心得。汪友農受母親影響,手工剪紙得心應手;他的繪畫天才,顯然在某種程度上也得自母親遺傳。
丈夫汪寄清在外任教或擔任公職期間,何亨云在家主持家政,迎賓待客,對待丈夫的朋友更是熱情有加。孩子們漸漸長大,或去外地工作,或在城里念書,何亨云除操持家務外,還要帶著兒媳耕田種地。六個子女成家,都是她一手操持主辦的。
汪友農天賦異稟,自幼喜歡繪畫。南陵當地有送端午符習俗,據《南陵縣志》:“五月端午,調雄黃酒,畫鐘馗像,系菖蒲、艾葉于門……”有僧尼、道士挨家挨戶送端午符,有木板刻印的神童、神女、鐘馗等人物形象,貼在堂屋里。二哥汪建農回憶,汪友農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這些畫子,而且入迷。家里還有荷花、喜鵲等年畫,顏色簡單,汪友農也經常看。因為人小,個頭矮,他就站在靠背椅上看。那時爺爺已經七十歲,見友農喜歡繪畫,就讓人把畫子取下來讓他看。汪建農說,汪友農其時尚幼,不能捉筆,只能欣賞,用手在紙上跟著畫線條。
汪友農自己在文章中回憶:“我的祖父是當地著名的老中醫,記得在我三四歲時,祖父在診病之余常教我吟詩賞畫。”
五歲時,汪友農開始嘗試摹仿人物畫。汪建農回憶,友農畫得不太像,但基本輪廓畫出來了,而且越畫越有興趣。爺爺開始給他講故事,讓他背唐詩,上城時就給他買些畫子和八仙過海之類的故事書,講給他聽。他更入迷,臨摹鐵拐李,鐵拐李拄著拐杖,一只手掏耳朵,那時他還不能畫出鐵拐李掏耳朵的神情。
南陵有一種特產明心糖,采用糯米熬成飴糖,在特定火候下制成酥脆外皮,再粘上炒熟的白芝麻,糖心則為桂花、橘餅、明姜、麻油、熟面粉等,入口即化,余香不絕,是佐茶佳品,且有健胃理氣功效,馳名皖南及江浙一帶。當年以“大吉昌”明心糖最為有名。汪友農小時候也喜歡吃明心糖。汪建農回憶,有一次爺爺把明心糖擺在桌上,一邊擺五顆,一邊擺三顆,讓友農和弟弟為安先挑。結果友農主動挑了三顆,而把五顆讓給弟弟。汪建農說,四弟為安小時候體質弱,經常生病,友農雖小,但大度禮讓。
六歲時,汪友農開始入私塾(那時鄉下沒有小學),跟老師讀《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和《增廣賢文》,開始接觸到孔融讓梨、司馬光砸缸這些經典的傳統教育內容,但他最喜歡的,還是繪畫。汪建農說了一個友農畫畫被罰的故事。
《三字經》課本上半頁印有圖像,下半頁是文字。汪友農在書上摹寫人物,不料被老師發現,責罵他不好好念書,在書上亂畫,按慣例先罰背書,背出來后,又罰默寫,寫出來后還在手心上打了三板子。汪建農說,私塾時代有各種體罰方式,打板子算輕,重的還有頭頂一盆涼水罰站等。同村的學童放學先回來,稱天赦在學校被老師打板子了。待友農回來,祖父問明情況,并沒有過多責怪他,只是教導他以后不能在書上亂畫。
汪友農上中學時寫過一篇作文,題為《我的自愿——畫畫》,開頭就提到他畫畫被罰的故事,相當精彩,從中亦可看出他的叛逆性格:
我七歲的時候在村上一個私塾讀書,那時候我就愛畫畫。家里為我買來的寫字本子,我一個字也不寫,偷偷地拿來畫畫子,有時畫得不好就學別人的畫模仿。我的父親母親不準我畫畫,要我好好讀書。私塾先生對我更是不滿。他說:“汪為樂這個孩子學習不用心,整天畫菩薩頭子玩,不是一個讀書的命。”那時先生與我的關系搞得很差,動不動就要討他板子打。有一次無故地他又打了我,氣得我為他畫了個夸張的像,貼在學校門口。他的頭本來很長,我把他畫得更長。他的嘴有一點向左邊歪,我把他畫得歪到左耳朵門。同學們看到了笑得前俯后仰,可是先生知道了卻氣得面色如火。他憤怒地趕到了我的家,從此我就沒有書讀了。
舊時學子與私塾先生幾乎是一對“天敵”,多學生因為受罰而整蠱老師的故事。汪友農的整蠱方式與眾不同,他是通過漫畫來整蠱。或許這也是一個征兆,他一生注定與畫筆有緣。那一次被罰后,爺爺讓人買回本子和筆,專門供他畫畫,并讓他背誦唐詩。正是那年十月初十,爺爺汪配琳去世。汪友農回憶道:“我雖然沒有讀書,但是我畫畫仍然沒有間斷。放牛,我拿著竹鞭子在牛背上畫;砍柴,我拿著刀在山上畫。那時候,我畫的盡是我看到的鳥兒、兔子和其他的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