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長大之后，多爾袞很久沒有似今日這般狼狽過了。

當(dāng)年母妃阿巴亥被逼殉葬之時的場景，過了這么多年仍歷歷在目。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成為大清的掌權(quán)人，卻依舊無力守護(hù)自己身邊的人。

他很清楚，代善絕對是有趁機(jī)報復(fù)的心理，這個老東西一直壞得很。

可同樣的他也清楚，諸王已經(jīng)被老東西說動了。

他更清楚的是老東西說得很對，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但他沒有那個時間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送一個女人出去算得了什么，就算這個女人是太后，可除去太后的這個響亮的名頭之后，布木布泰也只是一個女人罷了。

女真人不是明人，近來雖學(xué)著漢人開始尊崇禮儀，然而時間太短，胡風(fēng)才是主流。

繼婚之事并不鮮見，父死子繼其妾的事再正常不過了。

他多爾袞還不是天天睡著嫂子，此事在場諸王誰不知。

多爾袞的沉默沒有持續(xù)很久，他向來聰慧，所以他明白現(xiàn)在他沒得選。

“依禮親王的意思辦吧。”

當(dāng)多爾袞無比沉重地低下頭時，代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皇太極也好，多爾袞也罷，他代善才是大清首貴。

“那就勞煩攝政王去請?zhí)罅恕！?

諸王散去，多爾袞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皇宮太后的寢殿。

這座寢殿他來了不知多少遍，早已是輕車熟路，沿途的太監(jiān)、宮女見到他皆跪拜行禮，他卻像是沒見到一般。

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大清太后布木布泰在屋里出聲詢問：“可是攝政王來了？”

多爾袞聽到熟悉的聲音，止住了腳步，明明一步就可以邁進(jìn)屋，他卻怎么也抬不動腿。

“你在門口愣著作甚？進(jìn)來呀！”布木布泰熟練地勾住多爾袞的臂膀?qū)⒛腥死介缴献拢娔腥四樕苁请y看，知曉形勢不佳的女人出言安慰道：“漢人有一句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來了我這里就放松些，莫要總想著那些糟心事。”

以往當(dāng)女人如此勸男人的時候，男人總是會回一個溫和的笑臉，但今天沒有！

布木布泰知道定是發(fā)生了天大的事，不然一向自信的多爾袞不會如此頹廢。

“可是明軍攻破了通州？還是元軍不愿與我大清結(jié)盟？不管怎樣，天地之大總有咱們一片容身之地。”布木布泰很聰明，一下就將多爾袞可能遭遇的困境一一道出。

然而女人越是關(guān)心越是安慰，多爾袞心中的愧疚便越深。

直至他握住女人的柔夷打斷了她安慰的話：“若是……我是說若是要你帶著福臨先到草原去……”后面的話多爾袞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僅有的一句話，也足以讓聰明的布木布泰猜到他要說什么了。

多爾袞沒有抬頭，他竟愧疚于直視面前的女人，只能用一種盜賊式的余光去打量女人。

女人的臉色發(fā)生了變化，但很快恢復(fù)如初，就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那般。

“日子一天天過，今天過了再說吧，我燉了湯，你先嘗嘗……”女人開始忙起來，屋里在女人的忙碌襯托下顯得很是溫馨。

多爾袞臉上表情卻逐漸猙獰了起來！

“大明！大元！你們讓我失去，我多爾袞發(fā)誓定會讓你們加倍償還！”

深宮的憤恨傳布到廣闊的草原，守在古北口的大元太子愛猷識理答臘，興奮地接受了來自女真人的效忠。

盡管有人告訴他這可能是女真人的詭計，是為了讓他出力對付大明。

可他不在乎，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們都想利用他辦事，草原各部落從來都是你爭我斗，誰的拳頭大聽誰的。

女真人能把皇帝和太后送到他手中看管，這種誠意已經(jīng)超過了大多數(shù)蒙古人。

當(dāng)然，作為一個常年待機(jī)甚至能和父親對抗的太子，他并非是那種得到一點甜頭就丟了神的人，他能猜到女真人有自己的打算。

可誰不是呢？

他需要這個難得的機(jī)會來擴(kuò)充自己的勢力，而先前的慘敗更是需要一場勝利來遮掩，女真人的效忠無疑是在一瞬間幫助他將失敗扭轉(zhuǎn)為了勝利。

他相信，當(dāng)女真人對他效忠的消息傳回草原的時候，草原各部對他的看法將會大為改變。

愛猷識理答臘一邊答應(yīng)了多爾袞的請求，派了一部分人進(jìn)駐“大都”，另外派了一部分人到上都傳達(dá)消息。

當(dāng)太子收服女真人的消息傳到上都時，許久沒有聽到好消息的蒙古人大為歡喜。

除了一個人，當(dāng)朝皇帝妥懽帖睦爾。

在“兄弟和睦”，“父慈子孝”的大元，太子的聲望過大，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當(dāng)皇帝一路敗退之際，太子卻能取得勝利，這會在信奉弱肉強(qiáng)食的草原引起很大的問題。

妥懽帖睦爾連續(xù)幾日臉色都不太好，女真人的投誠太過突然，太過詭異了，就連提出條件的他都驚到了。

他本來是打算以此威逼，逼迫女真人轉(zhuǎn)而答應(yīng)他接下來提出的其它條件，怎么也沒想到女真人竟然答應(yīng)了，還順手把皇帝和太后送來當(dāng)人質(zhì)，但……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不是向他這個大元皇帝表示效忠，更沒有把皇帝和太后送來上都當(dāng)人質(zhì)。

盡管女真人以上都路途遙遠(yuǎn)，明軍兇猛為由，只好便宜行事才選擇就近的太子。

妥懽帖睦爾卻知道，這些都是女真人放出的迷霧，女真人定然有所圖謀。

所以他保持了克制，沒有召回太子。

當(dāng)大元皇帝妥懽帖睦爾為了大元穩(wěn)定盡力克制自己的時候，他的大臣正躺剛到手的珍寶上肆意的狂笑。

妥懽帖睦爾從來都不傻，可他顯然忽略了一件事，時間會沖淡一切，尤其是在加上距離之后，信任的消亡速度比想象中的來得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