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夜幕降臨。
豬八戒與一眾妖怪喝得醉醺醺，各自尋了平坦處倒頭就睡。小蕓看得著急，過去扶他進洞府卻沒能搬得動。
“二姐！你也不管管他！”
她跺著腳氣道。
卵二姐瞧一眼靠在石碣旁的豬八戒，搖頭道：“地上寒涼，你去洞里拿件毯子過來給他蓋上。莫生病了。”
小蕓點頭，急匆匆進了洞。
“道真禪師，洞里已打理好客房，您請入內休息吧。”
卵二姐款款走向沙奕。
“有勞。”
沙奕抱起醉得滿臉潮紅的阿梨，向柳瑛招一招手。一人兩妖在卵二姐的帶領下走進洞窟。洞里已點上燈盞。
明亮的光線交錯在洞窟里，將他們染成金黃的模樣。
沙奕進洞后才發現，這云棧洞內部極為寬闊，不愧是傳承多年的妖王洞府。里面開辟數十個石室、書房等。
里面擺置石桌、石椅，還有不少人類的玉石、瓷器和書籍等物。
“不愧是有傳承的。”
沙奕對云棧洞的家底有了認知。
“道真禪師，里間這屋清靜，就留您在此休息一晚吧。”
卵二姐將他引入深處一間石室，門上刻著“南明”兩字，想來是有編號的。
沙奕見屋內收拾得干凈，裝飾也十分雅致，滿意道：“多謝。”
他帶著阿梨、柳瑛住下。
隨著石室的房門閉合，朱珠在門前矗立片刻，似乎在思考和猶豫什么，然后走向洞內忙活。
沙奕閉目坐在床上，靜心休養。實際上本體一直藏在源沙世界里苦修。他的一縷分識附在分身上觀察外界。
隨著他心念一轉，視野切換到一片昏暗地方。
這是他化在卵二姐身上的那片柳葉，葉子中間似張開狹小的眼睛，正在端詳對方的所在、傾聽對方的動靜。
“小蕓，你豬二哥怎么樣了？”
他聽到朱珠在問。
小蕓道：“二姐放心，我已經給他蓋上毯子。不過他打呼像雷鳴一樣吵得響。我蓋完毯子就趕緊進來了。”
朱珠笑道：“我忍了這半年都沒覺得吵，你才聽片刻就煩了。”
小蕓慚愧道：“二姐，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要殺豬二哥？他雖然長得丑些，毛病也多，但對你真不錯。”
“自從你懷上身孕，他更是勤勞，收蠶績桑，想多織些衣裳。”
“若教小蕓看，是個能當家的主兒。”
沙奕聽得兩人聊天，知道這也許就是窺探卵二姐心意的好時機。
“你年紀小，哪懂什么愛恨情仇。”
誰知朱珠戳一下小蕓的眉心笑道，“有時候不是相愛就能在一起的。這世間造化弄人，太多事身不由己。”
“我若不殺他，就會有別人殺他。而且你以為這世間的一切都能用死亡終結嗎？尚有比死可怕萬倍的苦。”
說到這里，她停頓一下，搖頭道，“明日一早，你還是走吧。”
“離開云棧洞，越遠越好。否則，只怕你也陷進這泥潭里……”
沙奕聽得一振，果然，卵二姐引強敵殺豬八戒的背后另有秘密。
“不！二姐，我不走！我要一輩子跟著你……”
小蕓固執說道，但她還沒有說完就被卵二姐狠狠一瞪。只聽朱珠威脅道：“你若不走，休怪我先殺了你。”
小蕓的淚水一下子就落下來。
“嗚嗚嗚……”
她哭得心傷，但卵二姐的臉上卻沒有浮現半點憐憫。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那是令小蕓傷到骨子里的冷漠。
“好……我走、我走……”
她終于認道。
卵二姐轉身離開，只丟下一句：“明天一早，別讓我瞧見你。”
小蕓哇的一聲，哭得更傷心了。
沙奕瞧她一眼，隨著卵二姐的離開，眼里陷入黑暗。過了一會兒，他才來到一間屋里，見卵二姐坐著發呆。
“夫君……”
他聽到對方喃喃念了一聲，似有淚珠滴落，他卻因附在后背瞧不見面容。而后卵二姐碾滅油燈，合衣而睡。
世界變得安靜下來。
……
云棧洞外，喜宴處。
“唔……頭好暈。”
狼行者醒過來，張嘴吐出一大口酒，旋即眼里就變得清醒許多。
“我竟與豬剛鬣一起喝醉了？”
它環顧一圈歪歪扭扭的妖怪們，目光落在呼嚕震天的豬妖身上。
一時間，它竟有些失神。
這豬剛鬣打殺從小撫養它長大的三舅姥爺，本該仇深似海。如今它不僅沒有報仇的能力，還與他喝個爛醉。
三舅姥爺如果泉下有知，恐怕會罵它不肖吧？
“大師兄，我們…就真的不能報仇了嗎？”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狼行者扭頭，看見狽妖從黑熊懷里鉆出來，滿臉是水漬，分不清是汗還是眼淚。它目光灼灼地望向狼行者。
“我二姑姑是一只善妖，從不殺生吃人，卻被他一耙筑穿腦門。”
狽妖難過道，“二姑姑對我一向極好，我曾發誓替她報仇。可現在我不僅報不了仇，還慶祝他喜得子嗣。”
“我可……真混蛋啊！”
龜妖從殼里鉆出頭，原來它沒喝醉，附和道：“二師兄說得沒錯。我爺爺就是被他捉走的，但我沒找到。”
“我只在洞里發現一副龜甲，想是被他打殺了，制作成甲胄。”
“我爺爺……它死得好慘啊！”
狼行者陷入沉默。
師父……不，或者說叫他道真……不，也或許道真仍只是一個假名。它們真要因為一個外鄉人放棄仇恨嗎？
“你們……”
一向沉悶甚少說話的獐子精在一旁醒來，眼里猛地涌出淚水，“我婆娘懷著身孕被他吞了，仇深似海啊！”
狼行者一下子攢緊鋒利的爪子。
它望向石碣下熟睡的豬八戒，眼里升起比這夜還沉十倍的色彩。
“你們說得對……這仇不能不報！”
四只妖怪緩緩逼近豬八戒。
“可你們……萬一一下殺不死他呢？若驚醒了他，你們必死無疑。”穿山甲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畏縮道。
狼行者壓低了嗓門：“一死而已。你們……怕死嗎？”
穿山甲直點頭，卻見狽妖、龜妖、獐子精面露沉凝：“不怕。”
“可……”
穿山甲還想再勸，突然發現一道陰影從云棧洞里走出，在微弱的燈盞光芒下投來長長的影子，落在它身上。
狼行者、狽妖也頓時察覺不對。
可那道身影籠罩在一件黑色的衣袍下，遮住面容和身材，突然低聲問道：“若我……幫你們一起殺他呢？”
熟悉的聲音傳來，令狼行者全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