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奕對這位阿婆產(chǎn)生濃厚興趣。她竟然能將狼眼移植到人身上?
那別的東西也行嗎?
這種手段在道門或佛門里也能做到,像王靈官就將北海玄鶴的翅膀斬下,裝在自己背部,只因玉帝愛看玄鶴。
可沙奕感受不到梁木岾的眼窩里有道術(shù)痕跡,阿婆是怎么做到的?
“去你們部落看看。”
沙奕做出決定,騎上水牛,抱住阿梨,跟在梁木岾、格瑪后面。
他們穿過山澗、密林,很快來到有座安靜的山谷。一片片建筑群連綿坐落在谷中,谷前設(shè)有哨崗,持刀背弓。
“誰?”
哨崗里有人瞄準(zhǔn)下方來人。
梁木岾趕緊上前招呼:“阿罕,是我,我進(jìn)山里采了點(diǎn)草藥。”
“原來是岾叔,這山里猛獸多,您可得多小心。”哨崗上的漢子笑道,“晚上小阿祁就要接受神祀儀式了。”
“咱們部落又要誕生一位新巫覡,到時我去岾叔家里蹭頓酒。”
梁木岾擠出笑容:“好說、好說。”
他領(lǐng)著沙奕進(jìn)入部落,一路往山谷深處走,停在一間古舊的院子前。院子里建有三座木屋,屋后環(huán)繞著河流。
“到了。貴客,里面請。”
他經(jīng)過沙奕解釋,雖然不認(rèn)為對方是天神了,但還是十分恭敬。
“阿爹!阿瑪!”
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少年從木屋里奔出來,撲在梁木岾懷里。他的臉上終于露出由衷笑容,抱起少年原地轉(zhuǎn)圈。
“阿祁在家乖不乖?有沒有聽阿婆的話?”他摸著少年腦袋問。
“阿祁、聽話,喝藥。”
少年的腦袋確實(shí)不靈光,傻乎乎掰著手指;似乎代表喝藥次數(shù)。
吱呀。
里院木屋被推開,走出一位身材佝僂、形容枯槁、拄著黑色拐杖、穿著灰袍的老婆婆,她抬眼望向沙奕等人。
沙奕聞聲望去,與她對視,卻只看見一雙空洞的眼眸。她的眼珠子呈灰白色,雖然在轉(zhuǎn)動,但似乎看不見人。
“是有外人來了嗎?”
老阿婆嗅一下鼻子,沙啞道。
“阿婆,我和格瑪剛剛進(jìn)山采藥,撞見黑熊,險(xiǎn)些被吃掉。是這位貴客救了我倆。他過來是想找您問個路。”
梁木岾上前解釋道。
“喀蚻部落不歡迎外人,住一晚上就走吧。”老阿婆絲毫沒有客套的意思,反而沙啞吩咐一句,就轉(zhuǎn)身回屋。
梁木岾追上去,還想解釋:“阿婆,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可阿婆已經(jīng)走進(jìn)了木屋。他腳尖踩在門檻上,眼里露出懼怕,猶豫了數(shù)息,就小心翼翼退出木屋,不敢多言。
他尷尬道:“抱歉,阿婆不是不近情理的人。可能是神祀儀式在即,她老人家要多做準(zhǔn)備。所以有所怠慢。”
沙奕好奇地張望一眼,擺手道:“無妨。神祀儀式是你們的大事。等忙完了,我明天再向阿婆討教往哪走。”
他這趟去福陵山,并不趕時間。
“謝謝。”
梁木岾還是有些愧疚,安排沙奕住下。然后就去張羅酒肉食糧,打算晚上酬謝沙奕一頓。順便,如果神祀儀式順利的話,也為兒子做個慶祝。
“怪……怪……有妖氣!”
阿梨趴在窗戶前,突然指向老阿婆的木屋道。沙奕望過去,只覺得阿婆的木屋很安靜,四周籠罩著陰森氣息。
“阿梨,別亂說話。”
他搖搖頭,對這個部落的秘密雖然好奇,但也沒必要探究。但凡這世間的生靈能存活下來,都有其生存之道。
巫覡,就是喀蚻部落的生存方式。
“阿祁、見貴客……吃、吃!”
那個叫“阿祁”的少年卻摸上門,將兜起的衣服扒開,露出許多野果、杏子、油桃。他看向沙奕,滿臉真摯。
這是他用來招待好朋友的食物。
“謝謝阿祁。”
沙奕失笑,對少年的淳樸和親近沒有拒絕,撿起桃子咬一口,水蜜肉香,確實(shí)是人間美味。而且桃子被少年仔細(xì)清洗過,連皮帶肉最是甘甜。
阿梨看得流口水,也摸起一個嘗嘗。連她這個慣常吃肉的,此時也對水果產(chǎn)生了興趣。她滿手滿臉沾上桃汁。
“唔!好吃、好吃!”
她不住對阿祁贊揚(yáng)道。
阿祁見客人喜歡,頓時發(fā)出歡快的笑聲:“你們愛吃、就好!”
沙奕低頭望一眼窗下,正看見柳瑛羨慕得哞哞叫喚,于是撿起兩枚杏子丟下去,被柳瑛張嘴接住、咀嚼下咽。
她心里終于平衡些許。
“阿祁,聽說你傍晚要參加神祀儀式,你怕嗎?”沙奕一邊品嘗水果,一邊閑問道。這個阿祁恐怕還不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吧?無知也是種福氣。
少年昂起腦袋:“阿祁不怕!有、壞人!阿祁要、保護(hù)部落!”
年少時的剛勇,最是無懈可擊。
沙奕由衷表揚(yáng)道:“阿祁真棒。”
吱呀——
老阿婆的木屋再次被推開。她跨過門檻走出來,問道:“阿岾,格瑪,你們是不是受了傷?到這邊,躺下。”
正在張羅的梁木岾聞聲趕來,行禮道:“阿婆,我的傷不打緊。就是格瑪被樹刺扎穿了膝蓋,不方便走路。”
格瑪?shù)南ドw已經(jīng)被他包扎起來,但是筋骨受傷,沒辦法用力。
阿婆沒有與他們商量:“躺下。”
梁木岾和格瑪只好依言躺在木屋前面的空地上,將麻布、衣裳揭開,露出各自的傷口。梁木岾是虎口被震裂。
阿婆檢查一番,就向后拍拍手掌。
木屋里頓時出現(xiàn)一團(tuán)陰影,從門檻跨了出來。那是一位全身裹得很緊、頭戴遮面斗笠、身后背著大鼓的怪人。
阿婆嘰里呱啦說出一堆未知語言,怪人立即趴到梁木岾、格瑪身上,似乎是用舌頭在舔舐傷口,須臾才起身。
“好了。”
阿婆重新檢查傷口道。
沙奕隔著窗戶望去,赫然瞧見梁木岾的手腕、格瑪?shù)南ドw已經(jīng)愈合。如果不盯著看,幾乎看不出剛剛受過傷。
“謝謝阿婆!謝謝阿爺!”
兩人恭敬行禮道。
阿梨突然指向那個怪人:“上仙哥哥,你快看,他的腳……”
沙奕下意識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怪人的腳踝沒有裹緊,鞋口半露,顯現(xiàn)出一雙黃皮、絨毛、宛如妖獸的腳背。
阿梨再次叫道:“妖氣……”
沙奕頓時意識到,這位“阿爺”可能不是人。正在這時,阿婆似乎聽見了樓上的議論,突然轉(zhuǎn)頭、凝望過來。
她的眼眸透著一股陰森,沙啞的嗓音里壓抑著一片冰冷:“外鄉(xiāng)人,盡快離去。否則……就永遠(yuǎn)留在這里!”
咔嚓。
窗戶竟無風(fēng)自動,驟然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