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奕驚奇，他竟然沒察覺到術法波動。這就像是天生神通一樣，隨著阿婆的意念展開，自然而然，毫無征兆。

“這就是巫覡嗎？”

這一刻，他對部落的能力有所認知。

沙奕囑咐道：“阿梨，以后別亂說話。明天我們問完路就離開。”

阿梨委屈點頭：“好吧。”

……

時間很快來到傍晚，沒有黃沙遮擋，夕陽將天空染成絢爛金黃。

“巫覡！”“巫覡！”

一名名部落的人高呼口號，涌向山谷前的廣場。沙奕望見梁木岾神色沉重，領著阿祁走去。格瑪攥緊他的手。

“阿爹、阿瑪，阿祁……會成為英雄！”

阿祁似乎看出爹娘的緊張，裂開嘴露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純粹得令格瑪眼淚簌簌落下，她多想拉著他逃走。

“阿祁，你已經(jīng)是英雄了。”

梁木岾撫摸他的腦袋笑道。

“上仙哥哥，阿梨……也想去看看。”阿梨趴在窗口眼巴巴道。

沙奕心里一動，拉著她往人群走去：“走，我們去見識下神祀儀式。看看所謂的天神或魔神，長什么模樣？”

他掐訣使出障眼法術，遮住自己和阿梨的身影。

四周的人群顯得極其狂熱，不時高呼、祈求，散發(fā)著野性氣息。

沙奕看到阿祁被推上一個高臺，臺面刻著古怪、妖異的符文，四周欄桿掛著各式各樣的骷髏頭，神秘且陰森。

“嗚！嗚嗚嗚——”

有人吹著獸角，涂抹黑、白、銀、紅等反差極大的彩繪，戴著鳥形、熊形、虎形和豹子等面具，跳起祭祀舞。

他們赤膊、袒胸，腰系金鈴，手舉銅鏡，敲著獸鼓，狀若瘋癲。

偏偏又映出一抹神圣、莊嚴。

這令沙奕勾起一些前世記憶，作為鑒寶主播，他對這個世界了解得比別人深。在現(xiàn)代文明的光影下，還藏著許多原始、古老、不可觸及的事物。

據(jù)說遠古的時候，沒有仙佛。

人們也不信仰仙佛，而是信奉天地自然，認為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靈魂。日月星辰草木石沙都有自己的生命。

戴著面具跳舞、翻著白眼、狀若癲狂的通靈者，就被稱為巫覡。

“原來是一個古老的部落。”

沙奕終于明白自己來到的是什么地方了。在西游的世界里，仙佛林立，早已經(jīng)沒有這些遠古部落的生存空間。

十里一土地，百里一城隍。山神、井神、門神、灶神遍布各地。

這是仙佛統(tǒng)領的世界。

“一個在夾縫里生存，不愿遺忘過去的部落。”沙奕暗自總結。

這時候有人叫道：“巫覡來啦！巫覡來啦！”

瘋狂的部落族人們讓開通道。

只見阿婆拄著拐杖，身后跟著背鼓、裹身的阿爺，一步步走來。

她登上祭壇，目光橫掃整個部落，最后落在高臺上躺著的阿祁。

眾人一下子屏住呼吸，整個部落變得無比寂靜，落針可聞。阿婆從兜袋里取出鐵鉤、匕首、釘子、鎖鏈等物。

“我的孩子，你將經(jīng)歷天神的考驗，游走在生與死的罅隙里，感受肉體與心靈的痛苦，尋找獨屬于你的靈。”

阿婆輕聲誦念道。

然后，她在阿祁勇敢卻又漸漸變得恐懼的目光里，用匕首插進他的胸膛，用鐵鉤拆卸他的骨頭，用釘子穿透肩骨，再用鎖鏈困住他掙扎的身體。

“嗚嗚……”

格瑪看著他被一點點切開，忍不住痛哭起來。四周響起獻祭的狂歡。她站在人群里格格不入，那是她的兒啊！

梁木岾緊緊攥住她的手。

沙奕望向祭壇，看見阿祁的靈魂坐起，茫然四顧。身體上的創(chuàng)傷和疼痛令他介于瀕死之際。而儀式還在繼續(xù)。

阿婆的手很穩(wěn)，仿佛沒有感情的機器，割掉其舌頭，盛起肉塊。

“唳——”

有雄鷹盤旋，飛向祭壇，叼起肉塊咀嚼。那身體已經(jīng)變得沉寂。

“咕嚕咕嚕！阿布卡恩……”

族群更加狂歡。他們在期盼新的巫覡誕生，帶領他們走向昌盛。

“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死了。”

沙奕嘆道。他不太相信萬物有靈的說法。如果有靈，那就是成為妖的先兆。不成為妖，那便是蒙昧頑物。

而巫覡大抵是妖、鬼演化。

“啪啪。”

阿婆拍起手掌，那裹緊的阿爺上前抱起阿祁的殘軀，走向樹林。

神祀儀式的最后一步，就是讓獻祭者獨自躺在森林里存活一夜。明日天明，若他從死亡里歸來，就是巫覡。

族人肅穆、安靜望著這一幕。

“慢著！”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個高大、黝黑的青年帶著一隊族人闖入。

他抬手指向阿婆，喊道：“你們還要相信一個愚昧弱小的老太婆嗎？她已經(jīng)瞎了眼，沒有能力指引我們！”

他登上祭壇，“而我——魯古拉！已經(jīng)獲得魔神的賜福！掌握隱秘而強大的力量！我才是喀蚻部落的希望！”

一名名族人望向祭壇。

“魯古拉！他竟然來了，前幾日他就在山巔展示過詛咒和飛行的能力。沒想到他竟然想爭奪大巫覡的位置。”

“可是阿婆已經(jīng)帶我們走過五十多年，喀蚻部落在她的指引下日益強大。理應從她的子嗣里選擇繼承者。”

“……”

他們議論紛紛。

“你們現(xiàn)在還相信她嗎？”

魯古拉突然指向梁木岾，“你們難道忘了，當年他的兒子參加神祀儀式。他本該死掉，卻為什么會復活？”

“因為她！這個老阿婆有私心！”他轉頭指向阿婆，“她的心里早就沒裝著部落，而是裝著她的私心和貪婪！”

“不信你們看著，當阿祁被天神拋棄，邁入死亡的河流，你們看她還會不會像救她兒子一樣，救起這傻子？”

梁木岾臉色發(fā)白，這句話不管應不應驗，都會堵死阿祁的生路。

“每一個族人都是天神的子民，我的兒子是、孫子是，你們也是。你們如果受傷垂死，老婆子一樣會救。”

阿婆終于開口說道。她長久以來建立的威信瞬間贏得族人信任。

“哈哈哈！你還想騙我們！”

誰知魯古拉根本不怕，而是突然指向沙奕，點破他的障眼法，令他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她……還勾結外人！”

魯古拉的眼里爆發(fā)精光，指證道，“你們恐怕還不知道他是誰吧？他是羯人羅剎軍的使者！是真正的惡魔！”

“老阿婆已經(jīng)將整個部落獻祭給羯人的軍隊，換取她一家人的活命！不信，你們派人到三十里外的黑石崖！”

“看看……可有大軍壓境？”

此言一出，全場驚變。

羯人，那可是真正的惡魔。聽說他們在東邊建立趙國，一邊侵占南贍部洲，一邊跨越兩界山殺往西牛賀洲。

沿途，已經(jīng)成為人間煉獄。

這消息……是真的嗎？

正在這時，一名哨探從谷外疾馳而來，報道：“不好了！羯人殺來了！是吃人的羅剎軍！他們一早就會殺到！”

羯人的軍隊果然來臨了！

對喀蚻部落而言，就是滅頂之災。羯人會屠殺他們的族人，將小孩擄走，將女人奸淫。他們就是惡魔的化身！

一位位部落族人在沉寂三秒后就齊齊高呼，聲音匯聚成一句話——

“殺了他！”

“殺了他！”

“……”

他們仇恨的目光望來，恨不得生吞活剝，指向的對象竟是沙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