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奕俯下身,才看見這名“獵物”是一位身材瘦削的年輕人。
他高鼻寬頜,面貌白凈,皮膚細(xì)嫩,盡管身穿灰黑色綢緞衣衫,但未掩住頸間的金絲翡翠吊墜和手腕玉鐲。
活脫脫一個受難貴公子。
在他打量獵物的同時,獵物也在打量他。這真是一位壯士,三米多的身高碾壓絕大多數(shù)人,暗金色肌膚顯得神秘高貴,唯有頭發(fā)散亂,平添煞意。
狼群低吼,竟不敢向前。
“神仙!流沙神!”
年輕人憑直覺喊道,旋即不顧染血的手和虛弱的身體翻身跪在地上,“我是流沙國子民!懇請流沙神救我!”
沙奕挑一下眉毛,這落難公子竟然把自己當(dāng)流沙神了。他在流沙河兩百年,也曾聽過路商旅說過這個名字。
傳聞流沙神英明神武,斬妖除魔,庇護(hù)四方番國,深信者不少。
但他做卷簾大將這么多年,可從沒聽過什么流沙神。也不知是哪方毛神冒充。他現(xiàn)在還指望對方打探消息呢。
因此他攥緊裹著布的降妖寶杖,輕輕往地上一插。一圈恐怖的重力場瞬間鋪開,將三人以外的一切鎮(zhèn)壓。
草垛被壓平。
石墩被磨滅。
那群餓狼被壓進(jìn)沙土里,七竅流血,骨碎如泥,再無一絲生機。
落難貴公子驚呆了。
“這這這……”他結(jié)巴半晌,不住磕頭,虔誠道,“流沙國子民張全佑拜見流沙神,多謝流沙神救命之恩!”
沙奕定定打量他片刻。
“會烤肉嗎?”
張全佑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流沙神要烤肉?等等,是獻(xiàn)祭?
“會!”
他連忙點頭。
“生火,把狼都烤了!”
自從吃過石尚燉的蛇羹,沙奕嘴里都快淡出鳥了。眼見這么多狼肉在,他豈能放過,嘴里已經(jīng)流哈喇子。
張全佑不知內(nèi)情,支起火堆架,將一只只癟掉的狼尸烤上。香氣四溢,小狐貍阿梨頓時嗅鼻子:“吃、吃!”
沙奕撕開狼肉,塞進(jìn)嘴里咀嚼。即便沒有調(diào)料,狼肉里也透著一股燒焦的原始肉香。一人一狐大快朵頤。
“狼肉有這么好吃?”
張全佑好奇,撿起一塊品嘗,下一秒就酸澀得“呸呸”吐出來。
難吃死了。
可為什么流沙神吃得這么香?
獻(xiàn)祭!
定是因為我虔誠的獻(xiàn)祭!
他心想著,又撿起狼肉再次品嘗。我知道了,流沙神這是在以身作則,勸我苦修磨礪。我身為流沙國王子,自幼錦衣玉食,可國中子民哪得太多溫飽?
張全佑越想越是感動。
狼肉真香!
“年輕人,你叫張全佑?對這流沙國里的情況熟悉嗎?”沙奕問道。
張全佑心想我可太熟悉了。但他面上不敢逾矩,恭敬道:“啟稟流沙神,我從小在流沙國長大,自是熟悉?!?
“你腿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沙奕又問。
張全佑揭開染血的衣裳,腿上、手臂都有大片傷口,嘆道:“我出城后遇到了這群野狼,被它們給咬傷了。”
說到這里,他十分后怕,“好在遇到了您,否則我已經(jīng)被狼群分尸了。對了,信民有一事懇求流沙神垂憐!”
他又翻身跪在地上磕頭。
“起來說話?!?
沙奕大口咬住一根狼腿。
“是。”
張全佑躬身低眉,恭敬道,“啟稟流沙神,實不相瞞,我乃是流沙國的三王子,自幼體弱多病,才取名全佑。”
“我這趟出城,就是求救的?!?
“我父王本有座御獸苑,養(yǎng)一些虎豹異獸和鳥雀奇禽。往年也安平無事,但半月前進(jìn)了只黃斑豹,就出事了。”
沙奕心里一動,放下腿骨。
“御獸苑旁邊還有兩座宮殿,名喚景明宮、景陽宮,乃是我娘親與小妹居住??刹痪煤螅夷镉H就死了……”
張全佑哽咽,“現(xiàn)場只留下碎肉、鮮血和被撕碎的衣裳。父王懷疑是御獸苑的猛獸跑出吃人,于是派兵搜查。”
“結(jié)果突然天降大霧,將整個御獸苑罩住。進(jìn)去的士兵一個也沒出來。然后,我小妹也失蹤了。此后每天都有妃嬪、宮女失蹤,人心惶惶,不敢留居。”
“但是搬出皇宮后,就輪到四周的百姓失蹤。如今皇宮方圓十里已成絕地。父王整日燒香拜佛,全都無用。”
他抹著淚將事情講完,再次磕頭道,“懇請流沙神救我王國!”
沙奕聽完來龍去脈,關(guān)注到兩個細(xì)節(jié)。第一是那只黃斑豹,似乎就是吃掉道真和尚的那只。第二就是張全佑。
姓張?三太子?
而且從小體弱多?。?
沙奕總算想起來在哪聽過流沙國了。在西游記原著里,孫猴子曾被黃眉怪蹂躪,他四處求援,結(jié)果都被收走。
其中一人就叫小張?zhí)?,乃是南贍部洲盱眙山蠙城大圣國師王菩薩的弟子。他曾降服水母娘娘,聲名遠(yuǎn)揚。
若只論三百年后的小張?zhí)?,他只與八戒、悟凈相當(dāng)。但是他師父大圣國師王菩薩可不簡單,曾降服無支祁。
無支祁乃上古水怪,禍亂天下,后被大禹鎮(zhèn)壓。唐僧西行時,他脫困為禍一方,被大圣國師王菩薩再次鎮(zhèn)壓。
“小張?zhí)樱憧捎袔煶校俊?
沙奕試探道。
“師承?”
張全佑內(nèi)心震動,心臟碰碰直跳,莫非流沙神有意收我為徒?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他直擺手。
沙奕沉吟,難道大圣國師王菩薩還沒來到流沙國?沒收他為徒?
不過此人也算是天之驕子,拜入菩薩門下,短短三百年就修煉到玄仙境界。這種天賦,沙奕是拍馬也不及的。
西游三兄弟里,天賦最好的是孫悟空,在方寸山上打雜七年,修煉三年達(dá)到金丹境,固本正源,以應(yīng)三災(zāi)。
沒過數(shù)月,孫悟空精進(jìn)神速,就已經(jīng)能騰云飛升。后習(xí)練筋斗云,到修煉成玄仙境,也不過花了一年時間。
第二好的就是豬八戒。
他在天竺國坦明,謹(jǐn)修二八之工夫,敬煉三三之前后,行滿飛升,得超天府。也就是說他修煉只花了25年。
不像沙僧。
千載真修,方窺天門。
“這是止血生肌符,你貼在傷口上,片刻可好。”沙奕遞出兩張陸沉的符箓,打算與這位氣運之子結(jié)個善緣。
張全佑受寵若驚,心想師父對我真好。他貼上止血生肌符,果然感覺一股麻癢彌漫,傷口開始緩緩愈合。
“妙手回春!神仙手段!”
他驚嘆不已。這可比父王供奉的那些和尚強多了!不愧是流沙神!
“你的請求我應(yīng)了。你帶我入城,去皇宮看看?!边@時候他聽沙奕說道,“不過我是化凡而來,行事須低調(diào)。”
“你不用再叫我神名,喚我‘沙奕’即可。對了,給我和奉茶童女再買身衣裳。降妖除魔,不妨先禮后兵。”
張全佑聽得連連感嘆,流沙神這是微服私訪,為善不求人知??!而且上神降妖除魔都要沐浴更衣,真是敬業(yè)!
他哪里知道沙奕兩人是窮到衣不蔽體,狐貍尾巴都快藏不住了。
“上神,請隨我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