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樹影鬼魅般舞著身姿，片片似鞭抽于烏鴉身側(cè)，月光拂照荒蕪的彼岸，回蕩著烏鴉的鳴叫，凄清寒涼。

屋子簡陋不堪，屋內(nèi)之人更是愁容滿面。

“忠良，大家伙兒都相信你，可是你總得給我們個解釋吧？”屠戶攤開雙手，粗眉擰做一團。

顯然，他問的是今早從凜一事。

“雖知南凜必敗，但如今我們身死毫無意義。”時忠良搖頭。“我們總得想辦法讓朝廷知道這件事。”

“我兒子”，他指了指角落里搭著二蓮手腕的孩子，“他有辦法逃出城門，給皇上傳話。”

“大哥……”有一直腸子村民不解道：“之前南凜征兵，大郎沒死啊？”

身旁的人重重捶了他一下，用只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提醒：“哪壺不開提哪壺。”

時忠良心頭一顫，一瞬間眼里流轉(zhuǎn)了幾番光波。

大家伙兒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上了，目光齊刷刷落到他身上。

他裝得一臉輕松：“小子，你就不念我家大郎一點好呀？”

那少年決然地搖頭，“不不不，只是印象里大郎受了很重的傷。”

“今天聽您說是大郎，還興奮了好一會兒……”

“對，他還活著。”時忠良的語氣愈發(fā)堅定，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而且，他會是我們的希望。”

夜幕壓低天空，娩出深沉的幻象。夜色寒涼，微風驟起。一棵蒼柏后，薄衫愈發(fā)貼緊了肌膚，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小孩兒探頭，如她所想，北口果真有看守。她眨了眨眼，抬起胳膊猛地扔出右手里的小伙伴。小伙伴掉在地上，發(fā)出不小的響聲。

與此同時，她快速移動到前面一棵樹背后。

小伙伴聰明地沒有叫喚，卻是引起官兵警惕，“誰？！”

他們操起刀，“我看見你了，想活命就出來！”

兩人都把劍握地挺直，護在身前，不知是風涼還是什么原因，身子抖得厲害，都不由自主地向?qū)Ψ缴磉吙苛丝俊?

小老鼠走到官兵腳旁，“吱吱吱——”

“呀！”一個官兵聽到聲響就揮刀砍下，也不管那聲音到底是不是人發(fā)出的。

另一個官兵還有些理智，猛地踹了他一腳，“咋咋呼呼的，不就是個老鼠……”

他話還沒說完，就丟了神志暈乎乎地倒地。

那個官兵剛把劍插進劍鞘，還沒來得及驚恐，也跟著一頭栽倒下去。

在他們脖頸處，都有一枚生銹卻發(fā)亮的繡花針。

高大的身形倒下，矮小的影便被拉長。孩子迅速拔了針，片刻不猶豫沖出大門。可預想中刺骨的寒風并沒有迎面而來，反倒是撞上一堵頗有溫度的墻。

此時月?lián)荛_云霧，露出半邊臉來，傾瀉而下皎潔，讓他們看清彼此的容貌。

這是她從未想到的變故，南凜領頭的那小子，倒是想的周全。

小孩兒忽地皺起眉，毫不掩飾眼里的恐懼，慌慌張張退后兩步，把聲音放得惴惴不安，“對，對不起！”說著還深深鞠了一躬。

幽凜輕笑，俯身靠近她，放輕了聲音，有些玩味道：“小鬼，這么晚了還在外面玩兒？”

玩兒？

快速掃了眼地上被她解決的官兵，喃喃道：“沒……”

“哦～”幽凜點點頭，順帶伸手扶起面前的孩子。“那就是”，頓了頓，“想出去啊？”

今夜死寂，月只撥開一點云層，卻剛好為幽凜身后的刀鋒鍍上一層金邊。

孩子瞬間紅了眼眶，淚光漣漣，好像下一秒就會決堤，哽咽著：“我爹說……去年收成不好，糧食……糧食不足我們溫飽。”

“叫我去叔父家……討幾天飯吃……”

豆大的淚珠自她睫上落下，滾在幽凜手背，風一吹，寒意滲進他骨里。

這孩子演起戲來惟妙惟肖，若此地不曾悄無聲息倒下兩個人，幽凜可能就真信了。

少年還是少年，玩弄之心尚存。

他摸了摸孩子臟亂的頭發(fā)，“乖，再等兩天，等兩天這扇大門開了，哥哥親自帶你去找你叔父好嗎？”

她只是盯著他，眼里氤氳水汽。

余光中，那抹劍影已閃在她身后。

“哈”，幽凜低了低頭，“先委屈你這幾天來哥哥這里吃飯？”

他眉眼里含著笑，“順帶拿一些給你家人。”

幽凜怕他誤會，又補充道：“他們肯定不會來哥哥這兒”，他笑意更甚，溫柔地看向這孩子：“只有你帶回去了。”

她怎么不知道，幽凜還是只笑面虎？語氣溫柔得讓人能忘記他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可身后那種冰冷的感覺確乎是越來越近了。

這種笑里藏刀的感覺，著實會令人心下一寒……小孩兒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連連搖頭，“阿爹教我，不享嗟來之食。”她聲如蚊蠅，卻字字真切。

幽凜反倒?jié)M意地點點頭，轉(zhuǎn)念又道：“哥哥什么時候說管你吃食不要你報酬的？”

她就知道幽凜葫蘆里沒賣什么好藥，裝做不知道逼近她脖頸的刀鋒，裝起滿眼的疑惑：“那飯……貴嗎？”

幽凜不禁彎眉，“不要你銀子。”

他一個轉(zhuǎn)身，順勢就收了劍。

小孩兒止住淚，只看他。看他，看劍入刀鞘。

“必要時，你做我的侍衛(wèi)”，幽凜又抬眼回望他，“嗯……哥哥教你武功，怎么樣？”

她心里還疑惑這小子怎么突然間又不殺自己了，但這個門是無論如何都要蒙混過去的。

“你會武功？！”

幽凜點頭。

“這么厲害，哥哥你是誰呀？”小孩兒賣力裝出崇拜的樣子，那句“哥哥”也喊得極拗口。

剛直起身的幽凜一時訥訥，很快又嗤笑著彎下腰，直白道：“南凜太子，幽凜。”

他的實誠讓小孩兒一時無措，嘴巴都快彎成波浪形了。

“小鬼，到我問問我的侍衛(wèi)了。”

小孩兒裝作淡然的樣子，“我還沒答應你呢！”

幽凜故意頓了半晌，看這孩子臉上無半點顏色，又笑笑，“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幽凜，怎么問得這么多，這么雜？她還趕著去報朝廷，哪有那么多閑工夫陪他？

“哥哥，阿爹說不可隨意告訴陌生人姓名。”在他和她之間，她用這句話立起一道不可跨越的屏障。

先打消他的顧慮也好。

幽凜看著孩子，指了指自己：“陌生人？”

小孩兒點頭，又點點。

見他沒什么應答，她又道：“不打不相識，我們打個交道，做門交易，就是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