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蠶中蝶南謀陰計
- 蜀黎隱
- 爾苓
- 2731字
- 2024-09-20 16:04:34
賈富成和幽凜雖有車馬,可一路走走停停,擾了這地安寧糟踐那地生靈。短短的路程硬是走了三個時辰。
小孩兒只靠雙腿雙腳,起先還跟著官兵,可眼里著實容不得他們罪惡至極的行為,繞道打聽摸索倒先抵達賈富成的知縣府。
這府邸內的裝飾,較他那身行頭平淡許多,賈富成湊出那副排面,不知砸了多少積蓄。
想來他就是個極好面子之人。賈富成帶去南石碑的那隊人馬,怕是還動員了他府內的人。眼下這府邸,竟是連個看門的都沒有。
小孩兒入府邸的過程也就極順當,一溜煙躲在大水缸背后。
一院婦孺,自然什么都發現不了。
離她最近的一批下人正在清洗衣物,一個略顯簡陋的架子上,滿當當掛著洗凈卻早已發黃的下人服。
偷偷接近架子,她拿了一身下來,也顧不得大小,就慌忙套在身上。自己原本的那套衣服,就隨手放在盆里,混了這家主子的衣物,端起朝那些下人走去。
她的動作并不流暢,還總是磕碰著身旁的瓶瓶罐罐。好在沒有什么看守,否則暴露無疑。
小孩兒躲在大缸后觀察好一會兒,找準時機探出身來,一邊走一邊整理呼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就是這個府上的人。
一位婢女正拿棒子捶打衣服,見一個小男孩端著衣服走過來,不悅地搖搖頭。
“小廝,沒被知縣大人安排去南石碑?”
小孩兒端盆的手一抖,努力掩飾眼底的不安,只緩緩吐出一個字:“沒。”
那婢女上下打量她一番,“也是,就你這小身板,大人萬萬是不想帶個累贅。”她又斜了小孩一眼,找到出氣筒般嚷嚷道:“哪有你這么不像樣的孩子,夫人吩咐過,不讓男的碰這些衣服你知不知道?”
她拿著打衣棒指著那小孩兒。
“新來的吧”,婢女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去知府書房吧,你們應該在那候著。”
小孩兒聞言,沒說什么,只放下盆,朝正中央走去。
“哎哎哎——”婢女過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領,“被罵傻了?這邊啊!”
本來就是第一次搞這么大動作,她出了一腦袋虛汗,就順著婢女的話,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回看她一眼。
“看什么看?這邊!”婢女不耐煩地又指了一次。
如果不是被夫人看好,讓她總管下人,她才懶得和這膽小又癡傻的小毛孩交流。
卻是合了小孩兒的意。
她向婢女指的方向走去,緊繃著神經,卻又裝得一身松弛。
按照婢女所說,這應該是分給一類人干的活。就算彼此不相識,也應混得臉熟。
露出馬腳就遭了。
等到了書房,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終究高估了賈富成。
連個人影都沒!
小孩兒敲了敲書房門,靜靜等著回音。
屋內毫無聲響。
于是她推開門,環顧四周。
正中央一張桌子,上好檀木制作,擺放著香爐、書卷、硯臺,卻單單少了毛筆。后方兩把靠椅,雕花精致,工筆細膩,一把主座,一把客座。
再往后,是一扇屏風。
里面放置一張矮床,被輕紗帷幔遮著,別有一番意境。
香爐有安神的效果,她一時間竟適應了這靜謐又熟悉的環境。
很快,嘈雜聲打破了這份安靜。輕重不一的腳步聲越發真切地貫入她的耳。尤其一聲:
“凜爺,書房請。”
賈富成的話音落地,孩子已經鉆到了床下。
囂張跋扈慣了的人,必定有他的底氣。讓賈富成點頭哈腰的凜爺,定然有十足的背景。能代表南凜出使中堯的,也必然有一定的能力。
在敵國疆土談陰謀,那位凜爺定謹而又慎。
事情也正如小孩預料那般發展了。
幽凜進門,一眼見了賈富成冠冕堂皇的書案,不禁失聲冷嘲,“賈知縣果真名不虛傳,文房三寶即鑄成一代仕官。”
他說著擺了下披風,繼續朝里走。
賈富成聽不出幽凜話里的玄機,也沒聽出他輕蔑的語調,只當凜爺在夸他。他面上一喜,嘿嘿道:“凜爺過獎了。”
幽凜冷笑,心中又是一頓暗諷。他走近屏風,假意揣摩,“賈知縣這屏風用料實在是好。”說著特意朝里看了看。
小孩兒的視角被床擋了大半,只看得見那雙愈發大起來的鞋,更加一動不動。床幔自然垂落,剛好掩著她的身。此時的光穿撞破窗戶灑進屋子,增添幾分屋內的溫馨,還有一種莫名的孤清。
幽凜這邊的視線里,床下一片漆黑。
他也不認為有什么人可以躲在床下,畢竟那里的縫隙窄的很。就算是孩子——像他這樣年紀,十三歲左右的,也做不到。
“凜爺,小官這兒有從中城運來的珍饈,想著等您來了品嘗。”說著示意下人去拿。
“小官也不曾嘗過的……”
幽凜在靠里的地方游蕩幾圈,打消了顧慮,才沒規沒矩地坐下,毫不避諱地坐在主座上。
賈富成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卻立刻彎起眉眼,笑得諂媚,“凜爺好氣度呀,真是氣宇不凡。”
“蠶中蝶南之計,也只有凜爺您這樣冰雪聰明之人才想得出啊。”
小孩兒心頭一顫,蠶中蝶南?
蠶食中堯,蝶化南凜嗎?
她更不舍得動一下了,仔細聽著他們對話。
幽凜端起茶杯搖晃,杯里的水便旋出螺紋,他凝視著漩渦中部,好似玩弄整個大地的版圖。
許久才悠悠開口:“賈知縣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了得。”
“怎……怎么會呢”,賈富成笑得臉都僵了,“凜爺所為,天地可鑒,實在英明。”
他伸出手向兩側下人擺擺,示意她們退下。
“只是……凜爺”,賈富成終究是按耐不住了,“您許我的職位可否再升一品呀?”
幽凜目光凜冽,狠狠刺向賈富成。
賈富成立馬坐直:“凜爺,不升也行,我也知足。只是上頭問下來,我是真不好交代。”說著痛苦地扭曲著臉。
幽凜收回目光,繼續把玩那杯茶,“你只管去做,從南石碑起逐步穩定擁護我南凜的人。”
“允你的高官厚祿自不會少。”
“若是循序漸進,南上續攻,助我南凜版圖大增。”頓了頓,“官位、錢財、美色豈不手到擒來?”
幽凜的三個詞緩緩出口,賈富成的眼睛一次比一次亮。幽凜話畢,他的眼里竟是泛起貪婪的綠光。
“小官定盡心竭力,輔佐凜爺壯大南凜!”賈富成的話慷概激昂,就差原地蹦三圈了。
幽凜不屑于看他。若不是中堯大意于南疆而未設防,這知縣又是個貪婪背主的,南凜皇的計劃也不會這么順利。
好一個賈富成,好一個叛徒!
躲在床下的小孩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嵌進肉里。中堯從未苛待百姓,對滿朝文武更是體恤,鬼迷了心竅為小恩小惠屈膝于蠻夷,可恨至極!
手下忽地竄過毛茸茸的東西,她下意識捏住那細長的部分,傳來“吱吱”的叫聲。
“拜托鼠兄了,去咬那蠻夷,去咬那叛徒!”小孩拿過那只老鼠放在身前低低說了句。
隨即把它往外一彈。
正沉浸于美夢中的賈富成忽然感覺腳背一重,低頭看下去,即刻嚇得尖叫:“老……老鼠啊!”他猛地搖腿。
“去去去……”
“吱吱——”
老鼠頃刻間被晃了出去,可不偏不倚砸中幽凜的手。
哐當——
茶杯碎了,鋪在棕黃色的茶水里,剛好碎作一個圓,從窗外滲進來的光映著圓的中心一塊大碎片上,亮地晃眼,由其向外蔓延的茶水連接過每塊碎片,好似中堯一統著九州。
幽凜被砸開的手沒動,看向碎片的眼神卻陰鷙起來。
他惱怒起身,一腳踢開平地上的圓,一句“廢物”陰狠凜厲地落下,他就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賈富成被老鼠嚇得不輕,也不知道幽凜又在發什么狗瘋。他一介文人,不,一介粗人,自然不懂君王于生活中,于萬象中參透出的局。
是夜。
小孩兒脫下衣服掛回原處,又借著月光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她循著白日的記憶回了南石碑。
要說這賈富成,升官發財的事上真一點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