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嗎?南凜國那些蠻夷又要見賈知縣。”一位村民兩手一攤憤恨道。
一聽這話,一位大娘就扔了手中的菜,帶著哭腔喊到:“哎喲,這可怎么辦呀——上次那些個兵來,就抓了不少壯漢。”
“什么狗屁知縣,自己的人被抓了還陪一臉笑,賤兮兮地送人家出了南石碑。”一少年擦了把鼻子,憤憤不平道。
稍遠處一個屠戶也嚷嚷著:“姓賈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明面上諂媚那群蠻夷,想造反吧他。”
“……”
南石碑的村民們,絲毫不把那姓賈的知縣放眼里,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小孩原來只是路過,聽到這些話,她眼里劃過難以名狀的詫異。
她的步子,不由得靠近村民密集的地方。
“話說回來,我也是前些天去縣里趕集的時候聽說的,那幫孫子敢不敢來還是另一碼事兒呢。”傳出這個消息的村民在大家憂心忡忡的時候補充道。
大家吵鬧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又是一陣陣嘆息。
他們不是信不過中堯的實力,而是這知縣著實是害人不淺啊。
買菜的大娘長嘆一氣,之往遠處瞟了瞟,就忽的眼睛放大,瞳孔里寫滿震驚,都沒來得及放下手里的菜就開始用力揮:“大家快散了!縣里來人了!”
這句話在村民中如同炮仗般炸開,炸得人群趕忙疏散,有的還邊跑邊回頭,往遠處一瞧,可不是嘛!縣里的人馬,正烏泱泱地往這邊趕。
小孩悠悠走到一個巷子口,盤腿坐了下來。
為首的幾匹馬,毛色純正,肌腱有力,一看就是上好的良種馬,被車夫驅趕著拉動一輛敞篷車,車的光澤度很好,上面大大小小刻著雕花,一眼看出是個極佳的工藝品。
而坐著的那人,留著兩撇胡子,狹長的眼睛惡狠狠盯著面前的村民。他神情輕蔑,好似只有自己高高在上。他穿著富麗堂皇,卻極經不起細看,大大小小的瑕疵難以掩蓋,這人長得雞賊,渾身上下難掩假氣。
怪不得姓賈,充其量是個“假”知縣吧?
還未到村中央,賈知縣就甩出長鞭砸在地上,毫不顧及前面未散盡的人群。
“他娘的有病!”小孩兒身邊路過的一個村民暗罵。
賈知縣在馬車上起身,居高臨下道:“南凜國使者不日將蒞臨我縣,身為中堯之邊境地帶,南石碑定當盡好地主之誼。”
他說話慢吞吞的,語氣中滿是上位者的傲氣。
“爾等莫要吝嗇,屆時拿出珍饈玉食,好好招待貴客,大中堯定重重嘉賞!”他嘴角上揚,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嘉獎?這算盤打的真響!”
南石碑,因其地處中堯國邊境,南鄰南凜而得名。招待貴客這種事本就理所應當,何況地處偏境,耗費巨大人力物力財力去稟告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可能?
再者說,別國使者到訪,為何不通告皇上?
全憑一個小小的知縣做主,居心叵測。
小孩兒半低著頭,眼珠子冷冷瞟向“假”知縣。
“報——”
“報——”
一個小廝大喊著跌跌撞撞跑過來,快到知縣馬車的地方被路上的石子絆了一跤,跪倒著滑了過去。
村莊的路坑坑洼洼,劃得小廝膝蓋生疼,面部扭曲。
“哎呦——”他歪著嘴倒抽涼氣。
賈知縣看著自己丟人的手下頓感惱怒,即刻冷了臉呵道:“報什么報?!上趕著去閻王府報道啊?”順手拿了顆石子丟下去。
這投射技術稱得上一言難盡,沒砸中小廝不說還反彈回來撞了自己的腿。
賈知縣站得高摔得慘,剛剛這出豈不是讓他在全南石碑丟盡了顏面?和這天殺的小廝回去再好好算賬。
他揚起鞭子再次打在地上,演戲般擰眉,嚴肅道:“何事?”
“南……南凜國……”那條鞭子砸下時,剛好打在小廝面前,只那揚起的灰便令他驚愕。
賈知縣狠狠瞪了他一言:“能說明白嗎?嘰嘰歪歪的,說不明白滾!”
“賈知縣好威望……”伴隨著一陣陣啪啪的掌聲,清脆有力的嘲諷貫入眾人耳中。
賈知縣認得這聲音,剛剛的架子剎那間橫掃而空。腳下一個趔趄,跌下馬車。隨即慌亂起身,也沒顧得及理自己的衣裳,陪著一臉諂媚的笑:“凜爺。”
凜爺?
小孩兒懶懶斜臉,只側過很小的角度,觀察那人。
“哎呀凜爺,你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兒,小官也沒做足準備……”他一拍手,小跑著湊到凜爺身旁。
賈富成近看他的那匹馬,真是一匹優質千里馬,比他的不知好上百倍。凜爺的馬車門前,惟妙惟肖的雕飾上鑲金嵌寶,不說價值連城,也絕對不斐。
凜爺站在馬背上,一只腳踩著馬頭。玄青色的披風被微風吹著,頭上斑斕的麻繩起起伏伏。少年只撇起半邊唇角,未褪去稚氣的臉上毫不掩飾狂妄與不羈。
“哎呀,爺……”賈富成看清他的身影,上去一頓馬屁。
小孩兒身邊的村民啐了一口:“對蠻夷一個小毛猴低三下四,盡丟我大中堯顏面。”
凜爺半睜著眼,懶懶將這地方打量一番,似是半點沒聽賈富成的話,“你這是……”
“絲毫不待見我們南凜呀——”
“嗯?”
幽凜微微彎腰,處身于賈富成仰臉可望的地方,“就用這窮酸地兒糊弄爺?”他聲音不十分成熟,其威壓卻有十二分。
“爺……”
“小……小的……”賈富成嚇得腿直顫抖,余光瞥見幽凜腰間反光的刀,咽了口唾沫強撐著站直。
“凜爺,要不咱去縣里吧”,賈富成艱難地堆起笑,“南石碑……它,它就是塊碑嘛,自然配不上您尊體……”
幽凜挑眉一笑,抬腿將他踢倒,丟下兩個字:“帶路。”
南石碑本就沒有確切的路,狹小的平地旁還擺著百姓的攤位。賈富成帶著幽凜的軍隊,毫不客氣踏過這片土地,幽凜人馬多,免不了踐踏不少村民的攤位。
賈富成討好地叫人掀翻了更前面的“路障”。
“路障”……
南石碑百姓的心頭肉……
村民們看到散落一地的蔬果,眼底的淚光忽地燃起。顧不得會被踩踏的危險,急忙用衣服圍個兜出來,一顆顆撿起。
“哎呀!要了我的老命!”老翁忍著劇痛彎腰,卻絲毫不敢慢一點。
那孩子隨手順了個籃子,也不顧一切地沖進去撿了起來。
“本就惹怒了上天,降下天災,這人禍還是接連不斷地要我們的命——”
村民們哀嚎聲漸起,聲聲闖進她耳朵,她心里咯噔一下,剛撿起的土豆又掉在地上。
賈知縣?
他難道看不見、聽不見嗎?
假文人,真孫子!
小孩兒一咬牙,把土豆往籃子里一扔,滿腔憤怒化作腳下的力量,飛也似跟上那隊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