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元宵佳節
- 丁香空結雨中愁
- 迎著晨露無拘無束
- 4593字
- 2025-03-05 22:40:23
元宵佳節,官員女眷入宮朝拜,馬車至宮門處停下,女眷們則由宮人指引,步行向后宮走去。一路上斂氣收聲,低頭疾行,并不敢四處張望,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觀察著。
距離上次進宮,時日不多,宮內的陳設已經全部改換了,到處張燈結彩,一片祥和之氣。
宮人將官員女眷引至崇明殿前,“陛下有旨,今日宮內設宴,請各位夫人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巳時入殿覲見,午時宴飲,未時三刻離宮。”
“臣妾遵旨,謝陛下恩典!”女眷們齊齊領旨謝恩。尚儀局的掌事姑姑身穿墨綠官服款款走來,身后跟著兩位年輕姑娘,皆身穿墨綠色宮人服飾。
剛剛引路的宮人走上前,朝掌事姑姑行了一禮,掌事姑姑輕點了下頭,引路的宮人退下。
勒泰夫人走上前,對掌事姑姑微微福了下身后,問道:“姑姑,陛下可是要在崇明殿接見我等?”勒泰夫人就是那日宮變時奮力反抗的人之一,有些武藝在身,膽子也大些。
距離女眷們被王信囚禁崇明殿還沒過去多少時日,如今雖時過境遷,宮內一片張燈結彩,完全沒有舊日的痕跡,但女眷們再次站在這個地方,仍感到心有余悸。皇宮這么大,陛下安排在此覲見,不知是何用意?
勒泰夫人當初被楊行鳶勸下,保住了一命,卻因為最終沒有能力保住楊行鳶的性命,每每回想起心痛不已。
這個時代,大家雖平日里守著規矩,但規矩在他們心中,已然不是金科玉律。因此,當焦躁不安的心情不再加以掩飾,很快嘁嘁喳喳的聲音蔓延開來。
掌事姑姑清了下嗓子,還未來得及說話,崇明殿的大門吱扭一聲,自門內打開來。掌事姑姑趕緊回轉身朝著殿內方向低下頭站好。女眷們也紛紛低頭站好,不再言語。
大門洞開,明媚的陽光灑進屋內,整個大殿一片明亮,女皇已經端坐上首。
尚儀局掌事姑姑引領著女眷們行至進殿內,行三叩九拜之禮。
“禮畢~”隨著宮人一聲長呼,大禮總算結束了。女眷面圣,竟然比大臣還要莊重些,發飾妝容打扮恰當得體自不必說,禮儀雖繁瑣,女眷們皆能從容應對,禮畢后就連衣角都不曾有一絲凌亂。
“賜座。”女皇發出命令,宮女將紅錦雕花的軟墊鋪在一排黃花梨木的椅子上,夫人小姐們謝恩后落座。
趁著落座的空隙,勒泰夫人頭未轉動,眼睛卻已經悄悄將屋內的陳設打量了一個遍。紫檀木制家具已經全部換掉,腳下的木質地板也換成了石磚,鋪上百吉地毯,就連房梁都換了個顏色,與紫紅色的團龍紋帷幔呼應,女皇座旁,一屏巨大的寫意山水屏風立在側面,所有陳設,無一不顯示出皇家的威嚴與莊重。
落在女眷們的眼睛里,心底里反而徹底踏實下來,這個讓他們戰戰兢兢心生恐懼的地方,如今的主人宣誓著她的權威,將過去的一切抹的影子都不剩。
“賜食。”蕭錦筠打量了一番,緩緩道出兩個字。
只見衣著顏色鮮艷喜慶的宮人排隊入殿,手捧荷花盞,將一碗裝有四色湯圓的碗放在夫人小姐們的茶幾之上。
“今日元宵佳節,朕命膳房特意為諸位準備了湯圓,各位嘗嘗,味道可還好?”
“謝陛下!”
夫人們謝恩后端起面前的碗,只見淡淡的青色茶湯內臥著四色湯圓,玲瓏剔透,輕咬一口,湯圓的甘甜被茶湯的苦味中和,甜而不膩,滿口余香。
“入口清香不膩,倒是從未吃過以茶煮的湯圓,臣妾有口福了。”為首的瑾安郡主一身誥命服飾,微微頷首,態度親昵又不失禮數,笑著從說道。
“陛下的茶,想必是極好的,湯圓才如此清香。”另一位夫人附和說道。
勒泰夫人唇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假裝以手帕擦嘴,掩去了。
蕭錦筠高高坐在上面,一眼掃去,每個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笑著緩緩說道:“原也不是什么名貴的茶,只是荊州特有的桑雀茶而已,我素日喝著不錯,拿來煮湯圓竟然也別有一番風味,這是御膳房的巧思。”
剛剛說茶名貴的那位夫人,頓時有些羞紅了臉。勒泰夫人看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兒,料她平日也不會肯喝這種本地產量大的普通茶葉,才一番恭維鬧了笑話。
倒是陛下,平日里什么樣的茶葉沒有,還肯喝本地產的普通茶葉,讓她有些意外。
見大家湯圓用的差不多了,女皇緩緩開口,“朕知道,過去發生在這里的事成為你們心中的一塊石頭,楊行鳶夫人忠勇可嘉,已經追封為護國將軍。崇明殿有崇尚光明之意,今日在此接見各位,希望大家能放心中的傷痛,生活。”
說到楊行鳶,勒泰夫人眼角濕潤。以手帕掩著啜泣起來。她實在不是柔弱愛啼哭之人,只是觸及傷心事,情難自抑。
瑾安郡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用手帕壓了壓眼角,也是滿面傷心。
眾夫人小姐的情緒被勒泰夫人和瑾安郡主感染,抬眼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發現她們都各自壓抑著啼哭,也放松下來,掩面而泣。
大多數人陷在了悲傷中,那場叛亂帶給她們的傷痛和陰影并沒有過去,平日只是為了體面,被很好的掩蓋了下來,如今面紗一旦掀開來,就再也難以遮回去了。
情緒總是要有一個出口,堵不如疏,蕭錦筠見狀,既不出言安慰,也不催促責怪,只是靜靜地等著。
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低低啜泣的聲音漸漸止住,許文音款款起身,柔聲說道:“陛下說的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多虧夫人們沉著冷靜,保存住實力,如今陛下已經肅清了亂黨的勢力,來日之路必將光明燦爛。”
“文音小姐說的不錯,”勒泰夫人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她朗聲接著說道:“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人眼睛要向前看,陛下英明,未來必將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許文音就是那個與秦允兩情相悅之人,蕭錦筠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只見她鵝蛋臉,柳葉眉,皮膚白皙,嘴唇小巧,生的眉目清秀,面容姣好,聲音溫柔但不柔弱,一副世家大族小姐的氣度。
確實能夠與秦允相配,也的確是他這樣的公子哥該喜歡的類型,蕭錦筠心里默默感嘆。
蕭錦筠伸手讓了一下,“二位請坐吧。”緊接著換上了一副和氣的神態接著說道:“各位都有非凡的智慧和勇氣,未來當團結一心,百姓安居樂業,和平繁榮的盛世指日可待。”
這時,宮人來報,“啟稟陛下,長寧公主覲見。”
蕭錦筠心下納悶,錦竺從不愛湊這樣的熱鬧,每次三請五請都推托不來,今日怎的自己來了。忙說道:
“宣。”
蕭錦竺大步進殿,跪拜行了一禮,“陛下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賜座。”
“謝陛下!”蕭錦竺起身,望著蕭錦筠換上了一副笑臉,也不顧周圍的女眷在場,撒嬌說道:“我昨日貪杯,宿醉未醒來的遲了,皇姐莫怪。”
蕭錦筠有些驚訝,撒嬌可非錦竺的風格啊,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啊!她滿腹狐疑,但還是淺笑了一下,“本是過年,又逢今日元宵佳節,不妨事的。”
蕭錦竺對她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蕭錦筠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個妹妹向來是簡單直接的性子,今日猛虎撒嬌,事出反常必有妖。
宮人在最前面加了一把椅子,蕭錦竺在瑾安郡主的上首坐下來。
眾女眷起身,“拜見長寧公主!”
“平身!”蕭錦竺帶著一臉假笑環顧一圈后說道。
待女眷們重新坐好,蕭錦竺將她們打量了一圈,說道:“剛剛在殿外聽得許小姐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據我所知,那日宮變,許小姐并未入宮,當真是將青山留的夠好。”
許文音起身,神色恭謹,但語氣不卑不亢說道:“公主此言,臣女不敢當。那日感染風寒未能入宮,僥幸逃過一劫,臣女雖不如公主驍勇,亦非貪生怕死之輩。”
“話說的好聽,但事后也未見許小姐入宮營救,不過是隔岸觀火后,說幾句漂亮話罷了。”蕭錦竺毫不客氣地說道,當真是一分面子也沒給許文音留。
蕭錦筠有些吃驚,“看來錦竺無故撒嬌就是為了讓自己給她撐腰,好在她對許文音刁難時視而不見,感情她就稍微地拐了一個彎兒,就直愣愣地開炮了!”
一進來就有些不對,看樣多半是在家里和秦允鬧了些不愉快,來找許文音出氣了,當真有些無理取鬧!
雖有些無奈,但至少知道了她的來意,也罷,就讓她自由發揮一分鐘。
眾夫人聽了這話面面相覷,蕭錦竺素來有些刁蠻的名聲在外,誰也不愿觸公主的霉頭,因此都斂氣屏聲假裝低頭喝茶,眼觀鼻,鼻觀心,生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
許文音倒是有幾分城府,聽了此話依舊面不改色,未見任何情緒,只是淡定說道:“臣女在病中,屬實無奈。”
顯然不想就此事多加爭論。
她但蕭錦竺沒打算就此放過她,挑釁地看著她搖搖頭,“呵!可惜無能并不比懦弱好上幾分。”
許文音本也與她有怨,見她如此咄咄逼人,也不客氣了,假意低頭以手帕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委屈巴巴說道:“可惜臣女沒有夫君可倚仗,否則就算臣女在病中,也可遣夫君鋤奸,以表忠君愛國之心。”
夫人們有些坐不住了,大殿里靜地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人人都知,秦恒王世子秦允與禮部尚書許大人之女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兩家早已說定親事,只差下聘禮,卻被長寧公主橫刀奪愛。
這等私隱向來只是坊間笑談,如今被拉到明面上來說,繞是和自己無關,夫人們畢竟也都是出自名門望族的知禮之人,一時也跟著尷尬起來。
蕭錦竺倒是毫不在意,她于此事上向來理直氣壯,不覺有半分羞愧,但蕭錦筠還是要維護皇家顏面和眾人的臉面的。
因此開口緩緩說道:“好了,過去的事休要再提。朕有些乏了,先去更衣,夫人們自便,午時開宴。”說完,起身離開了大殿。
“恭送陛下!”夫人小姐起身相送,待女皇走遠,三三兩兩各自結伴散去說話去了。
許文音也和幾個年輕小姐,說說笑笑朝著御花園閑逛去了。
蕭錦筠快步走回寢殿,蕭錦竺嘟著嘴跟在后面,綠松和翡翠走至殿門口,關上了門一邊一個守在殿外。
見沒人,蕭錦筠食指照著她腦門使勁地點了一下,“你呀你呀,難得進宮來一趟,我只當你是來陪我的呢,你何故當眾和許家小姐過不去?”
蕭錦竺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服氣道:“皇姐,你還說我呢!你又何必偏幫許文音?”
“我哪里是幫她?我是在幫你。你既搶了秦允,又何必為難她呢?”蕭錦筠也不客氣說道。
一聽這話,蕭錦竺騰地站起身,“皇姐當真愛屋及烏到了這種地步!處處要為許文音說話!”
蕭錦筠見她氣惱,拉了拉她的袖子,被她一把甩開,有些無奈說道:“你這是什么話?怎么帶了刺一般連我都要刺一刺,我說的是事實。”
蕭錦竺臉拉的老長,別了過去不肯理睬她。蕭錦筠見了,不再與她斗氣,關切地問:“是不是和秦允吵架了?”
聽她語氣緩和,蕭錦竺也軟了幾分,轉過頭來委屈說道:“他從不正眼看我一眼,無論我怎么做,甚至討好他都沒用。”
雖早在意料之內,但蕭錦筠還是拉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錦竺,你可喜歡秦允嗎?你若不喜歡,何不與他和離?也好過綁在一起做一對怨偶。”
“我。。。我說不上來。。。”蕭錦竺難得的有些結巴。
“在我看來,你當初是出于與我置氣和他大婚,現在是因為沒有征服他而不甘心。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絕不是互相折磨。”語氣難得鄭重其事,蕭錦竺的眼中出現了一絲動搖,很快又被倔強代替。
“我是公主!我想搶就搶!他不服也要服!強權若不能為我所用,這公主做著又有什么意思!”她松開了蕭錦筠牽著她的手,自顧自坐下,端起空空的茶杯看了一眼又重重放下。
“我不是為他,是為你!傻妹妹!你好好想想吧。”蕭錦筠說道,回頭朝著殿外:“來人,上茶!”
翡翠和綠松親自端來了茶盞,用過了茶,蕭錦筠才去更衣,剛走了兩步,回過頭囑咐:“今日在宮中陪我過節,你不許再生事!”
蕭錦竺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見皇姐走了,蕭錦竺朝著綠松招了招手,綠松快步走至她身前,俯下身子,蕭錦竺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綠松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快步離去了。
蕭錦筠更衣畢,回到殿內,蕭錦竺趕緊笑瞇瞇迎上去,上前代替翡翠扶著她,說道:“皇姐怎么才來。”
蕭錦筠一直擔心她自己走了,見她還等在這里,樂悠悠地說道:“不錯,今天挺有耐心的。”
“那當然了,你的話我都聽進去了,我會考慮的。”
蕭錦筠寵溺地笑著指了指她“過了那股犟勁兒,還是挺聰明的!”
“哎,綠松呢?”
“我打發她先去布置酒菜了,有她們兩個跟著我就行了。”
蕭錦筠回頭見兩個一等大丫鬟跟在身后,也就沒有在意,兩人說說笑笑朝著宴客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