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瑞對奚云做的一切，都是背著奚顏來做的，因為奚云唯一的軟肋便是唯一的弟弟，奚顏。

而奚云偷偷看書妄圖以為這是一條生路時，這種像是逃離他手掌心的行為也確實讓他十分生氣，當時他卻并沒有著急像之前一樣抽對方一頓，也沒有讓人關他進柴房，而是，殺人誅心！

他將奚云的屋子抄了，將所有的書都扔到地上，其實書本很少，不到十本。

他讓人將書扔到院子里時，能看得出，奚云的臉瞬間失了血色。

他揮了揮手，下人將書放在堆好的木柴上，一把火，燒了。

涼風吹過，少年單薄的肩隱隱在抖，好似隨時都會倒下去，一雙眼睛倔強卻又固執的瞪著那團緩緩燃燒的書，沒有眼淚，亦沒有出聲阻止。

王清瑞至今都能記得，當時奚云緊咬著的唇，以及握到泛白的雙拳。下人翻動書，以便全都燒干凈，王清瑞瞥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一些字歪歪扭扭，不是很好看，但足以見證書主人的用心。

燒干凈了，只留下一堆灰燼。

王清瑞對著搖搖欲墜的少年淡淡一笑，笑的殘忍無情，看著陡然陷入絕望的少年，滿意的帶著人離開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清瑞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故作輕松的問。

奚顏微微歪著腦袋，聲音有點小：“我偷看到的。”

“…偷看？”

“瑞哥，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只是聽蘭姨說你來了，我想去找你玩，結果蘭姨不讓，我就偷跑過去了……”

王清瑞黯淡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的天已經黑透了，月光投下來，使他的臉處在陰暗處，看不清表情。

“不過我發誓，那是我唯一一次沒有聽蘭姨的話，我之后都有好好聽蘭姨的話了。”奚顏又小聲補充。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奚顏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哥和瑞哥的關系或許真的沒有那么好。

“瑞哥，你和哥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奚顏一雙眼睛透著懵懂不解。

王清瑞嘆口氣。

“奚顏。”

“瑞哥。”看著面前的人從未露出的頹意，奚顏忙應，但是接下來呢，接下來他能說什么，又能在哥和瑞哥之間做什么呢？

所以，他漸漸閉上嘴，心里有些迷茫，著急，不知所措。

王清瑞摸了摸他的腦袋，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道：“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對，你哥他……嗯，應該算是我，我沒有清楚的了解到你哥哥的期望，以后我不會這樣了，也不會讓你哥哥失望，讓你覺得委屈。”

“所以，你腦子里以后就少想一點，以后……也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王清瑞眼里的保證不似作假，奚顏松了口氣，畢竟他不希望哥和瑞哥之間有任何隔閡。

“瑞哥，那我以后不會和哥吵架了，你放心，回去后我就和哥道歉。”奚顏道，方才皺著的臉此刻終于舒展開了。

聽見這話，王清瑞微微皺眉，佯裝不悅：“嗯，以后不可以這么跑掉，萬一你哥找不到你，擔心怎么辦？”

“好了，趕緊回家去，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好……可是瑞哥，方才那些人…”奚顏可沒忘記王清瑞方才被追的狼狽樣子。

王清瑞搖搖頭：“沒什么大事，不過是……”本想實話實說，可話到嘴邊卻一轉：“那不過是我府里的家丁，我在練家丁的…追蹤術，嗯，就是一個簡單的追蹤術，不過這種事你不必知道，快些回家去，別耽誤時間了，過幾天我會去看你們，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沒有好好聽張叔的話，可別怪我生氣了。”

“我知道了瑞哥，我會聽話的。”奚顏雖然有些懷疑，可是他也不敢不聽王清瑞的話，只能點頭答應，有些擔憂，卻又無力能為他做什么，這時候，他總會覺得自己好無用。

“嗯，快去吧，我看著你走了再走。”

少年借著月光，一步三回首，拐過了一個墻角，身影徹底消失在那時，王清瑞才狠狠松了口氣。

好累啊！

由衷的，覺得好累。

王清瑞直接坐在一邊的石階上伸長了腿，望著清冷的月亮緩緩放空腦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清瑞覺得有些冷了，這才拍拍手，站了起來。

涼風一吹，王清瑞呼出一口氣，又吸入一大口涼氣，頓時打了個激靈，可腦子卻是無比的清晰。

慢慢走出偏僻小道，融入燈火輝煌的主路，來來往往尋找玩樂的人很多，彼此碰著肩膀，臉上帶著甘愿永遠沉溺于醉生夢死的笑，曾經的曾經，王清瑞是其中的一員，可是現在他走在其中，卻無法再露出這般灑脫不顧一切的笑。

等離了千金巷，驟然陷入一片灰暗，街上空蕩蕩的，灰白色的月光籠罩了一切，王清瑞回頭去看，暖紅色的千金巷仿若一場夢。

面前安靜到有些嚇人的環境反而讓他更加安心。

王清瑞在外面溜達了一夜，撐著直打架的眼皮哆哆嗦嗦的游走在凌晨的大街上，若不是兩顆眼珠子會時不時的晃動那么兩下，早起的人們會直接一棍子打來了。

這是哪來的‘行尸’裝人！

第一縷陽光射下來的時候，王清瑞縮在墻角，一個接一個的哈欠不斷，可就是不閉眼，也不肯休息，相反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面前的巷子，手里還握著幾塊石頭，時不時的捏一捏玩著。

不知道蹲在那多久，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望向他嫌棄的目光也越來越多，直到面前突然一花，有東西被扔過來了。

王清瑞遲鈍的低頭去看，地上靜靜地躺著一枚銅板。

他愣了兩秒，然后抬頭，面前的人如流水般走過，壓根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給的。

王清瑞吞了吞唾沫，下意識的嚷了聲：“多謝大爺。”嚷完后，感覺哪里不對，可是一夜未睡再加上精神高度緊張后所帶來的疲憊超乎他的意料，他腦子根本轉不過來。

以至于，他覺得自己腦子像是漿糊一樣，壓根攪不動。

將那枚銅板撿起來，擦了擦，然后揣進懷里后。

繼續失魂地蹲在那。

蹲到第五枚銅板時，王清瑞朝著那大嫂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呵呵，謝謝，好心有好報啊。”

大嫂上下打量，目光復雜：衣服看著像是偷來的，人看著……罷了罷了，莫多管閑事。

擦著銅板的王清瑞壓根不知道別人在想什么，只是余光猛地瞥到一抹有些模糊的身影，隨著人徹底走出來，那道身影也和記憶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火速將手里的銅板收好，然后抬起手，將手里的石子朝那人扔了過去。

“咚！”

準確無誤的，扔中了對方的大腿。

“啊！誰啊？缺德嗎？”那抹倩影一個踉蹌，一邊揉著被砸的地方，一邊望著四周的人，嘴里輸出不斷。

周圍的人離她遠了些，顯然不想被牽扯進去，不少人搖搖頭走了，更多的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冷漠的趕自己的路。

關蘭掃視了一圈人群，并沒有看見可疑之人，深吸一口氣后便自認倒霉，轉身準備離開時，下一秒。

“啊！”關蘭腰間又是一痛，憤憤轉過身，一雙美目掃過周圍的人。

別讓老娘逮住你！

這一次，關蘭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

看著面前匆匆而過的人，關蘭最后的目光鎖定在對面，一個吊兒郎當，蹲在那的一個臟兮兮的人，不像乞丐，比乞丐干凈，但也比普通人臟。

此刻，那人見她望過去，還朝她拋了個眼神，順帶將手里的東西扔到了地上，關蘭看清了，那是塊黑乎乎的石塊。

乞丐沖著自己咧嘴笑的開懷。

丫的！缺德玩意，關蘭暗罵。

不打掉你滿嘴大牙老娘名字倒著寫！

王清瑞見關蘭終于注意到自己，見面前人依然如記憶中的模樣，一身藍衣，眉眼精致卻帶著點暴躁，微挑的眉毛卻又有些不近人情，可他知道，這是個十分暴躁且心軟的主。

“關……”王清瑞揚起手，朝走來的人打招呼。

可是，話沒有說完，下一秒，一聲慘叫。

“啊！”

緊隨著，是關蘭的怒吼。

“你個王八羔子知道姑奶奶是什么人嗎！？竟敢拿石頭砸老娘！”

一個大巴掌拍在王清瑞的頭上，直接給他扇的摔在了地上，王清瑞趴在地上，那一秒，整個腦袋都空了。

發生了什么？我是誰？我在哪？

“還敢看！信不信老娘將你眼睛挖了！”對上一雙不可置信外加震驚的目光，關蘭毫不客氣補了一腳。

關蘭一腳踹上來，剛剛好踹在王清瑞的腰上，那一刻，疼痛猶如蛛網般順著那個位置蔓延開來。王清瑞倒吸一口涼氣，都來不及解釋，只能先哀嚎兩聲。

關蘭！

王清瑞疼的牙癢癢，同時心里氣的牙癢癢。

看著面前弓著身子，捂著腰的人，關蘭冷笑一聲，不屑的挑眉。

哼，真當本姑娘好欺負不成！

“這次就先放過你，再敢找事老娘一定剁了你的手！”關蘭放下狠話，拍拍手，不顧周圍人議論紛紛，轉身準備離開。

下一刻，一只手攀上腳踝，關蘭一怔，隨即便是暴起的怒氣，好家伙！看來是真找死！？

關蘭已經握緊了拳頭，準備好好捶對方一頓，讓他知道她關蘭在這糖水街的名號不是白叫的！不過……揚起的拳頭在一聲冷到不能再冷的聲音中堪堪停在空中。

“關！蘭！蘭！”

聲音低沉，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聽著那話，像是每個字在嘴里嚼了好幾遍才吐出來，更像是將她本人給嚼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她的本名是關蘭，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叫她關蘭蘭，那個人就是……關蘭皺起眉頭，揚起的拳頭松了松，聲音好像，大概，可能，也與那人對得上。

關蘭慢慢蹲下去，疑惑的松開手，然后鄭重的抬起那人的下巴。

對上一雙深的如井的眼時，關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可是觸及到那張臟兮兮的臉時，又倒吸一口涼氣，那張臉洗干凈了，便是一張唇紅齒白，儒雅精致公子樣，會不自覺將人深深吸引的臉。

“啊！”關蘭猛地怪叫一聲。

這臉不就是小少爺王清瑞嗎！？？

“放！手！”王清瑞此刻胸口一口氣真的堵死了，關蘭上來二話不說一頓揍，現在掐著他下巴是算什么！？

關蘭像是猛地反應過來，呆滯著收回手，然后看著面前臉皺成一團的人，愣了好半天臉上一副見鬼的模樣。

“還不趕緊把我扶起來！”王清瑞咬著后槽牙，語氣真的已經氣急敗壞了。

他今天就不應該來找她！

“你……”關蘭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終是忍不住開口問：“你被趕出王家了！！？”老天啊，這也太快了吧。

聞言，王清瑞差點腳一滑，狠狠瞪了眼面前的人：“你就不能盼點我好？”

“不是……是你這何時如此……”關蘭的話在對方越來越冷的目光中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一雙眉挑的就快飛出顱頂了！

“你作甚把自己變成這樣？”

王清瑞還在揉腰，聞言白了她一眼，掃了一圈周圍，周圍的行人已經變少了。

“莫多說，走，先去你的妙音坊。”王清瑞再次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順帶道：“你該慶幸咱兩認識快五載，否則以你剛才那一掌一腳！”說完，王清瑞惡狠狠的沖她一笑。

關蘭聞言，猛地縮了下脖子。

面前的人又接著道：“換了別人早拉你報官了。”

這時，關蘭不認同的搖頭：“我不會給他報官的機會。”要不是你，我早把他打的爹娘都不認識了。

此話一落，王清瑞的步子停了，然后扭頭盯著她，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關蘭腳步也跟著一停，對上這么一張面無表情甚至稱得上有些恐怖的臉時，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的話有些不對：“不好意思啦。”關蘭抱歉的笑笑。

“你知道我這脾氣，不上前叫我便罷了，怎的還朝我扔石子呢，換了誰都會生氣的呀。”

王清瑞嘆口氣：“我沒料到你一上來就動手動腳。”

“哪個正常人會這么叫住別人的？”沒被揍死就不錯了。

“哪個正常人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

“……我就是個正常人。”

“你意思是我不正常嘍？”王清瑞微微挑眉，斜睨著她。

關蘭：……呵呵。

“我不正常，我不正常，過幾天我就去找海先生給我拿副藥可好？”

這話一落，王清瑞才滿意的點點頭。

見狀，關蘭只覺得拳頭癢，下一秒就想來個過肩摔，不過因為對方的身份死死壓住了。

再次掃了對方一眼后，關蘭淡淡提議：“直接去我家吧。”

王清瑞轉過頭看她，眼神復雜：“關蘭蘭，本少說過對你不感興趣，你還是早點放棄這個念頭吧。”

關蘭：“？？？”拳頭更癢了是怎么回事？

“你想什么呢？”關蘭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道，隨后扯出一個笑來：“我只是不想一會有人來圍了我的妙音坊罷了！”

所以，你才將腦子里爛七八糟惡心人的玩意給我散了！！

不過這話她沒敢說出來。

只是不停地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不氣不氣，再打了對方會要人命。

“別告訴我您惹了天大的麻煩就好。”關蘭假笑著道。

王清瑞聞言，回以假笑。

兩人對視著微微笑了幾秒后，關蘭猛地轉過臉，同時心底將王清瑞罵了個狗血淋頭。

王八羔子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但是表面卻是笑嘻嘻。

“所以您真的把天捅破了？”關蘭皮笑肉不笑，問：“還來找我，看來您真的不怕我被牽連啊？”

王清瑞回了她一個云淡風輕的笑，似乎完全不擔心：“帶路，去你家，我餓了，還很困。”

聞言，關蘭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道：“這邊請。”

“嗯。”

嗯你丫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