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五天后,上海奉賢看守所的大門緩緩打開,蘇虹穿著樸素,手里提著個黑色塑料袋,緩緩走了出來,一輛黑色捷豹停在看守所街對面,見她出來,朝她嘀嘀兩聲。
蘇虹走到車副駕駛門外,拉開門鉆了進去,車子傳來引擎發動聲,立刻駛離了街道。
“怎么樣,在里面受苦了嗎?”駕駛座上戴著墨鏡的一名中年女子一邊開車,一邊關切地問蘇虹。
“哪有,現在的看守所管理都很正規的。”蘇虹仰著頭靠在椅背上,神情微微有些疲憊,右手按著開關,把窗戶打開一條縫,深吸了口新鮮空氣緩緩道。
“你這次也太沖動了。”女子道,“你知不知道,這次跟瑞德藥業的項目你出力最多,公司上層可是有意想提拔你。你在公司辛辛苦苦干了這么多年,這千載難逢的晉升機會,就因為這一潑斷送了,還是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值嗎?”
“文姐,如果是為了自己,我可能還真就忍了。”蘇虹收起玩笑表情,一本正經地看著文姐,“可那王八蛋欺負到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上,周圍又都是些明哲保身的家伙,我不站出來,誰站出來?”
文姐嘆了口氣,把車開到一邊,摘下墨鏡看著蘇虹:“可你知不知道,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后來卻說是你跟王洪波酒后起了沖突,具體原因她一概不知?”
蘇虹聞言愣了一下,抿了抿嘴,把頭轉向窗外,神色間有些落寞:“我聽說了,可她有她的難處,我反正不可能回公司了,她那么說,以后至少在部門里可以活得輕松些。”
“你啊。”文姐無奈搖搖頭道,“別人都這樣對你了,你還替她著想,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壞了。”
“別忘了我這都是跟誰學的。”蘇虹忽然笑道,“當年進公司我性子太直,得罪了不少老人被他們聯合排擠孤立,是誰不顧眾人眼光走到我的工位前跟我聊天的?又是誰把自己接到的項目跟客戶分給我,幫我完成考核的?誰又在自己嫁了個好郎君要辭職前,跟上面力薦我接替她的位置的?”蘇虹說著看向文姐,眼神溫柔:“有這么一個好老師珠玉在前,她的言傳身教我一刻不敢忘。”
文姐聞言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好了,怕了你了!怎么說都是你有理。”
蘇虹朝她擠擠眼,挽著她胳膊撒嬌道:“那你可折煞我了,要師傅怕徒弟,這豈不是欺師滅祖了。”
“說正經的,”文姐語氣一變,嚴肅道,“我老公那邊有個生意伙伴,最近正在招人,也是和平面設計相關,你無論是資歷、經驗還是能力都完全勝任,待遇呢要比這邊稍低一點兒,但一年以后一定會高出不少。”
蘇虹激動地握緊文姐雙手喊道:“真的!?”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輕輕把手松開,笑著道:“要不,讓我再考慮考慮?”
文姐見她有些猶豫,嘆了口氣:“怎么,還在想著出國讀書的事情呢。”
蘇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畢竟那是倫敦皇家藝術學院,我申請了三年才好不容易擦著邊被錄取的。”
“你也知道是擦著邊被錄取啊。”文姐道,“沒有獎學金,一年學費都要50萬,你告訴我,這錢從哪來,找你爸媽嗎?”
蘇虹搖搖頭:“他們已經為我付出太多了。”
“你也知道他們付出太多。”文姐語氣稍微軟了些,循循善誘道,“你已經三十一歲了,現在他們不外乎希望你有份穩定的工作,嫁一個靠譜的男人,過兩年生一個健康的寶寶讓他們抱外孫子,可沒指望你成為大畫家。再說了,你也不是沒有出國學過畫畫,要是能火,早就火了。你說說,你放在老楊畫廊里那十幾幅畫,今年賣出去多少?又賣了多少錢?”
“我知道。”蘇虹小聲辯解著,語氣里帶著絲苦澀,“我要是有潛質,應該早出名了,也不至于三十歲還是個無名之輩。我也想過就把它當個愛好,這幾年上班認真工作,下了班要么去看展,要么把自己鎖在家里搞創作。可自己的畫得不到內行的認可,我心里一直很憋屈,又或許是我還沒開竅,所以,”她頓了頓,“我想,也許去了倫敦會有什么不同。”
“那你是一定要去讀了?”
蘇虹搖搖頭:“我真的沒想好,要不早就遞辭職信了。”
文姐看了看她,再次拿起墨鏡戴上,發動了汽車道:“那這樣吧,一個月的時間,你給我好好想清楚了。”她頓了頓,道,“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反正家里還有點兒閑錢,你如果非要厚著臉皮跟我借,我也不好意思不借給你。”
蘇虹聞言開心地在車里揮舞起雙手,摟著文姐脖子狠狠親了一口:“我上輩子積什么德了,遇到你這么好的姐姐。”
文姐故作嫌棄地抹了抹臉,嘴角卻不自覺地上翹:“攤上你這么個妹妹,我上輩子造什么孽了。”
捷豹在一處普通居民樓前停下,文姐熄了火,對蘇虹道:“趕快上去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我再帶你去吃個飯沖沖晦氣。”
蘇虹從浴室推開浴室門,一邊哼著歌一邊用吹風機吹著頭,文姐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時裝雜志,見她出來,道:“剛剛你電話響了,我看顯示的是楊館長,就幫你接了,他讓你一洗完就給他回過去。”
蘇虹接過手機,摁下回撥鍵,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財迷可從沒主動給我打過電話。”
電話那頭嘟嘟兩聲忙音后便接通了,楊館長激動的嗓音透過電子信號一絲不差地傳入蘇虹耳中:“喂?蘇虹嗎?”
“是我啊楊館長,您找我什么事兒?”
“當然是大事兒!我告訴你,你放在畫廊里的畫,18幅,全部被人買走了!”
“什么?”蘇虹難以置信地把電話緊緊壓在耳邊道,“18幅?一幅3萬那可是54萬啊!”
“什么一幅3萬。”電話那頭楊館長刻意頓了頓,好整以暇地賣著關子。蘇虹見慣了他的套路,也不急著追問,終于他按捺不住,主動抬高音量道:“是一幅30萬!18幅,整整540萬!”
蘇虹徹底蒙了,30萬一幅買她的畫,還一口氣買18幅?她對著電話語氣嚴肅道:“老楊,這個玩笑可一點兒也不好笑。”
“什么開玩笑!我的姑奶奶,你打開微信,我現在就把合同原件照片給你發過去!”
蘇虹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到面前,微信里老楊剛剛傳來一張圖片,她點開放大,一旁的文姐也湊過來仔細端詳。
那是一封定金合約,買方已經交納了50萬定金,承諾在3天內付清余款,落款處購買人寫著陸羽二字。
蘇虹激動地整個人踩在沙發上,揮著雙手來回蹦跳,要不是顧忌著老楊沒掛電話,她怕是早就喊了出來。
“喂?”電話那頭老楊見她久久不出聲,焦急地問道,“還在聽嗎?”
“在聽,在聽。”蘇虹忙不迭道。
“你先別高興太早,買方在簽合同的時候,特意附加了一條,要見你本人。”
“什么?見我本人?”蘇虹疑惑道,“難不成想當我粉絲啊。”
“那就不清楚了。”老楊道,“但是假如見不到你本人,這畫他就不要了,我才這么著急給你打電話。”
“那成吧,明天怎么樣,反正我最近閑著,最不差的就是時間。”
“不行。”老楊斬釘截鐵道,“這位陸先生明天凌晨就要坐飛機飛國外了,他說,今天必須見到你。”
“什么人啊,這么神神秘秘的,該不會是什么犯罪分子吧?”蘇虹感到事情有些蹊蹺,語氣中透著絲懷疑。
“你才是剛從看守所里放出來的好不好!”電話那頭老楊沒好氣道,“這陸先生是上海一家排得上號的光伏企業CEO,真正的大老板!你少胡思亂想。”
“可是,我今天晚上……”
蘇虹還未說完,一旁的文姐立馬拍拍她手,嘴里口型比出一個“去”字。
“怎么了?你別跟我說你沒時間啊!”電話那頭老楊語氣里帶著絲不悅,又隱隱有些緊張。
蘇虹握著文姐的手,表情為難,似乎還在遲疑,文姐用手捂住手機喇叭,小聲對她急道:“你有病啊,這種事情還猶豫,跟我吃一頓飯害你損失500萬,你想讓我賣房子還你?”
蘇虹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頭靠在文姐肩上,對老楊道:“有時間,說吧,去哪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