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樣了。”汪硯此時已經(jīng)在外游歷，想到大家便想著回去看看。

……

不知過了幾日，他剛好又遇見了他們。

黑風谷的晨霧帶著刺骨的寒意，汪硯正帶領弟子們加固臨時結(jié)界。仙鶴虛影舒展羽翼，將稀薄的晨光引向結(jié)界缺口，雪白的翎羽在風中輕輕顫動。

“汪師兄，結(jié)界的靈力不太穩(wěn)。”婉月提著食盒走來，雪狐虛影從她袖中探出腦袋，鼻尖在空氣中嗅了嗅，隨即蹭了蹭她的手腕。她將溫熱的米粥遞過去，聲音軟得像谷里的春雪，“先墊點東西吧，我剛從后廚拿來的。”

汪硯接過粥碗，目光落在她凍得發(fā)紅的指尖上，隨口叮囑：“下次讓師弟們跑腿就好，你體質(zhì)偏寒，少沾這些寒氣。”他仰頭，視線又轉(zhuǎn)回結(jié)界，“等會兒我?guī)扇巳ヌ讲楣缺钡牧严叮懔粼谶@里守著，雪狐的冰靈力能暫時壓制混沌之氣。”

婉月低頭應著，指尖卻悄悄摩挲著袖中那根仙鶴羽毛——是上個月清理結(jié)界時，他的仙鶴換羽落在她腳邊的，她偷偷撿了藏起來，用紅線纏了又纏。雪狐似懂非懂地蹭著她的手背，發(fā)出細微的嗚咽聲。

“怎么了？”汪硯察覺到她的沉默，回頭看了一眼，只當她是累了，“要是累了，就靠在石頭上歇會兒，仙鶴會替你盯著。”

他轉(zhuǎn)身的瞬間，谷北的裂隙突然爆發(fā)出劇烈的能量波動，比之前濃郁數(shù)倍的黑霧噴涌而出，其中竟裹著云明清尚未完全消散的殘魂。化蛇的虛影在黑霧中成型，毒信吞吐間，目標直指毫無防備的汪硯。

“師兄！”婉月的聲音像被冰錐刺破，尖銳得發(fā)顫。她甚至來不及多想，雪狐虛影已如一道白閃電竄出，用身體撞向化蛇的七寸。可殘魂裹挾的混沌之氣太過霸道，化蛇虛影猛地轉(zhuǎn)頭，毒牙狠狠咬進雪狐的脖頸。

“噗——”婉月如遭重擊，一口鮮血噴在雪地上，瞬間暈開一朵刺目的紅。她看著汪硯驚愕回頭的臉，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原來直到最后，還是沒能讓他看見自己藏在眼底的喜歡。

雪狐虛影在她身邊哀鳴著消散，化作點點白光融入她體內(nèi)。婉月倒下去的時候，看見仙鶴驚慌地俯沖下來，翅膀掠過她的臉頰，帶著熟悉的、屬于汪硯的氣息。

她回憶起當時叫住汪硯的場景，還是沒能等到與他表達心意的那天。

“為什么……”汪硯接住她軟倒的身體，才發(fā)現(xiàn)她體溫涼得像塊冰。他想催動靈力救她，卻見混沌之氣已如蛛網(wǎng)般爬滿她的四肢，“婉月！撐住！我這就帶你回閣找齊夢！”

婉月緩緩搖頭，嘴角溢出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襟。她抬起手，像是想碰他的臉，最終卻只輕輕落在他胸前，那里別著一枚凈生閣的玉佩。“師兄……雪狐說……它盡力了……”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以后……你要……好好的……”

指尖垂落的瞬間，最后一點白光從她體內(nèi)逸出，在他手背上凝成一道淺淺的狐形印記，隨即徹底消散。汪硯抱著她僵在原地，晨霧落在他發(fā)間，竟像落了一層永遠化不開的雪。

他這才注意到，她食盒底層，除了溫熱的粥，還有一個小小的錦囊，里面裝著幾根雪白的狐毛，和一根被紅線纏了又纏的仙鶴羽毛。

汪硯將那粥分給了弟子們，自己則繼續(xù)守著崗。

“你就是汪硯師兄吧，久仰大名。”周硯舟和陸敘白走了過來。

“嗯，凈生閣接下來的路，要靠你們了。”汪硯將仙鶴羽毛攥在手里，往凈生閣的方向走去。

……

“師兄，你怎么回來了？”眾人愣了愣，宋淮安率先開口問道。

“回來看看，外面怎么回事？”他將婉月的食盒放在桌上。

“婉月呢？她還沒回來嗎？”葉景瑤有些擔憂的問。

“她，回不來了。”汪硯轉(zhuǎn)身離開，“下次出巡任務，多備點人。”

“師兄！她好歹喜歡你那么久。她如今死了，你就這幅表情？”葉景瑤不由得攥緊拳頭。

“那是她的事情，跟你我都無關。我說的，我也做到了。”汪硯抬眸掃視眾人，“若是真想成為強者，那便要知道最忌諱的便是動情。當然，我也不會，對那樣的人動情。”

“你說清楚！她怎么了？”

汪硯的腳步頓在門檻邊，逆光里，側(cè)臉冷硬得像塊淬了冰的石頭。他沒回頭，聲音平得聽不出情緒：“遇襲，沒護住。”

“沒護住？”宋淮安猛地攥緊了袖管，指節(jié)泛白，“上次出巡前你怎么說的？你說會把弟子們都安然無恙帶回來！”

“計劃趕不上變化。”汪硯的聲音飄過來，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涼，“她自己要追出去撿那支發(fā)簪，怪得了誰？”

葉景瑤猛地沖到他面前，眼眶紅得嚇人：“發(fā)簪？那是她娘留的唯一念想！你明知道那片林子有異動，為什么不攔著她？”

“攔？”汪硯終于轉(zhuǎn)過身，眸子里像結(jié)了層薄冰，“我是帶隊的，不是看顧丫頭片子的老媽子。她自己非要跑過來犯蠢，死了也是活該。”

“你混蛋！”葉景瑤揚手就要打過去，卻被宋淮安死死拽住。

“景瑤！”宋淮安低吼一聲，視線落在汪硯身上，帶著壓抑的怒火，“婉月喜歡你了這么久，每次出任務都把你起居打理得妥妥帖帖，你就算不喜歡，也該有點人心吧？”

汪硯扯了扯嘴角，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人心？在這世道，人心能擋得住刀子還是能抵得過妖獸？宋淮安，你別忘了我們進這宗門是為了什么。”他抬手，指尖劃過腰間的佩劍，“是為了變強，不是為了談情說愛。”

“可婉月她……”

“夠了。”汪硯打斷他，目光掃過屋里眾人，“她的后事，按門規(guī)辦。誰要是再因她擾亂心神，別怪我按門規(guī)處置。”

說完，他抬腳往外走，剛走到院子里，袖擺卻被什么東西勾了一下。低頭看去，是支斷了的玉簪，簪頭的桃花碎了半瓣，正是婉月那天追出去撿的那支。

他眸色微沉，抬腳碾了過去。

碎玉混進泥里的聲音很輕，卻像根針，刺得宋淮安和葉景瑤心口發(fā)疼。

葉景瑤望著他決絕的背影，忽然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你看，他連她最后一點念想，都不肯留。”

宋淮安別過臉，喉結(jié)滾動著，說不出話來。只有風穿過庭院，卷著幾片落葉，像是誰在無聲地哭。

“可惜，她連最后一絲魂魄也回不來了……”齊夢哀悼著。

三日后，婉月的后事按門規(guī)草草了結(jié)。沒有墓碑，只在后山亂葬崗立了塊無字木牌，像她這人，來這世上走一遭，終究是悄無聲息。

……

夜色如墨，天靈閣的黑衣人如鬼魅般涌入別院，劍氣劃破寂靜時，洛瑤正踏著最后一縷晚霞趕回。

是汪硯寫信讓她回來的。

她看到齊夢被三名黑衣人圍困，長劍染血卻仍死死護著身后的葉景瑤，心頭一緊，腰間軟劍瞬間出鞘：“住手！”

軟劍帶著清冽的寒光卷入戰(zhàn)團，洛瑤身法靈動，轉(zhuǎn)眼便逼退兩人。齊夢趁機喘息，聲音嘶啞：“他們的劍上……有古怪。”

話音未落，一名黑衣人突然詭笑一聲，手中長劍迸出暗紅色的霧氣。洛瑤揮劍格擋，霧氣卻順著劍刃纏上她的手腕，像無數(shù)細針鉆入手心。她只覺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血脈蔓延，眼前竟瞬間閃過無數(shù)扭曲的幻象——被背叛的畫面，被拋棄的哭喊，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懼如潮水般翻涌。

“洛瑤！”齊夢察覺不對，想上前相助，卻被另一名黑衣人逼得連連后退。那暗紅色的霧氣同樣纏上了她的手臂，她的眼神驟然變得迷茫，握劍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葉景瑤本就靈力較弱，只是神獸強大掩蓋了缺陷。此刻被一名黑衣人繞后偷襲，霧氣直接侵入她的后心。她驚呼一聲，轉(zhuǎn)身時眼中已泛起詭異的紅光，原本清澈的眸子被陰霾籠罩。

“呵，中了‘蝕心霧’，還想掙扎？”為首的黑衣人冷笑，“這霧能引動人心底最深的惡念，你們越是反抗，陷得越深。”

洛瑤只覺腦海中仿佛有兩個聲音在撕扯，一個叫她堅守本心，一個卻在嘶吼著讓她撕碎眼前的一切。她看到齊夢的眼神越來越冷，劍峰竟隱隱對準了自己；而葉景瑤更是直接揮劍刺向身邊的齊夢，嘴角勾起一絲陌生的狠戾。

“不……”洛瑤想喊，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被堵住。蝕心霧已蔓延至心口，她的視線開始模糊，只剩下無盡的冰冷和暴戾在胸腔里沖撞。當她再次抬眼時，眼中最后一絲清明徹底熄滅，只剩下與齊夢、葉景瑤如出一轍的暗紅。

三名曾經(jīng)并肩的女子，此刻竟在蝕心霧的操控下對峙，劍峰交錯間，再無半分往日情誼，只剩下被放大的猜忌與殺意。天靈閣的黑衣人悄然退至暗處，看著這場由他們親手導演的鬧劇，眼中滿是得逞的陰鷙。

蝕心霧在三人血脈中瘋狂游走，那些被放大的惡念如瘋長的藤蔓，死死纏繞住她們的神智。

葉景瑤最先徹底失控，她盯著齊夢的眼神淬著冰，仿佛對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敵。“是你……一直都在騙我！”她嘶吼著揮劍直刺，靈力裹挾著怨毒，竟比平日強盛了數(shù)倍。齊夢本能地格擋，劍身相撞的剎那，她眼中紅光暴漲——洛瑤方才揮劍時帶起的風，在她看來成了偷襲的征兆。

“你們都想害我！”齊夢厲聲長嘯，長劍陡然轉(zhuǎn)向，直劈洛瑤面門。

洛瑤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蝕心霧引發(fā)的暴戾在體內(nèi)炸開。她側(cè)身避開齊夢的劍，軟劍反卷時帶著毫不留情的殺意：“擋我者，死！”

三道身影在院中纏斗，劍光交織成一片混亂的網(wǎng)。曾經(jīng)默契的眼神交匯，如今只剩冰冷的敵意；過往護持彼此的招式，此刻全成了致命的殺招。葉景瑤的劍招刁鉆狠辣，齊夢的攻勢剛猛霸道，洛瑤的身法則詭譎如蛇，三人竟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了詭異的制衡。

暗處的黑衣人首領眉頭微蹙，他沒想到這蝕心霧竟沒能讓三人立刻自相殘殺。正欲下令再添些手段，卻見院中三人的動作忽然一頓。

葉景瑤的劍尖停在齊夢頸側(cè)，齊夢的長劍架在洛瑤肩頭，洛瑤的軟劍則纏住了葉景瑤的手腕。三人眼中的暗紅依舊濃郁，可那緊繃的嘴角卻似乎在微微抽搐，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與蝕心霧激烈對抗。

“呃……”葉景瑤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呼，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不……不能……”

齊夢的額上滲出冷汗，喉結(jié)滾動著，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洛瑤的睫毛劇烈顫抖，那雙眼眸深處，竟隱隱閃過一絲清明的微光。

黑衣人首領臉色一變：“不好！她們的意志在反抗！快，催動霧引！”

隨著他一聲令下，那些散落在院中角落的暗紅色霧氣突然沸騰起來，化作無數(shù)細如牛毛的霧絲，瘋了般沖向三人的眉心。

“噗——”

三人同時噴出一口鮮血，眼中的掙扎瞬間被更深的陰霾覆蓋。洛瑤猛地甩開齊夢的劍，軟劍如毒蛇出洞，直刺葉景瑤心口；齊夢則轉(zhuǎn)身橫劈，劍風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掃向洛瑤；葉景瑤側(cè)身避開洛瑤的劍，反手便將長劍刺入了齊夢的肩胛。

鮮血染紅了青石板，也染紅了三人曾經(jīng)清澈的眼眸。當黑衣人首領滿意地看著她們徹底陷入自相殘殺時，誰也沒注意到，齊夢被刺穿的肩胛處，一滴血珠悄然滑落，墜在地上的瞬間，竟泛起了一絲極淡的金色光暈，隨即又被蝕心霧的暗紅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