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老爹和趙叔繼續碰杯，暢飲，直到酩酊大醉。

“干了！”

趙叔嘩啦一口痛飲，飲盡碗中酒，反手給老爹看見底的搪瓷碗，代表對主人家的尊重。

他堅持不下去，猛地低頭，趴在桌子上，沒過五分鐘，轟轟的呼嚕聲響徹餐房。

老爹開懷大笑，拍拍趙叔的背，得意洋洋，輕聲說道：

“哈還是喝不過我，老趙，一塊喝酒這么多年，酒量咋一點沒長進。”

說罷，老爹雙眼迷離，堅持不住，同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手里還捏著一桿煙槍，沒有熄滅。

林光耀和老媽對視，老媽去架著老爹回房間睡覺，林光耀默默退出餐房。

屋外早已月色如注，奶白色的月光毫不吝嗇地傾注，整個世界披上白色的紗。

在飯桌上，趙豐年找到機會，偷摸把小人書送給了林小安，連嫂子都沒察覺。

林小安小人書翻開，或蹲或俯，兩手撐著地，屁股翹老高，津津有味翻看。

大哥林光輝坐在板凳上，把玩手里的彩色彈珠，盯著林小安，神色復雜。

林光耀沒尋到板凳，干脆在林光輝旁邊蹲著，來回打量兩人。

“大哥，你真要令小安上學去？”

林光耀說話，捅破月光傾泄，桃李搖晃的寧靜氛圍。

“哪能不上，老爹如此執拗的人都打算緊衣縮食，供小安讀書，更何況小安是我小子，供他讀書不就盼他能出人頭地，我能不盼他好？”

林光輝沉默一霎，又掙扎著開口。

“就是...家里沒余錢，找不到賺錢的法子，仰仗趙叔的話，能解一時之愁，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林光耀點點頭，大哥看得透徹，而且獨立，他堅定想法，開口：

“大哥，我有法子賺錢。”

“你...你怕是連錢都沒摸過吧?！?

大哥懷疑地盯著林光耀，從十八歲少年口中吐出會賺錢這句話，總覺得不靠譜。

“大哥，這個法子可不是我想的，是趙叔不經意和我提的，他自己說可以試試，你不信我，還不信趙叔的閱歷眼光嗎？”

林光耀眼睛一轉，把辦法推給趙叔，反正趙叔喝醉了，暫時沒人對證。

“既然是趙叔...確實有可信度，說來聽聽吧。”

林光耀直戳了當地提出上山打獵，繞過國營收購處，直接撇開中間商，去黑市販賣的想法。

“黑市有人買嗎？上山的東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不覺得黑市的人會沒開竅?！?

“咱們靠山吃山，當然覺得稀疏平常，但如果把山珍運到省城去賣，運到外省去賣呢，絕對的高價出售，其中的好處層層加碼。光憑這點，絕對有人專門在黑市大量收購山珍野味?！?

林光耀頭頭是道地分析。

大哥先是猶豫，眼里仍然有懷疑，但是聽著林光耀言之鑿鑿的語氣。

他又看著院子撅屁股看書幾乎把頭埋進書里的林小安，他目光逐漸凝實堅定。

“不冒險永遠窮嗖嗖的，想過好日子就得冒險拼搏，干了！”

林光輝握緊拳頭，做出決定。

林光耀和林光輝兄弟倆達成一致，不再拖延，當機立斷，決定明早就上山闖闖大興安嶺這座寶庫。

晚上時光飛逝，老爹和趙叔兩人喝醉昏睡遲遲不醒，真是信了老爹說的老燒酒沒度數。

老媽和趙嬸每人管一個人，拖回屋子休息。

林光耀和林光輝兄弟倆湊一塊，為明早上山做準備。草帽子，鹿皮革手套，斧頭，鏟子，爬樹用的帶彎鉤的腳扣繩索，以及最重要的雙管霰彈獵槍。

林光耀把工具扔進背簍，和林光輝打了招呼，就回屋里睡覺。

......

第二天蒙蒙亮，天空剛泛起魚肚白，大煙囪中升騰裊裊炊煙，柴火燒得噼里啪啦響，混合淡淡松木和玉米秸稈的味道在空氣彌漫。

林光耀打著哈欠，手捧一個月沒有變化的玉米糊糊興致缺缺，唯一變化的是咸菜里夾雜兩塊昨晚剩下的飛龍肉。

他吃完早點，勉強圖個飽肚。老爹依舊鼾聲如雷，昨晚他的確喝多，睡得昏沉。

林光耀背著背簍準備出發，兩人沒邁出家門，剛走兩步。

林小安小跑，纏住林光耀大腿，眨巴一雙大眼睛，興致勃勃地說道：

“小叔，你要和爸爸上山，能不能帶上我，我保證不會貪玩，不會亂跑，跟著你們步子走?！?

小安說罷，往林光耀身后躲，略帶不安地望向林光輝。

面對突如其來的請求，林光耀撓撓頭，拿不定主意，眼神詢問林光輝。

林光輝神色嚴肅，臉色剛硬無比，他直接伸手拉開林小安。

“小安，別瞎折騰，咱們上山打獵，不是郊游，吸人蟲，草爬子，野雞脖子哪個不危險?；丶胰?！”

林光輝厲聲呵斥。

林小安委屈地撇嘴，他哼一聲。

“又不讓我去，每天都想讓我呆在家里！憑什么我要聽你的！”

“我想你安全開心地長大！你如果出去閑逛，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

林光耀聽見這句話，內心轟然震動。

老爹同樣說過這句話，熟悉的話語從不同的嘴里說出，不論是關懷的語氣亦或責備的語氣，話語中愛和控制并存，林光耀能想象小安的未來。

會是前世游手好閑的該溜子林光耀的翻版！

林光耀心里五味雜陳，他突然伸手扯住林光輝，大哥詫異地轉身。

“大哥，令他跟咱們一塊兒吧?！?

林光輝陡然沉默閉嘴，沒有立刻回答。

他認真地盯著林光耀眼睛看，想知道為什么，突然，他看見百感交集，慶幸蛻變，重重疊山，和被一槍封喉的野豬。

林光輝霎時間明白了，疏導比封堵強。

他回頭看林小安，林小安用期盼的眼神，回望兩人。

“兒子，你跟著去罷，但是千萬得記住，必須跟緊小叔或者我，不然趁早滾回家，曉得不。”

林小安張嘴，用手捂住嘴巴，想不到爸爸會答應。

他興奮得蹦跳，尖叫，緊緊拉住林光輝衣角。

林光輝和林光耀對視，拽著林小安進屋，給他穿上皮甲，束腿褲，又把老爹養的獵犬牽出來。

獵犬名叫黑子，因為小時候渾身毛發漆黑而得名。

林光耀剛松開黑子的狗鏈，它撒歡快跑，最后直接撲進林光耀懷里，林光耀衣服被舔得粘濕。

林光耀無奈地笑，招呼黑子一同上山，黑子能快速察覺猛獸靠近，而且追逐能力同樣一絕，是合格的獵犬。

原本他們用不上獵犬，但是林小安的加入，令林光耀不得不做萬全準備。

萬事俱備，林光耀一行三人一狗，離家上山。

林光輝手持鐮刀在最前頭開路，小安夾在光輝和光耀之間。

黑子進油菜花叢打滾，下河洗澡，上岸追蝴蝶，遠遠綴在最后，但是始終與三人保持恒定距離，不近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