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在這種攻擊下堅持了這么久嗎？

程望都暗自贊嘆自己的毅力，放眼四周已是幾乎夷為平地的殘跡，立于祭壇上的愛麗絲卻仍然游刃有余。

情況很不樂觀，這是程望當(dāng)下的判斷。

自己幾乎用出了最強的攻擊手段，在愛麗絲面前也只是勉強支撐罷了。

而在耳邊不斷吵鬧的魔王之聲近乎要淹沒他的意志，即便沒有被愛麗絲打垮，被力量蠱惑，像賈斯帕一樣喪失理智恐怕也用不了太久。

擦去嘴角上的血漬，程望不得不頂著魔王占據(jù)自我意識的躁動，重新整理思路。

對于程望逐漸流失的勝算，愛麗絲卻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微微抬頭，順著鼻尖俯視程望：“與神明為敵，本就是無謀。”

你還是不是神明，至少還不是完整的神明。

程望沒有把心里所想說出來，只是通過愛麗絲的話語，再度強化了自己心中的結(jié)論。

要給出一個神明的具體定義，程望是做不到的，但是總結(jié)自己見過的神明，愛麗絲和他們相比，少了偏執(zhí)和發(fā)癲。

不如說，在里界中表現(xiàn)得像是正常神明，本身就已經(jīng)偏離了神明的方向。

更何況在戰(zhàn)斗的過程中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作為神明的身份，足以讓程望蓋棺定論。

“我還沒有倒下呢，神明大人。”程望擠出慘笑，“無謀與否，至少要對著我的尸體說才對吧？”

愛麗絲身體一震，淡綠色的眸子瞪得更大了，手指輕微動了動，卻又強行壓下了后續(xù)的動作。

她在猶豫，程望捕捉到了這一細節(jié)，再次展開完全結(jié)界，半透明的巨拳沖向祭壇。

愛麗絲防御的動作明顯慢了半拍，跳躍著落回祭壇中心，操縱無形的力量從巨拳的手腕處發(fā)力，將整個結(jié)界化作的手臂壓制在了祭壇上。

這下程望就動彈不得了，愛麗絲嘴角上挑，露出了不符合她習(xí)慣的微笑。

程望知道，這是她神性的部分在得意，于是回以淡然的笑容：“還留著梅林老師送給你的禮物嗎？”

愛麗絲的笑容僵住了，眼中目空一切的高傲被憂慮替換，她不由得單手遮住雙眼。一番深呼吸后，愛麗絲移開手掌，再度呈現(xiàn)出上位者的目光。

在愛麗絲的身體里，神性的一面也還沒能完全替代她本來的人格，程望已經(jīng)看出了破綻。

不急于將被壓制的完全結(jié)界收回，程望迎著愛麗絲冷峻的視線，向祭壇走去。

雖不明白程望這種自投羅網(wǎng)的行為有何目的，愛麗絲還是引動無形的力量套在了程望的脖子上，準(zhǔn)備收力。

梅林遺留的掛墜毫無征兆地閃起微光，從程望的領(lǐng)口跳脫出來，浮在程望的視野中心，也讓祭壇上的愛麗絲一怔。

準(zhǔn)備扭斷程望脖子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氣，愛麗絲困惑著，法袍口袋里梅林贈予的金色法杖如同利箭射出。

愛麗絲來不及反應(yīng)的瞬間，金色的弧光彈開了她的手腕，愛麗絲下意識地握住手腕，原本用于攻擊程望的力量也就此散開。

閃回的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放映，愛麗絲神性的一面開始動搖，這些涌入的畫面是什么？

“你終究不是神明。”

聽到程望的話，愛麗絲剛想要反駁，完全結(jié)界卻化拳為掌，反手握住了愛麗絲的身體，一把將她拉到了半空中。

一時不能適應(yīng)的愛麗絲在空中調(diào)整著自己的姿態(tài)，準(zhǔn)備重新落回祭壇，卻被抓住了右手手腕，連接著連同左手的四指也被攥在了他人的掌心中。

兩只手都被程望控住，愛麗絲不得不正視他，最先入眼的，卻是對方已經(jīng)劃過臉頰的淚水。

程望哭了？這是第一次吧，為什么？

愛麗絲眼中神性的光芒尚未褪去，像是木偶一樣，無情地旁觀著面前的程望。

“回家吧。”

程望拉著愛麗絲的手，把她抱在懷中，愛麗絲的下巴不偏不倚地貼在了程望的肩膀上。

這就是擁抱嗎，我好像也是第一次吧？

愛麗絲無神地看著程望背后的天空，灰蒙蒙的，完全看不透天空本來的顏色。

有溫?zé)岬母杏X從眼角流淌到下巴上，愛麗絲抑制不住這種感受。

我也在哭泣嗎，為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像你這樣可愛的少女，把你孤零零地扔在這里，我也太可憐了吧，也多為我考慮一下啊。”

是因為程望的話而哭泣嗎，愛麗絲不知道，但是聽到程望的聲音，更多淚水卻不由自主涌了出來：“如果我不成為神明保護你，你會……”

“我會走到最后一步，在這個世界毀滅之前，一定。”

愛麗絲能想出很多理由反駁這個單薄的結(jié)論，但她卻不想張開口，因為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和程望落到了祭壇外的地上，把神性的一面落在了祭壇上。

只有孤獨過，沖動過，還對程望戀戀不舍的那個靈魂留在身體里。

“這樣就可以了嗎？即便有一天你會目睹程望死在面前，你也不后悔此刻的決定嗎？”

來自祭壇的詢問回響在愛麗絲耳邊，那個莊嚴的聲音還在挽留自己。

“程望是我的第一個朋友，第一次被他背起過，給了我第一個擁抱，一想到留在這里會錯過后面許多的第一次，就……很不甘心。”

在意識的空間中，帶著魔法帽的愛麗絲和身披法袍的自己對話。

身披法袍的愛麗絲沒有說話，身形漸漸淡去，愛麗絲回過神來時，只看到面前那個帶著笨拙笑容的程望。

“回去吧。”程望重復(fù)道。

“……背我。”愛麗絲嘀咕了一聲，手指了指地面，赤腳的她在冰涼的地面上扭動著腳趾，不很自在。

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程望蹲下身，托起了那個嬌小的身體，有點輕飄飄的，可能是因為勇者體質(zhì)的緣故吧。

遠處，幾經(jīng)致命傷而不死的維特，身體開始潰爛，他帶著倦意抬起手，腐爛的手掌卻脫落在地上。

似乎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自詡為神明仆人的維特沒有掙扎，只是眼含遺憾地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目睹維特在自己面前化作一灘腐爛物，今井光代知道程望已經(jīng)成功了，不自覺地看向程望先前離開的方向。

熟悉的身影搖動著，由遠及近地一點點放大，今井光代也跟著放下心來。

愛麗絲乖巧地趴在程望的背上，臉蛋上還掛著淚痕。

“光代姐。”愛麗絲弱弱地打了招呼，就又把腦袋縮在了程望的肩膀后面，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子。

難得有這樣如釋重負的心情，今井光代沒有回答愛麗絲，只是她小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聽著愛麗絲“嗚”了一聲后，滿意地走到了程望身邊。

程望挑了挑眉，今井光代心領(lǐng)神會，二人朝著出城的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