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為神明的祭品，是一件無比神圣的使命。

維特是這么認為的，無住會的其他成員也是同樣的理念，與他們的想法相背的成員早就主動或被動地離開了組織。

“雖然不知道他們去哪了，但一定是個很美好的地方吧。”維特一臉艷羨，那種對于獻身的渴望，不是可以裝出來的。

“你們，對愛麗絲做了什么？”

和程望的怒意一起釋放的，還有反射寒光的劍刃。

“做了什么？”維特佯裝困惑，扯了扯嘴角，“我幫我們新的神明實現了她的愿望。”

“也是我們的愿望。”維特迎著程望的劍刃走到他面前，皮膚被切開，血流如注。

維特表情痛苦，卻依然咧著嘴，以扭曲的面容倒在地上。

程望沒有繼續和維特糾纏，轉身往愛麗絲的方向奔去。

面前突如其來的虛空擋住了程望，他險些因為慣性墜入其中。

魔力的流動，來自背后？

“我是分享了神明力量的人，割破喉嚨還要不了我的命。”

維特口含鮮血，嗚咽著講話，粘稠的血液掛滿了他的下巴，袍子。

“這里交給我！”

今井光代揮動哼哼君從空中斬下，維特撐起手臂抵擋。

這是今井光代第一次把哼哼君作為近戰武器使用，然而并沒有意想之中的血肉橫飛，刀刃像是磕到了金屬上，她握刀的手也險些脫力。

“看來神明分享給我的，還不止一點。”維特滿臉血污的臉上揚起了得意之色。

“一定要把愛麗絲好好地帶回來！”

見刀斬不管用，今井光代怒喝著把維特一腳踹開，用密集的子彈招呼他。

金屬彈頭像是擊穿沙袋一樣，維特的身體幾息之間就已經千瘡百孔，身形卻穩穩地立在那里。

支撐他的并非是什么堅定的意志，單純是被神明的力量操縱著。

如果有可能，維特非常希望自己能像城里的其他人，還有自己的手下們那樣，成為神明的祭品。

只是新臨的神明需要仆人，維特是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后一個。

眼見今井光代處于上風，程望沒有猶豫，立刻尋著愛麗絲的方向跑起來。

神明？愿望？

程望的腦子很亂，耳邊吹過令人煩躁的風聲，他明明記得這個時候靜泉城是無風的。

希望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程望在心中祈禱。

石砌的祭壇上，愛麗絲的雙馬尾散開，披撒在肩膀上，她換上了和無住會成員類似的法袍，只是多了禮服上才有的披肩。

愛麗絲靜靜地跪著在祭壇中心，微微頷首，不知是在垂憐什么。

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里靠近，愛麗絲恍惚地抬起頭。

“是你嗎，程望？”她的聲音近乎空靈。

“跟我回去吧，愛麗絲。”程望胸口劇烈地起伏，向著祭壇上的愛麗絲伸手發出邀請，“離開這里，好嗎？”

愛麗絲只是文弱地搖搖頭，沒有說什么。

“我不是還答應你，要幫你到東方尋找中藥嗎？”

程望苦笑，手一直向前探著，一步一步地靠近愛麗絲。

“那是騙我的，對吧？”愛麗絲面無表情，用視線逼停了程望，“從來就沒有那種東西存在，不是嗎？”

“對不起……”程望自責地收回了手。

“沒關系的，我一早就知道。”愛麗絲神情麻木，聽不出話語中的情感，“我為自己有了第一個朋友而高興，寧愿用你的謊言來欺騙自己，我不想和你分開。”

“所以我們就一起回去。”程望爭取道，幾乎是脫口而出。

“……所以，我不能和你回去。”

愛麗絲看空一切地起身：“我要留在這里，作為神明保護你。”

“我是勇者，我不需要別人的保護，光代還有貞妮斯，大家都在等著你。”

程望踏上了祭壇，想要走近愛麗絲，卻被心中的隔閡擋著，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腳步。

說著不需要保護，一路上自己給她們沒少添麻煩，剛才出口的，難道不是自負之語嗎？

被這樣的思想動搖，程望也沒有再往前邁出一步，他也同樣地動搖。

該以怎樣的理由，才能讓說服自己，也說服愛麗絲，重新踏上旅程。

“辦不到的。”愛麗絲輕輕搖頭，既像是在回答程望的問題，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程望選擇的路，注定會與諸神為敵，勇者的身份保護不了你。”

“就算如此，我也一定能活下去，梅林，貞妮斯，還有我自己都對我有信心……”

程望停了下來，愛麗絲并不為自己的話所動，反而向著他伸出手。

“成為我的仆人，我用神明的力量庇護你。”

愛麗絲的聲音中混雜著威嚴的和聲，幾乎不容程望拒絕。

“那你呢？”程望反問。

“我留在這座祭壇上，成為一切的源頭。”

極目遠眺，渾濁的天空映照在愛麗絲的瞳孔中，她如同一尊石像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種事情，我怎么可能允許！”

顧不得太多，程望跨過了心中的隔閡，想要一把手抓住愛麗絲的手腕。

不明的力量卻在祭壇上涌動起來，以極大地排斥力彈開了程望企圖伸向愛麗絲的手，連他整個人都被甩下了祭壇。

還沒等程望爬起身，更大的壓迫力就鎮在他的身體上，如同被地心深處的手牢牢抓著，程望連臉都無法離開地面。

“成為我的仆人，我用神明的力量庇護你。”

這次愛麗絲的口中不再有她本來的聲音，如同回響在教堂的管弦樂聲，神圣地命令著程望。

“我拒絕！”

程望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這幾乎是他被壓迫下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眨眼間，程望準備利用瞬移躲開，技能卻失效了，換來的是更不講道理的壓制。

愛麗絲抬手，像拎起砧板上的魚肉般，隔空提起了毫無反抗之力的程望。

如果程望不愿意，愛麗絲就強行把神力注入程望的身體，神明的意志不能被凡人違背，即便他是勇者，即便是自己曾經的朋友，曾經唯一的朋友。

在愛麗絲手指即將觸碰到程望身體的瞬間，原本死氣沉沉的程望突然睜眼，完全結界化作的手臂從程望手上延伸，反過來抓住了愛麗絲的手腕。

“愛麗絲，祭壇太高了，不適合你！”

程望以完全結界拖拽愛麗絲，在完全結界的保護下，他也脫離了愛麗絲的控制，正一步步艱難地后退，要把愛麗絲也一并拉下祭壇。

成功似乎近在咫尺，愛麗絲半只腳踏空，卻停下了。

力量的博弈再度發生了翻轉，程望感受到完全結界另一端不可控的力量，還沒來得及調整，再次被甩飛出去。

漸漸被神性取代的愛麗絲沒有留手，程望像是布袋一樣，被重重摔打在城中的建筑上。

磚墻倒塌，塵煙四起，程望搖晃著從碎石瓦礫中爬起身，抖掉了頭上身上的土塊。

“咳，咳。”程望被塵沙刺激而咳嗽，無奈地看著愛麗絲，視野有點模糊，“如果可以，真的不想以這種方式出手。”

“不過，讓迷糊的丫頭清醒過來，不也是勇者的責任么？”

程望收動完全結界，將一切擋路的殘垣斷壁瞬間清理，只留下通向愛麗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