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大院。
離陸老太爺的壽宴還有兩日,陸家大院里就已然陸陸續續的掛上大紅燈籠了。
燭光明亮,幾團不太熾熱的火焰點綴在四合院中。
“這一杯,敬宏一師兄!謝師兄讓我收起驕意!”
陸瑾幾杯酒入腹,醉意涌了上來,借著酒勁站起身來,向陸瓘敬了一杯。
言罷,自己將杯中酒一口咽下。
陸瓘含笑著回敬一杯,只不過喝的不是酒,而是茶。
雖然他自己心中沒那么些忌諱,但此刻代表的卻是華山。
且他對于這種杯中之物,確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喜好。
上次在雙林寺時飲過一次之后,便再未嘗過了。
倒是宏顯師兄,一直想再尋個機會,喝上幾盅。
桌上的其它人見狀也是站起身來,共飲杯中酒。
眼下里,陸瓘正和陸瑾以及呂家雙壁和一些別的門派的小輩坐在一起用晚膳。
雖說還有兩日方才到日子,但在這個年代,千里迢迢的路程,提前一兩日來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除去陸瓘和呂家之外,火德宗、茅山上清派和神霄派以及燕武堂也已然到了。
火德宗和燕武堂兩派門主弟子盡皆來此,上清派和神霄派則是派的門內大弟子。
華山派不爭先生在玄門中的輩分極高,細算下來陸瓘其實和陸宣是一個輩分。
理應和那些家主同坐在一起。
但這畢竟不是正式壽宴,陸瓘去那里也確實沒什么話題,倒不如和年輕人坐在一起來的自在。
只是眾人在飲完杯中之物,重新落座之后,神態各不相同。
呂家雙壁神色恬淡,火德宗豐平面漏訝異,劉得水一挑眉,但隨后又點了點頭,似乎覺得這事倒也不算奇怪。
上清派和神霄派的弟子面色古井無波,瞧不出什么神態變化。
養氣功夫十分到位。
但幾人的目光卻不約而同的匯向了這位華山派宏一道長。
畢竟能夠讓傳說當中同齡人中無敵手,性子驕狂的陸瑾低頭敬酒。
這可不僅僅只是能夠靠著輩分高就能做到的!
異人當中,還是得靠實力說話!
如今天下玄門門派林立,但執牛耳者為何是龍虎山天師府和三一門?
龍虎山傳承已久,但三一門之前卻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
為何如今能與龍虎山平起平坐?
還不是大盈仙人一拳一腳打出來的?!
為什么那么多修行者獨他左若童一人的外號能叫仙人,敢叫仙人,其余人也認為理所應當?
還不是實力擺在那!
陸瓘自然也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從容一笑。
“陸瑾師弟太過客氣了.......”
話未說完,旁邊的呂慈便已然有些按捺不住,他嘴角咧開,漏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宏一道長,過于自謙可就是自傲了。我與這陸瑾從小相識,到現在也得有十余載了,可沒見過他敬我酒。”
“別說是我了,就是我兄長也沒受過他這禮遇。”
“說到底,還是宏一道長有手段、修為高深方才能讓這陸瑾折服。”
說完之后,拿起酒壺朝自己杯中又倒滿一杯,而后舉起酒杯。
竟也要敬陸瓘一杯。
只不過與方才陸瑾的一臉赤忱相較。
他這杯酒敬的就十分隨意,眉目中滿是試探的神情。
下午之時,自家哥哥就已經和呂慈說過這宏一道人不簡單。
這番話語讓呂慈對陸瓘重視起來,但與此同時,也讓他對于陸瓘的手段修為更為好奇起來。
而就在方才陸瑾起身敬酒之時,這種好奇心達到了頂點!
“讓陸瑾收起驕狂之氣,聽著意思,這宏一已然和陸瑾交過手了?而且還勝的挺輕松?”
也只有這樣,方才能夠讓陸瑾為之折服!
倘若僅僅只是惜敗的話,陸瑾可就不是眼前的這副神情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穩重的呂仁并未阻止自家弟弟這番近似于挑釁的行為。
因為他也很好奇這宏一道長的修為。
擊敗陸瑾不難,逆生三重雖是一門十分強大的功法,但任何功法最終還是要落到修者的身上。
逆生三重在左若童的手中,有通天徹地之能。
在陸瑾手中,雖然能夠勝過大多數同齡天才,但離他呂仁,卻還是差上一些!
這不是自吹自擂,而是來自于強者的自信。
本來呂仁這一趟的目的,只是為了瞧瞧逆生三重這門功法以及瞻仰一下大盈仙人和天師的身姿。
對于其它的東西,都不甚關心。
但這突然冒出來的宏一道長卻讓他提起不少的興趣來。
“華山派......”
“陳摶老祖的傳承嗎?”
至于自己弟弟會不會吃虧,這倒不是個問題。
他一直眼高于頂,除了親爹和自己之外,其它人從不放在眼中,眼下里吃點虧倒也好。
且他就在旁邊,真若是有些什么差池也能及時出手。
至于自己兄弟二人合力都制不住這位宏一道長。
呂仁從未考慮過。
這位弘一道長瞧著年齡也就弱冠,和自己相差仿佛。
實力雖然高,但也不至于離譜到如此地步。
對于真炁的掌控力可不代表一切!
飯桌上,呂慈將手中酒杯舉起,似乎想要與陸瓘碰杯。
陸瓘起身也舉起杯子,迎上去。
眼瞧著兩只白色的杯子即將相碰到一起。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股紫色的真炁從呂慈的手中出現,而后透過酒杯傳遞到陸瓘所舉的杯子。
正是呂家的家傳絕學如意勁!
此絕學正如其名字一樣“如意”,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勁力。
能夠以酒杯、墻壁、土地、乃至于空氣為媒介,來從各種出其不意的角度來釋放勁力。
此刻兩只酒杯之間的距離也就發絲大小。
想再收回已然是不可能之事。
“咔嚓~”
一道輕微的裂開聲響起。
微乎其微。
落在眾多的修行人耳中,卻和擂鼓無異。
陸瑾橫眉倒豎,兩手在桌上一拍就要站起身子,怒斥這呂慈不講武德,出手陰人。
但剛起到一半,膝蓋都未伸直就被一股力道按住。
耳邊傳來宏一師兄溫和的嗓音。
“陸瑾師弟可是要叨菜?夠不到,和我說便是,不用起身。”
陸瑾聞言十分不解抬頭看向陸瓘。
但瞧見陸瓘澄澈如水的眼神后,心中的怒意卻盡皆消散。
呂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這么容易便摸透了這宏一道長的底細,心中一詫異,但臉上的笑意更盛幾分,笑道,
“看來宏一道長手中的杯子成色不大好啊......”
隨后下意識的瞥了自家哥哥一眼,只見他眉頭微皺,并未露出什么喜色。
“怪了,大哥難道怪我不該出手嗎?但若是他真想阻止,先前我起身時他便能夠制止我。”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大哥,呂慈覺得呂仁不可能猜不出自己的目的。
那又是為何如此神情呢?
他下意識的掃視了一圈飯桌上的其它人,只見他們的面色也都十分古怪。
就連方才怒氣沖沖的陸瑾眼下里也是一幅怪異模樣。
像是想要憋笑卻又實在忍不住一樣。
難不成是在笑那宏一道人?
也不對啊?
呂慈僅僅是瞧了一眼眾人神態,心中便疑竇叢生。
這時,陸瓘終于開口了。
“多謝呂慈公子好心提醒,只不過成色不好的杯子好像是呂公子手中的那一只。”
陸瓘說完之后舉起酒杯,將里面的茶水飲下,隨后瀟灑落座,神態自若。
呂慈聽了陸瓘這句話后,低頭看去,
只見自己手中的酒杯外壁上布滿了裂紋,樣子倒甚是好看,竟好似一只魚子紋的哥窯瓷器。
這才意識到方才那聲輕微的開裂聲竟然不是從那宏一道人手中的杯子里發出的。
而是自己這只!
“嘶!”
他猛地抬頭看去,同時口中倒吸一口冷氣,但心態和下午之時完全不同。
什么時候?!
宏一道長什么時候出的手?
他竟然完全沒有覺察到!!!
呂慈想要出聲詢問,但這時呂仁卻拉了下他的衣袖。
“坐下吧呂慈。”
隨后自己站起身來,也端起了酒杯。
同桌上的眾人神色一振,難不成這位呂家大少見自己弟弟吃虧,心中氣不過。
也想和宏一道長比試比試?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
別管洋人國人、異人常人,都逃不過!
卻不曾想,這位陸家大少竟然起身之后恭恭敬敬的朝宏一道長敬了一杯酒,歉聲道:
“我弟弟行事太過魯莽,還望宏一道長不要怪罪,我先干為敬!”
“道長修為高深、手段精湛,果然不愧是不爭先生的弟子!”
方才呂慈沒有覺察到陸瓘是怎么出手的。
但他可是全程旁觀,瞧得一清二楚。
如意勁剛一發動,這位宏一道長的真炁便應勢而動,且速度極快。
而且好像真炁的性質也和如意勁有異,瞬間便將如意勁的勁力給裹住。
隨后真炁一吐,便將整個如意勁返還回來。
自己先前猜想的也不錯,這位宏一道長對于真炁的掌控已然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原本能夠將杯盞震成粉末的如意勁,返回之后竟將杯子裂成了魚子紋的模樣。
呂慈只怕還以為是宏一道長出手護住了手中杯子,所以才有一道輕微的裂聲。
最讓呂慈震驚的還不僅于此,更為重要的是這位宏一道長做出一系列如此復制的操作竟然沒有一絲煙火氣。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無比自然。
這也是呂慈沒有覺察到的最為重要的一項原因!
隨后也不待陸瓘起身,便滿飲杯中酒。
不過是一些小事,陸瓘也不想在這上面過于糾纏。
而且他也挺樂意同這些不同門派世家的天驕交手的。
“呂兄言重了,令弟性子直率,倒是頗對宏一脾氣。”
陸瓘笑道,算是把這件事給揭過去。
隨后整個飯桌上又恢復了原先的談笑聲。
只不過“華山派宏一道長”的名號,自今夜之后,便已然在這些門派之中傳開了…
………
夜色撩人。
傍晚起士林餐廳燈光璀璨,無數頂水晶吊燈同時放光。
將整個餐廳照耀的好似一顆無比碩大的鉆石。
其中一間充滿著法國風情的包廂中,兩名洋人相對而坐。
其中一名老者神色頗為躁動,時不時的看下腕上的手表。
即使餐廳包廂中其實已然擺放了時鐘。
“老師,那座時鐘沒有壞掉,時間也是對的。你不用一直反復來回的瞧。我想咱們教堂的那位貴族先生是不會來了。”
與凡爾斯主教的一臉急躁不同,德拉科此時表情很是從容。
甚至說話時還有些笑意。
“德拉科,還有三分鐘才到七點呢。亨德烈既然接受了邀請函,他就一定會來的。”
“老師,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呢?難道是因為貴族的禮儀教養不允許違約嗎?我想咱們這位亨德烈長老,可不愿意當什么貴族,即使他身上有著令人作嘔的高高在上的姿態。”
包廂外突然傳來一道敲門聲。
“咚咚。”
凡爾斯主教眉眼一喜,
“看來是他來了,我說過的德拉科,亨德烈已經改變了。”
可惜,德拉科只想回一個白眼,但出于老師的尊重,他最后還是沒有如此做。
只是無奈的聳了聳肩。
凡爾斯主教笑著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卻不是亨德烈的面孔。
而是前來詢問需不需要上餐的女侍。
一向教養良好的主教先生此刻終于忍不住了,臉色鐵青的勉強回道:
“不用,我們的人還未來齊。”
隨后閉上包廂房門。
但還未落座,敲門聲卻又響起。
“女士,我想我們還不用上餐…”
“主教先生,我可不是什么女士,我沒遲到吧?”亨德烈笑著說道。
“沒有沒有,快些進來吧亨德烈。”主教先生笑容真摯,看了一下手中的手表。
六點五十九分四十八秒。
亨德烈進了房間,找了個合適位子坐下,看著面色不怎么友善的德拉科疑惑道。
“這位是?”
“啊?這是德拉科,你們倆之前認識不是嗎?”
“認識嗎?可能吧。我聽著名字是有點耳熟。”
亨德烈隨意回道,全然沒瞧見德拉科低垂著的臉上神色扭曲。
“他之前如此羞辱過我。”
“為了復仇他的所有事我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為了復仇我努力的修行異能!”
“為了復仇我舍棄了法國基督教堂長老的位置,跑來遠東!但他此刻竟然說不記得我?”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意從德拉科心中生出。
比仇視更讓人憤怒的是無視,這是對一個人最大的羞辱!
隨后他忽然又笑了出來。
“果然,你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貴族姿態啊,亨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