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呀?”
“這都幾天了,這個高熱還一直退不下去,娘…我擔心三弟他…”
還算寬大的小屋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張陳舊的木制小桌,以及靠墻的地方放著一張木板床,床上躺著一個人。
床沿邊上,摸著床上人的額頭,感受到那滾燙的溫度,一婦人不知所措的看向一旁在原地熬藥的老嫗。
話音雖未落,但是屋里的人都知道,可能床上的人,快不行了。
“別胡說,”忙接住話茬,老嫗不知是安慰其他人,還是安慰自己,“樹挪死,人挪活,既然先前的遭遇閻王都沒有把她的命拿走,那她斷然也不會在這里被截了氣頭。”
小心翼翼的控制著火溫,老嫗又道:“人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們家的至月命大,好福氣還在后頭著哩。”
雖這樣說著,但她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濕潤了,布滿青筋的手緊緊的抓住衣袖,只是動作細微,沒有讓其他人看出來。
何嘗聽不出老嫗言語中的哽咽,其他人都沉默了,就連一旁五歲大的小囡囡也乖乖待在自家姐姐懷里。
“咳咳…”
床上,俞至月突然劇烈的咳嗽出聲。
其他人都趕忙圍了過去。
“水…有水嗎?”
俞至月緩緩睜開眼,也沒有看清身邊有什么人,喃喃念著道。
“有有有!”
能喝水就是好事,說明還有迂回的余地。
突然的慌亂過后,眾人看著俞至月小口小口的喝水,眼里除了一點激動,剩下的就都是喜悅。
待嗓子不再干澀了,俞至月方才停下喝水。
終于緩過勁了。
腦袋還是暈乎乎的,但是不影響俞至月看向身邊的人。
坐在旁邊的是一個看著五、六十歲的老婦人,個子偏矮,面色蒼老,形容憔悴,身上穿著麻布,鼓鼓的,里面也不知道填充了什么。
在另一側,是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婦人,面容雖憔悴,卻也擋不住五官的清秀。
還有兩個明顯看著小小的女娃娃,只是兩人之間矮了一個頭,一眼就能看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四人的穿著都是一樣,都是麻布衣服,穿的再鼓鼓囊囊也都能看出身材消瘦,明顯的營養不良。
此時此刻,她們眼巴巴的都在看著自己,眼里的激動和喜悅幾乎要溢出表面。
“三郎,你現在的身體怎么樣?”
“三弟,你現在的身體怎么樣?”
“三叔叔,你現在的身體怎么樣?”
“三叔叔,還疼不疼呀?”
三個人異口同聲的問出了話,伴隨著的還有慢半拍的小囡囡奶聲奶氣的聲音。
俞至月一怔。
她們的關心做不了假,俞至月能感覺地出來,她們傳達出來的善意,以及與親人般的那種暖。
也就在這一瞬間,俞至月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有的些許抵觸情緒,漸漸的消散。
“不疼了,不疼了。”
笑了笑,俞至月拍了拍胸脯,道:“就是染了點風寒,被阿娘你們這樣精心照料著,再大的病也能被治好的。”
這略顯俏皮的話,讓屋子里嚴肅的氣氛松了松,俞母哭笑不得的看著她,真是越大越愛賣巧了。
不過沒事就好。
探了探俞至月的額頭,發現竟然不燙了,俞母開心的嘴里直說著菩薩保佑,再念想著三郎昏迷了幾天幾夜,肚子里早就沒存食了,趕忙下去弄吃的。
大嫂趙劉氏也是緊忙的把藥端過來,生怕藥涼了,一直用雙手捂著。
那藥汁味很濃,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黑的像墨水,又難聞又難看,怪得緊。
俞至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一口氣把這藥給咽下。
只有苦頭吃多了,才不會覺得苦。
旁邊大一點的小姑娘極有眼色的看出她臉色不佳,不知從哪端來了一碗清水,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她。
“小九真乖。”先夸了小姑娘一句,明顯的看出小姑娘高興起來,俞至月才接過碗喝完。
身體完全放松下來,俞至月靠著墻,突然注意到了一直坐在床尾的小不點。
那小不點安靜的看著她,小小的雙手在胸前攪來攪去,小嘴緊緊的抿著,面上很是糾結。
俞至月心下好笑。
“小囡囡,過來讓三叔叔抱抱。”原身很喜歡這個小侄女,再加上是親的,小孩子年紀又小,沒有男女大防一說,也就經常有事沒事都會抱一下。
小娃娃磨磨蹭蹭的,直到了俞至月的面前,面色越發的糾結。
“怎么了?”
俞至月伸手摸了摸小娃娃的腦袋,略顯扎手的頭發讓她的心變得更軟了。
鼓起勇氣,小囡囡奶聲奶氣的道:“我覺得三叔叔,有…有點奇怪。”
心里咯噔一下。
俞至月才想起來這個小妮子很聰明,年紀雖小,卻看什么都很通透,很難被糊弄。
不動聲色的繼續摸著小娃娃的腦袋,俞至月笑著誘哄:“哪里怪啦?小囡囡,告訴三叔叔好不好?”
“我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三叔叔和以前不一樣了。”小娃娃對著手指,眼睛不敢看向俞至月。
“什么不一樣啦?”
還沒等俞至月說話,俞母和趙劉氏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四碗菜糊糊和幾個雜面饅頭。
“沒什么,沒什么。”俞至月打著哈哈,給了小娃娃一個眼神。
趁著俞母她們找桌子擺放的時候,俞至月低下頭對著小娃娃悄悄的說:“小囡囡,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三叔叔以后告訴你原因,好不好?”
三叔叔變聰明了。
把這句話吞下,小囡囡緩緩點頭。
俞至月露出了笑容,看著小囡囡像一個小炮仗似的,沖進了大嫂的懷里。
原身的性格和她差不多,就是人老實了點,若以后有破綻,就推脫說這一場大病之后醒悟了。
至于信不信,反正她就是俞至月,這個世界也就只有這一個人。
吃過了飯,俞至月問起了俞母是怎么找到的她。
一說到這個,俞母頓時紅了眼眶,說話抽抽搭搭,前不搭后語的,還是趙劉氏接過了話茬,繼續講下去。
原來在俞至月醒來又昏睡過去后,前來查看的伍卒以為她現在這個樣子半死不活的,沒什么作用,索性跟著那群死人埋了去,便不顧俞母等人的阻攔,硬生生拋入死人坑中。
阻攔不得,俞母她們才想著等人走后再來下坑撿人。
所以,俞至月醒來時聽到深坑上面不斷傳來叫喊聲,嗚咽聲,還有謾罵聲。
那都是俞母她們嗎?
眼睛眨了眨,俞至月感受到了眼瞼的濕潤。
有這樣的親人在身邊,難怪原身生病了也不愿逃走,換她也是甘之如飴。
“還好我兒無事,不然老身定要吊死在那梁上,隨我兒一同去。”
俞母在一旁嚷嚷著,其言語讓俞至月又暖又心酸。
何其有幸,又何其悲哀。
生在這樣的家庭無疑是幸福的,可是身為平頭百姓,若有難,連討個說法的地方都沒有。
足以見得,身有依傍是多么的重要。
斂下眼簾,俞至月笑著勸慰:“娘可不要瞎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在這嘛,兒希望娘活得長命百歲,等著兒建功立業,讓娘享兒孫福呢。”
“好好好。”
俞母笑的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明知道俞至月看似男身,實則是一個女兒家,但是俞母和趙劉氏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這個。
如果能活著,這個并不重要。
想到俞至月的身體還未痊愈,俞母讓她多多休息,帶著其他人都去干活了。
俞至月躺在床上,慢慢的思索著以后的路。
既來之則安之,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想辦法離開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