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氣候戰爭
- (美)邁克爾·E.曼
- 2761字
- 2024-09-10 17:04:36
否認之風全球蔓延
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開始看到包括酸雨和臭氧層損耗在內的真正的全球環境威脅。行業團體的底線可能會受到環境法規的影響,它們開始明顯地加強對證明這些威脅的科學的攻擊,當然還有對科學家本人的攻擊。
否認主義的鼻祖弗雷德里克·塞茨是在煙草行業對科學發動戰爭的時候被招致麾下的,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得到煙草行業的慷慨資助,并創建了喬治·馬歇爾研究所。[15]塞茨招募天體物理學家羅伯特·賈斯特羅(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戈達德太空研究所的創始人)和海洋學家威廉·尼倫貝格(曾任加州拉霍亞市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所長)作為合作伙伴。內奧米·奧利斯克斯和埃里克·康韋在他們2010年出版的《販賣懷疑的商人》一書中指出,這三人可以被稱為自由市場的“原教旨主義者”。他們都沒有接受過環境科學方面的培訓,因此他們從骨子里就不認可一切限制他們所認為的個人或公司自由的行為。于是,他們義無反顧地加入了反對監管的特殊利益集團的陣營。[16]喬治·馬歇爾研究所的成員借鑒了10年前塞茨作為煙草業爪牙時所采用的戰術,給那些對他們所代表的強大既得利益構成威脅的科學領域播下懷疑的種子。
其中一個科學問題就是酸雨,我是20世紀70年代在新英格蘭地區長大的,因此對酸雨現象非常熟悉。當時,日益增多的酸性降雨破壞了北美東部的湖泊、河流、小溪和森林。吉恩·利肯斯和其他一些科學家發現了問題的根源,即中西部燃煤發電廠當時正在制造二氧化硫污染物。利肯斯后來成為康涅狄格大學的環境可持續性發展的泰斗。
2017年4月,我在康涅狄格大學做了一場演講。在演講中,我透露了自己成為否認氣候變化機器的攻擊目標的一些經歷。在演講后的晚宴上,利肯斯就坐在我旁邊。他轉過身來對我說:“你的經歷聽起來和我的很像!”我們吃沙拉時,他給我講了一些我所熟悉卻令人不安的故事,如有人給他的老板寫了一些具有消極內容的投訴信、保守派政客充滿敵意的態度、來自行業資助的“打手”和政客的攻擊,以及各種詆毀他的科學發現的企圖。正如利肯斯幾年前在一次采訪中所說的:“情況很糟糕,真的極其糟糕,有人想出錢搞臭我。”
利肯斯指的是一個名為“愛迪生電氣研究所”的煤炭行業貿易組織,該組織承諾向所有愿意詆毀利肯斯的人提供近50萬美元的資助。[17]威廉·尼倫貝格是前面提到的喬治·馬歇爾研究所三人組的成員之一,當羅納德·里根任命他為調查酸雨問題小組的主席時,他欣然接受了這一挑戰。然而,事實是無法否認的,該委員會1984年發表的一份報告的結論在很大程度上重申了利肯斯和其他科學家的發現。但是,在一位持反對意見的科學家弗雷德·辛格所撰寫的附錄中,有一段這樣的話:“正如奧利斯克斯和康韋所說,‘我們真的不知道如何推進污染排放的控制工作’。”這段輕描淡寫的話足以使里根政府為其不作為的政策找到理由。[18]
幸運的是,那些否認者和氣候懷疑論者并沒有占上風。美國人認識到了這一問題,并要求政府采取行動,最終政客們被迫做出回應,這正是代議制民主制度的運作方式。1990年,共和黨總統喬治·布什簽署了《清潔空氣法案》,要求燃煤電廠在排放脫硫廢水之前必須進行凈化處理。他甚至引入了一種名為“限額交易”的機制,這是一種基于市場的機制,允許污染者買賣限量的污染許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限額交易政策目前正在遭到大多數共和黨人的嘲笑。這個政策是布什政府時期環境保護局局長威廉·賴利的創意。賴利是現代環保英雄,我有幸與他相識,并成為朋友。
我的家人經常去阿迪朗達克山脈西部的大穆斯湖度假。70年來,我妻子的家人一直是那里的常客。據我岳父母回憶,在20世紀70年代時,湖水的酸性很強,人們根本不需要在家洗澡,只需跳進湖里就會洗得干干凈凈。湖水清澈透底,因為里面沒有生命。現在,野生動物又回來了,當我們到那里的時候,我看到了很多蟲子、魚、青蛙、鴨子、鱷龜,還有潛水鳥的叫聲縈繞在耳邊。有時,你會看到一小隊科學家在船上收集各種湖泊水體的樣本,檢測其化學成分和含量。受影響的生態系統仍未完全恢復,因為環境污染會破壞食物鏈、森林生態系統、水和土壤的化學成分,甚至在污染物消失后,這種破壞還可以持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但是,恕我直言,身處阿迪朗達克山脈,我們可以深刻感受到人類正走在生態恢復的大道上,這一切都歸功于基于市場的解決環境問題的機制。
20世紀80年代,科學家認識到當時在噴霧器和冰箱中使用的氯氟碳化物導致低層臭氧層空洞不斷擴大,而臭氧層能保護我們免受破壞性的強紫外線傷害。臭氧層的侵蝕使得南半球皮膚癌發病率不斷攀升,也產生了其他對人類健康不利的影響。我的朋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氣象系前系主任比爾·布倫,是最早研究相關大氣化學的科學家之一。他寫道:“一些進行這項開創性研究的科學家倡導展開行動,以消除臭氧層耗盡可能導致的危害,但他們的倡議遭到了猛烈的抨擊。”[19]比爾指出,這種抨擊有多種形式,制造商、用戶和他們的政府代表發起的公關活動并不是為了闡明真相,而是為了混淆視聽,質疑假設和科學證據的分量,并以其他方式讓立法者和公眾相信這些數據不可靠且無法據此采取行動。他補充說:“當研究結果不可避免地與他們的觀點相悖時,或者當他們的研究成果被證明是錯誤的或被拒絕發表時,這些持相反觀點的科學家、政府代表和行業發言人就會改變策略,詆毀整個同行評議過程。”我們在前面提到的否認酸雨的弗雷德·辛格就是這些持反對意見的科學家中的一員。記住這個名字吧。
撇開那些唱反調的人不談,1987年,包括里根執政時期的美國在內的46個國家簽署了《蒙特利爾議定書》,禁止生產氟利昂制冷劑。從那時起,臭氧空洞縮小到幾十年來最小。由此可見環境政策的實施實際上是有效的。但是,在酸雨和臭氧損耗方面,之所以能夠出臺政策解決方案,正是因為公眾對政策制定者持續施加壓力,同時兩黨都抱有誠意,政界人士也大力支持制定應對環境威脅的系統性解決方案。隨著特朗普政府的到來,這種誠意幾乎消失了。事實上,在2016年當選總統后,特朗普任命了一些人擔任重要職位,這些人不僅否認氣候變化的現實和威脅,而且幾十年前,他們在由行業組織主導的否認臭氧損耗和酸雨的活動中也發揮了關鍵作用,因此,你可以把他們看作“花錢雇來的萬能否認者”[20]。
你也可以稱他們為弗雷德里克·塞茨旗下否定科學的智庫喬治·馬歇爾研究所的精神繼承者。20世紀80年代末,喬治·馬歇爾研究所主要關注環境問題。但碰巧的是,建立這個研究所的本意并不是針對酸雨或臭氧損耗問題,相反,是由于科學的發現對一個完全不同的既得利益集團——軍工復合體構成了威脅。在冷戰后期,主要的國防承包商,如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和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從美蘇之間不斷升級的軍備競賽中操奇逐贏。尤其是里根提出的“戰略防御計劃”讓它們獲利頗豐,該計劃也被稱為“星球大戰”,這是一個旨在擊落太空核導彈的反彈道導彈計劃。然而,真正勇敢反抗它們的人,是一位孤獨的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