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胡國珍。

高歡看看天色還早，于是讓人備馬入宮。

他此行是去履行諾言。

畢竟歷史是動態的，很多時候某個人的一次心血來潮，就足以改寫整段歷史，他不敢賭高英會不會在元恪死后就立刻行使自己皇后兼準太后的特權，賜死胡貴妃！

雖說這對北魏來說是利好消息。

但北魏蒸蒸日上，和高歡這樣的‘治世之能臣’有什么好處？

正如同何進入宮面見何太后，卻被十常侍所殺一樣，那時候的曹老板也是明面制止，實則冷眼旁觀，然后成就了他那‘亂世之梟雄’的名頭。

片刻之后。

高歡進入皇宮，先是去了式乾殿問候元恪，不出意外得到了天子身體無恙，只是剛剛睡下故此不見外臣的回復。

北魏皇宮分為三部分。

最南端是太極殿以及中書省、門下省，這里是皇帝處理政務，召開大朝會的地方。

太極殿北則是中宮，主要由式乾殿、顯陽殿、宣光殿、嘉福殿這四座大殿，以及諸如含章殿、徽猷殿等小宮殿組成。

顯陽殿之后是永巷，永巷之北是北宮，為嬪妃的居住區。

不過如今皇帝病危昏迷，故此皇后高英并沒有住在永巷之北的內宮，而是搬到了中宮最大的一間顯陽殿居住。

高歡也正是知道高英住在中宮，才會選擇在今日入宮求見。

等了一會兒。

兩名內侍從西面走來，領著高歡從朱華門進入中宮，去往顯陽殿。

顯陽殿中。

高英眼眶微紅，顯得有些六神無主，見到高歡到來臉上的神采才恢復幾分，站起身來招招手：“三郎……到這邊坐！”

今日她頭戴九翟冠，兩只金鳳口銜明珠，珠翠牡丹穰花兩朵現于左右，盛裝宮裙，裙擺拖曳在地，容貌清麗脫俗，恰似一朵濯而不妖的水蓮，已過雙十的年紀讓她的身材完全長開，身段玲瓏浮凸，曲線誘人。

雙方坐下之后，高英才帶著幾分埋怨說道：“三郎可好些時日沒有進宮見過我了……”

媽耶，你可別亂說……高歡不接話茬，直入正題：“我聽人說，陛下有一份赦書在皇后手中，可曾確有此事？”

高英有些不悅：“三郎問此作甚？”

她本以為高歡此次入宮，是想要寬慰她，和她閑話家常，萬萬沒想到居然和胡貴妃有關！

狐貍精，真該死啊！

“那就是有咯？”高歡面容一喜：“臣弟以為，阿姊當簽此赦令！”

“哼！”

高英冷哼一聲：“祖宗之法不可變！若三郎也是來為胡氏說情，還是就此離去吧！”

“阿姊請聽我一言……”高歡壓低聲音：“阿姊膝下并無所出，若賜死胡貴妃，他日太子長大成人，當如何與之共處？”

“如何與之共處？”

高英冷笑：“文明后亦非獻文皇帝生母，難道就沒有相處了嗎？”

文明后，指的就是馮太后，而獻文皇帝是拓跋弘。

北魏自道武帝拓跋珪起，便學習漢武帝賜死鉤弋夫人的舊例，凡后妃所生之子冊立為儲君，生母皆要賜死，以防母以子貴，專擅朝政。

因此，當拓跋弘被立為太子后，李氏也被常太后賜死。

李氏死后，馮太后便擔當起了養育拓跋弘的責任。

高英顯然也是打的這個主意。

賜死胡貴妃，她來親自撫養元栩長大成人。

她，要做下一個馮太后！

高歡對此嗤之以鼻，只是不露聲色：“阿姊才干比之文明后如何？”

高英搖頭。

所以，你哪來的臉要當馮太后……高歡搖頭道：“不是親生兒子，終歸是隔了一層……獻文皇帝為了重掌大權，不惜退位太上皇，禪讓皇位與孝文皇帝。母子爭斗，可見一斑……”

“況且，賜死獻文皇帝生母者并非文明后！”

“阿姊需三思而行啊！”

他說完，不再言語。

宮殿內靜悄悄，針落可聞。

高英沉默，良久之后，她淚流滿面，小聲啜泣：“若我的阿燁還在，何至于此……”

阿燁是她夭折的兒子元燁。

確實，若是高英生的兒子活著，一切或許不同。

高歡嘆了口氣，勸說道：“或許，這就是命吧……”

“不！”

“這不是命！”

高英突然面露瘋狂之色，咬牙切齒：“是有人害了我的阿燁！”

高歡目瞪口呆，下意識問道：“是誰？”

高英一點點安靜下來，突然擺了擺手。

剎那間，陰影中至少走出來十多個宮女內侍，只見他們對高歡滿是視而不見，緩緩走出顯陽殿，關閉殿門。

高英此刻像是被掏空了力氣。

沉默許久，她才開口說道：“若高氏一族三代為外戚，根深蒂固，權傾朝野，對誰的威脅最大？”

高歡沒有說話。

但是他臉上的神色暴露了他的想法。

外戚是把雙刃劍，有好處也有壞處，用的好了會刷出衛青、霍去病，甚至霍光這樣的國之棟梁，但若是用不好，就會出個王莽，亦或是楊堅這樣的二五仔。

當然了，楊堅現在還只是一段DNA……

但不管怎樣，外戚勢大，必然會威脅到皇帝的權威！

難道說……

高歡心中浮現了一個人影。

“不能吧……”

“陛下那時候可只有幾個女兒……沒兒子呀！”

高歡輕聲呢喃。

高英冷笑：“可陛下當時正值青春年少，還愁沒有兒子？”

高歡認同點頭。

畢竟元恪死的時候才三十二歲。

二十多歲的青年，無論是精力還是生育力都在頂峰，只要多親近后宮妃嬪，別說一個兒子，十個八個兒子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阿姊從那時候起，就表現的很是善妒，不讓嬪妃親近陛下？”

“呵呵……我若真的如此心性，天子又豈能容我到現在！”

高英不知想起了什么，銀牙暗咬。

高歡沉默片刻，將話題從宮闈重新拉回到外朝權謀，耐心勸說，并將自己和胡國珍談的條件也說了一遍。

從今之后，元家、高家、胡家三足鼎立。

高英對此根本不感興趣。

她只是敷衍的聽著高歡對未來的規劃，以及不斷的畫大餅給她吃。

高家如何顯赫和她這個準未亡人的干系不大。

畢竟宮斗討的是男人歡心，而她的男人快死了……

聽著聽著，她的目光凝聚在高歡臉上。

那是一張帥出天際的臉，如果再搭配那高大挺拔的身姿，以及指點江山的慷慨激昂，種種匯在一起，便如同一枚人形春藥！

漸漸地，高英臉上泛起紅暈。

氣氛變得曖昧起來。

高歡渾然不覺，直到高英糯著嗓子開口道：“赦令之事我能答應三郎，只要三郎答應我一件事。”

說話間，高英聘聘婷婷走向高歡，身上的革帶、大帶、霞帔、大衫裳，連裳鞠衣、素紗中單、蔽膝、結綬、垂掛一件一件，緩緩落在地面之上。

高歡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