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你口中的大人物呢？”
……
高樹生聞言，沉默良久，臉上慢慢浮現出‘格拉西莫夫’的微笑。
高琛笑彎了腰。
“哈哈……”
“哈哈哈哈……”
“阿干你要是大人物，我把這滿城的積雪舔干凈！”
“不行了，肚子笑的痛……阿耶扶我……”
他邊說，緩緩靠在高樹生身上。
他們這邊的動靜很快引來了別人的注意。
比如站在第二排的司馬子如。
“高郎？”
司馬子如瞪大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高郎何時回來的，為何不告訴我一聲？”
他邊說，慢慢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同樣擠過來的還有侯景。
侯景上下看看高歡，滿眼欣喜，但語氣卻冷冰冰：“貴客即將到來，隨我去后面站著，莫要沖撞了貴人惹禍上身！”
高歡開始脫衣服。
司馬子如瞪大眼睛，眼中浮現的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羞赧，亦或二者皆有。
侯景一整個傻了。
雖說這時候上層社會男風盛行，可高歡這是終于忍不住要對他下手了嗎？
高歡神色自若，在所有人的懵逼注視中，一點點解開皮襖盤扣，露出里面代表著三品官的紫色官服，掀開兜帽，露出一頂裝飾有珍珠、金線的獬豸冠。
“高郎，你……”
司馬子如宛如下巴脫臼般張大嘴巴，半晌說不出話。
侯景也是目瞪口呆的樣子。
遠處，大將楊鈞、鎮將鮮于寶業注意到了這里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高歡脫掉寬大的皮襖，露出官服和獬豸冠的時候，他倆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號角聲依舊在遠處飄蕩。
這說明前來查察吏治的朝廷使者尚未到來！
但是，為何會有人身穿紫袍，頭戴獬豸冠出現在這里？
楊鈞滿頭霧水。
鮮于寶業看看高歡站的地方，心中升起大膽的猜測。
懷朔鎮消息閉塞。
他之前是聽上任鎮將段長說過，高歡這人拜了司徒高肇為義父，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這才在此次迎候朝廷使者的時候，讓高樹生從后排角落，站到了前排角落。
這也算是一種投資。
可穿紫袍者站在高樹生附近，難不成那人是高歡？
鮮于寶業想了想，覺得很有可能！
畢竟高肇可是天子的舅舅。
一個人所能獲得的成就，固然離不開自身的努力和奮斗，可更重要的是他所處的位置。
風口處，豬都能上天！
越靠近權力中樞，掌控權力的速度就會遠超外人想象！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現象，可不僅僅出現在科舉成熟的宋代！
畢竟古人云，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管夷吾舉于士，孫叔敖舉于海，百里奚舉于市……
使持節的三品侍中舉于懷朔罪人之后，未嘗不可！
想到這里，鮮于寶業再不遲疑，一溜煙向高歡小跑而去。
楊鈞雖然茫然，但也跟了上來。
鮮于寶業跑到高歡面前，試探著問道：“閣下是？”
高歡笑道：“使持節、查察北疆吏治、廣川縣男、侍中、廷尉少卿高歡！”
高樹生人都傻了。
高琛慢慢藏在高樹生身后，口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鮮于寶業正要下拜，但被楊鈞攔住了：“謹慎點。”
畢竟這年月冒充官員的人很少，但不是沒有，萬一高華是假扮的朝廷使者，而他們先入為主的信了，別說他倆不被騙到什么實質性的財富，就算是很快拆穿高歡身份，他倆也注定要以‘愚蠢’而名留青史了！
于是，楊鈞問道：“閣下有何證明？”
高歡手指遠方：“看那！”
楊鈞望了過去，只見那里雪霧飛揚，耳邊有蹄聲，腳下微微顫動，很明顯是一隊騎兵正在快速靠近。
少頃。
五百鐵甲騎兵出現在所有人視線之中。
騎兵頭頂晃動著天鵝毛，身上是只有禁軍才能穿戴的制式鎧甲，胯下高頭大馬，一整個人如虎、馬如龍！
鮮于寶業望向楊鈞。
楊鈞點頭：“羽林軍，錯不了！”
高歡慢慢走向五百羽林軍，在所有人的矚目中翻身躍上那匹銀白如霜的汗血寶馬，一身紫袍，無比尊貴。
楊鈞立刻上前：“寧朔將軍、懷朔鎮大將楊鈞拜見上使！”
鮮于寶業緊隨其后：“鷹揚將軍、懷朔鎮將鮮于寶業拜見上使！”
再然后，依次是各鎮鎮將，錄事參軍、外兵使等大小官吏上前拜見高歡。
高歡坦然受之。
嗯，不單是他是天子使者，見官大一級。
就算不是，他是三品侍中，而作為懷朔鎮大將，節制西三鎮的楊鈞的寧朔將軍只是從四品，鮮于寶業的鷹揚將軍是五品。
或許，這也是六鎮想要造反的緣故……
高歡嘆了口氣，壓下改變歷史，提前上書請元恪下旨對六鎮改鎮為州的想法。
這不是因為他想要借著必然發生的‘六鎮起義’火中取栗，更多的是他知道這種想法根本行不通。
無他，這是北魏的國策。
北魏需要這群虎狼，而要驅使虎狼，就必須不能讓虎狼吃飽了！
不然飽則無斗志！
其實這種事情不是北魏開的先河。
早在秦朝時期，商鞅變法，以弱民、貧民為術，再輔以軍功爵制度，讓秦人聞戰則喜，如餓狼見肉般撲向戰場。
再然后，虎狼之民喜迎沛公。
后人哀之而不鑒之。
六鎮制度的設計者知道這樣會有養虎為患的風險，但當權者總是有一種蜜汁自信，認為自己能駕馭虎狼靠的是自己的本領，而不是其他一些外在因素。
高歡很清楚，六鎮改鎮為州這件事，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提過了。
但改了嗎？
高歡不認為他的影響力有那么大。
管他呢，反正到時候死的又不會是我，相反，說不定我還能從中獲利……高歡露出‘治世能臣、亂世梟雄’的微笑。
片刻之后，見禮完畢。
楊鈞翻身上馬，在前面帶路，鮮于寶業則陪伴在高歡身側，小聲討好，曲意逢迎，更是在聽聞高歡想要見一見他兒子鮮于世榮時，臉上洋溢出由衷的喜悅。
高歡環顧左右，此刻成百上千的人跟隨著他，簇擁著他，向他笑臉相迎。
人群中，高樹生那張老帥哥的臉尤為顯眼。
此刻，那張臉上再也沒有剛才的倨傲和輕視，有的是濃濃的諂媚以及討好。
高琛也是這樣。
只是他的笑容中帶著幾分畏懼。
高歡笑道：“二郎，記得把城中的積雪舔干凈，等下我會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