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南。

高氏老宅。

高琛忙里忙慌的跑回來，胡亂收拾著行裝。

嗯，他準備跑路了。

高歡臨走時說了，要他舔干凈懷朔鎮的積雪，這句話很多人都聽到了，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會有很多人想要巴結高歡，然后來逼著他舔雪！

會死人的！

所以，先溜為妙。

只可惜高琛還是慢了一步。

堵住他的不是旁人，正是高樹生。

高琛一整個傻了，滿臉茫然：“阿耶？”

高樹生一臉嚴肅：“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如今你得罪了大郎，就想一走了之嗎？”

說完，他一揮手：“來呀，把這孽障綁起來！”

高琛：“？？？”

身高兩米的劉桃枝走了過來，如同老鷹抓小雞般捉住高琛，三下五除二綁了起來。

高樹生輕輕頷首：“帶上二郎，讓他去給大郎負荊請罪！”

……………………

鎮將府。

高歡和楊鈞以及鮮于寶業談笑風生。

門外。

侯景和司馬子如面面相覷，依舊沉浸在高歡就是傳說中的大人物這件事中無法自拔……

在他倆身后，還站著兩個滿臉疑惑的青年。

左邊那人唇上微髭，神情略帶冷肅，右邊那人方面闊口，長相粗豪，只是眉眼間有些奸猾之色。

這是孫騰和賈智。

孫騰的祖父孫通曾在北涼任中書舍人，北涼滅亡后投降鮮卑，被遷徙到六鎮戍邊。

相比之下，賈智的家世就顯赫的多。

賈智的父親名叫賈道監，是沃野鎮的長史，他還有個兄長名叫賈度，在薄骨律鎮做別將。

此刻，他倆對高歡的點名要見有些忐忑。

孫騰還好，他是懷朔戶曹史，和尉景熟稔，高歡在鎮將府做隊主時也曾和他有過數面之緣，雖然沒有深交，但也確定沒有得罪過高歡。

賈智就不同了。

他在此之前，都沒有和高歡見過面！

難道是我曾經嘲笑賀六渾被韓家拒婚這件事讓他知道了……賈智額頭漸漸冒出冷汗。

過了好一會。

楊鈞和鮮于寶業滿臉歡喜離去。

此時蔡儁從內走了出來：“諸位久等了，少卿有請！”

侯景、司馬子如、孫騰和賈智走入房間。

高歡笑容滿面：“都坐、都坐……數月不見，諸位神采依舊啊！”

侯景四人面面相覷。

高歡斂起笑容，溫聲說道：“本官蒙陛下信任，持節北疆，固有查察吏治之任，亦有為國舉賢之責，諸君賢能高歡久聞，今欲推薦諸君去洛陽面見天子，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剎那間，堂上只聞沉重呼吸。

良久。

侯景抬起頭，不確定問道：“當真？”

高歡彈了彈頭頂獬豸冠，一言不發，半步大佬的氣勢顯露無疑。

侯景目光閃動。

過了一會，他緩緩搖頭：“多謝少卿厚愛，只是……”

司馬子如急了，瞪著侯景：“功曹史（侯景）常常酒后悲戚，說是身有匡扶天下，澄清玉宇之心，奈何天子不用！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難道又要退縮了不成？”

孫騰和賈智也是如此神情。

侯景有懷才不遇的想法，他們也有，不僅是他們，這六鎮成百上千的豪帥、酋長都有這樣的想法。

畢竟他們曾經是國之肺腑，寄以爪牙！

如今困坐在六鎮這邊陲苦寒之地，看著那些沒本事，但憑借家族郡望的人平步青云，誰能甘心？

侯景苦笑：“某乃羯胡，起家不過北鎮戍兵，多虧族人鼎力相助，這才有了今日功曹史這卑小之官，某若就此離去，族人當如何在懷朔鎮立足？”

他的意思很簡單。

族人幫助他當上功曹史，為的就是替羯胡全族遮風擋雨。

畢竟六鎮這邊因為升遷無望，所有人都在瘋狂的內部傾軋，土地兼并、弱肉強食是中原的不知道多少倍。

羯胡人沒了侯景這個懷朔鎮的功曹史撐腰，他們掌握的土地、牧場、牛羊很快就會被其他人奪走，自身也將淪為別人的奴隸！

除非侯景能在洛陽當上大官，能掌控懷朔鎮豪帥生死的大官，否則終歸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縣官不如現管。

司馬子如長嘆出聲。

孫騰、賈智也不說話了。

高歡搖了搖頭：“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強了。”

侯景躬身行禮，緩緩退下。

在他出門之際，高歡叫住了他，說道：“兄長若是變了主意，隨時來洛陽尋我！”

侯景重重點頭，深深一禮退出門外，轉身剎那，已是淚流滿面。

責任和前途。

終歸他選擇了前者。

后悔嗎？

侯景不知道，只是望向晴朗天空之時，情緒變得異常低落。

蔡儁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臉色很是怪異。

侯景沒有多問，默然轉身離去。

蔡儁走入房中時，高歡正和司馬子如等人談笑甚歡。

“少卿……”

“欸（二聲）……這里都是自己人，景彥（蔡儁字）叫我大郎即可！”

高歡笑了笑，手指胸口笑道：“在洛陽是三郎，在懷朔是大郎……”

司馬子如尬笑兩聲。

這幫家伙接不住我的梗，無聊……高歡腦海中，莫名浮現某個可可愛愛但平平無奇的少女。

蔡儁抿了抿嘴：“大郎，鎮遠將軍求見。”

鎮遠將軍，就是高樹生。

高歡皺皺眉，一臉吃了蒼蠅的樣子。

蔡儁：“……”

孫騰和賈智有些茫然。

司馬子如唇角微揚，他和高歡姐夫尉景很熟，自然知道高歡家的恩怨情仇。

高歡問道：“阿耶有說見我是什么事嗎？”

蔡儁憋著笑：“鎮遠將軍將二郎綁了，此刻讓他跪在外面，欲負荊請罪！”

高歡：“？？？”

沉默片刻，他問道：“既是負荊請罪，可曾帶了荊條？”

蔡儁搖頭。

高歡一臉嫌棄：“荊條都沒帶還負荊請罪？沒誠意，不見！”

這下，輪到司馬子如等人滿臉懵逼了。

畢竟負荊請罪是道歉的高級版本，也就只有始作俑者廉頗身上綁過荊條，其余人帶著荊條來的少之又少。

更何況，這是弟弟向哥哥道歉！

雖說大魏不是西晉，主張以純孝治天下，可對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同樣是大加提倡。

司馬子如勸說道：“還是見見吧……畢竟父子兄弟一場。”

孫騰和賈智也連連勸諫。

高歡嘆氣：“那就見見吧……景彥，記得把水火棍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