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朔鎮。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
風停了，雪住了，紅彤彤的太陽掛在天上，陽光刺眼，只是站在城門口兩側的人們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前排靠角落的地方，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乍一看還以為是老年吳彥祖。
此人姓高名樹生，四品鎮遠將軍。
不發工資不如路邊一條的那種。
而在高樹生左手邊，還站著個身穿緞面皮襖、唇紅齒白的小少年，這是高樹生的兒子高琛。
許是在野地里站的時間長了。
高琛只覺得遍體生寒，小臉漸漸凍得通紅發紫。
但他只能忍著。
今日有個大人物要蒞臨懷朔鎮，上至懷朔鎮大將楊鈞，下至高樹生、高琛這樣的只有名頭的官宦人家悉數到場迎候。
誰敢擅自離去，誰就是不給那位大人物面子，就是不把大將楊鈞、鎮將鮮于寶業放在眼里！
高琛哆嗦著叫苦連連。
高樹生卻興奮的臉色潮紅。
從前懷朔鎮也來過需要全體迎接的大人物，但他這樣只有幾十個部曲的空頭將軍，最多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吃屎都搶不到熱乎的……
但今天不同。
他本來自忖又是路邊一條，可萬萬沒想到居然被鎮將鮮于寶業安排到了第一排！
第一排??！
就算是他爹活著的時候，他家還有幾百部曲的鼎盛時期，也從來沒在第一排站過！
今天獲得的這份殊榮，足夠他吹一輩子！
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高樹生的胡子掛滿冰碴，臉色青紫之時，遠處突然響起悠長的號角聲。
嘟嘟嘟！
這是約定好的信號。
號角響起，說明大人物即將抵達！
自大將楊鈞以下，所有人都開始整理衣冠，面容嚴肅，生怕會惹怒了即將到來的大人物！
高樹生也不例外。
他不僅手忙腳亂的整理著自己的著裝，還抽空幫高琛也整理了領子，在對方嘴唇上涂抹牛油，臉上擦拭白白的脂粉。
嗯，這一時期男人也傅粉。
比如三國曹魏大臣何晏因為面容面容細膩潔白、無與倫比，于是被魏明帝懷疑他臉上擦有脂粉，有次盛夏之時，魏明帝特意賞賜何晏熱湯面，等到何晏吃的滿頭大汗用衣衫擦汗時，臉色依舊如故。
所以，這凸顯了防水彩妝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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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就有了‘傅粉何郎’這個典故。
但高琛少年心性，并不喜歡在臉上涂抹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極力抗拒，小聲嘟囔：“好了、好了……阿耶，饒了我吧！擦上這些東西丑死了！”
“丑死了？”高樹生不悅道：“你知不知道你說的丑東西要多少錢？這可是我預約了半個月才買到手的‘武明’牌高端貨！要換做你妹妹，我還舍不得給她用呢！”
阿母說的沒錯，你真是個敗家子……高琛撇撇嘴：“那阿耶還是留著自己用好了！”
高樹生瞪著眼睛：“不給你擦擦粉，就這么挺著被凍的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去見大人物？還想不想給人家留下好印象了？”
“沒有就沒有唄……”高琛撇嘴，滿是鄙夷：“阿耶不會以為站在前排，就能見到大人物了吧？要我說，指定是鎮將認錯人了！”
高樹生：“……”
他想了想，覺得高琛說的有點道理，但還是嘴硬道：“這也不好說，萬一鮮于鎮將是看中了我的才華，想要趁機在大人物面前舉薦我呢？”
高琛：“？？？”
他抿了抿嘴，就準備戳穿高樹生的幻想。
恰在此時，他的身后響起了一聲讓他有點耳熟的聲音。
“你倆站在前排，有沒有可能是我的緣故？”
高琛猛然轉身，見到的是一個穿著厚重棉袍，頭戴兜帽的青年，盡管其裝扮不甚起眼，但不濃不淡的劍眉下，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鼻若懸膽，似遠山般挺直，薄薄的唇顏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美的如妖孽一般。
“阿干？”
高琛滿臉不可置信的瞪了瞪眼睛，沒有理會高歡剛才的話，只是露出幾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就說吧，蔡儁那廝只會各種吹噓！說什么阿干受到天子舅氏高司徒青睞，收為義子……看來這是在洛陽城混不下去，又回來了？”
高樹生聞言也轉過身，皺皺眉頭說道：
“年輕人切莫好高騖遠，洛陽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腳下，人間佛國，多少人拼了命也留不下來，就你……唉！”
“不過回來了也好，我聽你阿姊說你箭射得好，二郎如今身子也長開了，缺個教習師傅，你這個做阿干的就留下來教他射箭吧！”
高歡皺眉，問道：“阿耶是不是許久沒見過我阿姊了？”
“對。”
高樹生直言不諱：“你阿姊已經嫁人了，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她不來見我，我又何必去見她？況且不見面就代表她在尉景家過的都很好，我也就對得起你亡故的阿母了！”
高歡笑了。
雖然他給高婁斤寫的信里，拜托高婁斤不要把他的近況告訴自家渣爹，但他想著畢竟父女情深，還擔心高婁斤會忍不住將一切都說出去。
現在看，并沒有！
高琛在一旁滿臉不悅：“我才不要阿干教射箭！”
高樹生皺眉：“大郎箭射的很好，為何不讓他教你？難道非要花錢請外人教你才行？”
高琛小聲說道：“阿耶，我想學的是騎馬射箭的真本領！阿干連馬都沒有，你要讓他教我射箭，是不是還要給阿干買馬？”
“為何要買？”高樹生滿臉理所當然：“難道你忘了，大郎曾是懷朔鎮隊主！若無馬，如何做隊主？”
高琛又問：“那阿干住哪？阿耶別忘了答應過我，祖宅要留著給我娶媳婦用的！”
高樹生笑道：“大郎自然還是住在你阿姊家中……反正你姊夫有錢，不缺大郎一口吃的?！?
高琛這才滿意點頭。
不是吧哥們兒，合著您這是打算白嫖我呀……高歡一臉懵。
他料到自家渣爹的底線低，可萬萬沒想到居然能低到這個地步！
高樹生說完，上上下下打量高歡幾眼，見他穿著一身又肥又大的黑色皮襖，兜帽上還沾染著塵土，從里到外透著寒酸，頓時不悅道：“沒什么事就趕快離開，等下大人物來了見到你這樣子，還以為我們懷朔鎮人都是乞丐！”
高歡笑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你口中的大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