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元法僧啦！”

元澄大喜。

他望向一臉死了親媽樣子的爾朱榮，笑容滿面的高歡和酈道元，揮揮手：“隨本王入城！”

高歡騎在他的銀色汗血馬上。

陽光燁燁，汗血馬籠罩在一片銀光之中，再加上高歡穿著的銀色戰甲，頓時讓他成為了北魏軍隊中那個最靚的仔。

元澄微微側目，面露不悅之色。

無他，風頭全被高歡搶了！

但他也無可奈何。

高歡雖然只是個三品官，但‘使持節’，大體類似后世的欽差大臣，有著‘如朕親臨’的特權，故此就算是他這樣功勛卓著的國姓王也惹不起。

元澄無奈嘆息，只好加快步伐。

城中已經是一片狼藉。

攻入城內的軍隊此刻正在大肆搶劫。

身上沾染鮮血的士兵獰笑著砸開一扇扇緊閉的房門，一擁而入，接著響起的就是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哀嚎，間或夾雜著小兒的哭泣，但轉瞬消失不見。

道路兩側，盡是衣衫不整的婦人，她們淚流滿面，她們心如刀絞。

她們的父兄死了，她們的幼子死了，她們也即將死去，在她們的殺夫、殺子仇人將她們盡情淫辱之后！

元澄只當沒看見。

獲勝方戰后燒殺擄掠，一直都是北魏軍隊不成文的規矩。

畢竟早年間軍隊不發工資。

戰利品，就是工資。

手快則有。

高歡一路皺著眉頭，終于有些忍不住了，策馬靠近元澄：“大王不管？”

元澄淡淡說道：“我軍從來如此?！?

“從來如此，便對嗎？”

高歡瞪著眼睛：“大王之前答應過，此次只殺首惡，余者不咎，柔玄鎮民這才不出力死戰，才有我軍順順利利攻入城中！”

“如今，大王要食言不成？”

元澄大怒。

雖說他忌憚高歡的‘使持節’，但忌憚不是畏懼，更不意味著他會退縮。

如果他今天慫了，那么將來他還如何在朝中立足？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起來。

爾朱榮拽了拽高歡：“三郎退下！大王亦有大王的難處……”

畢竟這是百年來的傳統，主帥不讓打勝仗的軍隊發財放縱，下次領兵時誰還聽你命令？

要怪，就怪柔玄鎮的百姓沒有在元法僧舉兵造反之前，就將他捆綁起來送到天子處領賞！

但這可能嗎？

于是，高歡瞪著眼睛大聲說道：“柔玄鎮民魏人也，攻城士卒魏人也，魏人殘害魏人，豈有此理！殺俘尚且不詳，我等縱容士兵肆虐全城百姓，佛祖會怎么看？”

爾朱榮不說話了。

北魏從上到下篤信佛教，而佛教戒殺生，也主張因果報應，今生作惡，來生受難，今世積福，來世享樂。

后者，對貴族尤其重要，就算是爾朱榮也不例外。

高歡說完，目光轉向元澄，滿是威脅：“大王若不派人下令軍隊撤出，下官當請動王命旗牌，以尚方斬馬劍誅殺肆虐百姓之亂兵！”

拜某人所賜。

如今的北魏文娛事業蓬勃發展，民間流傳的戲曲中不僅有‘尚方斬馬劍’這種不存在于這個時代的物品，更有‘上打昏君下斬奸臣’的對王寶具……

因此，元恪在高歡離開洛陽城之前，特意當著群臣的面將他的佩劍賜給高歡，名為‘尚方斬馬劍’，用此劍可先斬后奏五品以下官吏！

元澄聞言，人都麻了。

攤上這么個不靠譜，信任外人勝過宗親的皇帝，他真是倒了三輩子霉……

高歡目光炯炯，大有一言不合就開干的架勢。

在他身后，之前跑來報信的楊甑生、楊領軍、楊征南三兄弟隱隱將高歡護在正中，同樣盯著元澄的一舉一動。

仗義每多屠狗輩。

他們感念高歡的舉薦之恩，今日縱然是豁出命去對抗元澄，也要保護高歡周全。

最重要的是，高歡有‘王命旗牌’！

如朕親臨！

保護高歡，就是保護天子！

楊家三兄弟越發沒了顧慮，手握長槊，只待廝殺。

元澄：“？？？”

他看看高歡，又看看旗幟鮮明的楊家三兄弟，以及貌似中立，實則也做出抉擇的爾朱榮，最終長嘆一聲：“傳本王將令，全軍撤出柔玄鎮！再有燒殺擄掠者，皆斬！”

命令很快響徹全城。

士兵一臉怨氣的從城中撤退，路過元澄所在中軍時，恨不能上前毆打元澄一頓出氣。

元澄只當沒看見。

很快。

他見到了神情萎靡的元法僧，頓時拿他撒氣，上去就是邦邦兩拳，接著怒罵道：

“逆賊！”

“汝與吾皆出身皇室，如今汝背棄國家，興兵作亂，有何面目見太祖皇帝（道武帝拓跋珪）于九泉之下？”

……

元法僧瞬間變得精神起來，紅光滿面，容光煥發。

嗯，氣的。

畢竟他這屬于是官逼民反。

畢竟他不是傻子，朝廷一邊派人讓他入朝當大官，一邊各種調集軍隊、將領三面合圍柔玄鎮，任誰也知道其中有貓膩！

所以，干脆反了！

元法僧視線慢慢掃過在場眾人，稍稍在爾朱榮面前停留幾秒，旋即離開。

這人他認識。

不是高歡。

很快，他知道了自己的仇人是誰。

他怒視著高歡那張驚天地泣鬼神的北魏第一帥臉，破口大罵：“賀六渾，你他嗎一個罪人之后，豬狗一樣的鎮民，仰仗著奸賊高肇的勢力，屢屢殘害我元姓宗親……我死后當化作厲鬼索你的命！”

高歡：“……”

他默默看了看站在他身后，豎著單掌、手握錫杖的達摩，心中大定。

這可是達摩！

念經超度別人是把好手，急眼了直接‘大威天龍、大羅法咒’亂打一通，什么樣的鬼降服不了？

高歡直接發動六字真言。

“蚌。”

元法僧：“？？？”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他從高歡的神情中感受到那種陰陽怪氣。

但楊大眼沒給他再罵高歡的機會，一腳踹出，元法僧很是干凈利落的昏死了過去。

高歡：“……”

元澄嘆了口氣，擺擺手，十多名甲士走入，將元法僧和一眾‘首惡’關押了起來。

片刻之后，他問道：“本王回京復旨，高少卿接下來欲往何處？”

如果可能的話，他不要再和高歡待在一起。

哪怕一秒鐘！

高歡沉思片刻，笑著說道：“我想回家看看?！?

“回家？”爾朱榮問道：“渤海郡？”

高歡搖頭：“懷朔鎮。”

畢竟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