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北。
站在山頭四處眺望，白皚皚的山峰綿亙不斷，形成了一條條銀色的山脈，一座座山峰，高低錯落，險緩不同，遠遠望去，當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兀立的無盡山峰之下，樹林全成了白色，人獸絕跡。
山的一側是中原大地，山的另一邊，則是莽莽草原。
“你看，前方就是柔玄鎮！”
順著爾朱榮所指的方向，高歡瞇起眼睛，才發現白茫茫的山谷中一處地方隱隱露出魏軍旗幟，再仔細打量一陣，才隱約看出那已被白雪覆蓋，與其他地方沒有顯著區別的所在是人工修筑的戍堡。
只是望山跑死馬。
他現在雖然看到了柔玄鎮的外圍戍堡，但距離抵達那里至少還有兩天的路程。
好在契胡軍隊以騎兵為主，隨從楊大眼、高歡等人的也是禁軍甲騎，故此行軍很是迅速，不大會功夫就從山上來到山谷。
而這里，已經是北魏軍隊的掌控地了。
這支軍隊的統帥是任城王元澄，大約有五萬之眾，氈帳成片，綿延十里。
除了這些人，還有七八萬頭羊，這是軍隊的補給。
當然了，肉食只供給最精銳、最能打的三四千士兵。
早在高歡等人動身之前，任城王元澄已經先一步出發，都督北境四州，屢屢派遣小股軍隊襲擊元法僧圍攻懷荒鎮、撫冥鎮的軍隊。
并屢次獲勝！
最終使得元法僧只能龜縮在柔玄鎮內不敢外出。
爾朱榮和楊大眼終于趕來增援。
對柔玄鎮的總攻就開始了。
不過因為缺少攻城武器，元澄覺得還是再等一等，反正他這些天也沒有閑著，軍營周邊的樹木基本被他派人砍伐殆盡，正在連夜加緊趕制諸如云梯、巢車、拋石機、壕橋，撞桿等大型器械。
楊大眼笑了起來：“大王太謹慎了。柔玄鎮民只是害怕不從賊則遭其毒手，這才聽命元法僧，如今天兵已到，賊無戰心，明日末將領兵出戰，一戰可擒逆首！”
“如不勝，某愿提頭來見！”
他邊說，豪氣干云的痛飲一碗烈酒，臉色頓時變得格外紅潤，若非他的胡子短了些，高歡差點以為是關二爺也重生了……
“偉哉，楊將軍！”元澄也露出一臉豪邁的樣子：“傳本王將令，明日三更造飯，五更出戰，今夜口令為滅此朝食！”
說完，他也灌了自己一碗烈酒，小臉紅撲撲。
然后，兩個紅臉漢子就盯上了另一邊的小白臉，以及小白臉的左右護法。
左護法爾朱榮，右護法酈道元。
小白臉自然就是高歡。
媽的，北魏這群莽子……高歡心一狠，一碗烈酒下肚也變成了紅臉漢子。
再然后，他只記得爾朱榮唱歌難聽，楊大眼似乎光著膀子在和元澄玩摔跤，單方面蹂躪那種……
當酈道元捧著酒壇子掰開他嘴往里灌的時候，他兩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
高歡再度醒來的時候，耳邊滿是雷鳴般的戰鼓聲，以及震耳欲聾的廝殺吶喊聲。
“少卿醒了？”
酈道元滿臉關切的走過來，神色已經變得如往日那般溫文儒雅，只是手中拿著一碗黑乎乎的湯水，湯水散發出很是刺鼻的酸臭味。
你不要過來呀……高歡骨蛹兩下，問道：“這是？”
“醒酒湯。”
酈道元言簡意賅，動如如昨日般的迅捷，直接將湯水灌給了高歡。
高歡：“……”
皇帝說我有先斬后奏的權力，這老頭什么官來著……高歡目光不善。
但他發現隨著一碗醒酒湯下肚，他渾身冒汗，腦袋也變得不再昏昏沉沉。
“這湯水挺管用啊！”
高歡滿臉理所應當的樣子伸著手：““能把方子寫給我嗎？””
酈道元笑了笑：“這有何不可？”
說完，他開始在紙筆上書寫起來。
高歡手指外面，問道：“這是已經開打了？”
酈道元點頭：“沖了兩次沒有登城，很快就會是第三次了……”
高歡坐了起來，邊穿衣服：“走，看看去！”
……………………
柔玄鎮。
這里的建筑風格和懷朔鎮類似，城池回字形布局，共有多道城墻，楊大眼等人從黎明到現在攻了兩側，只占領了最外側母城的城墻，尚沒有攻入柔玄鎮的內城和子城。
高歡來的時候，楊大眼正在三個兒子的服侍下穿戴盔甲。
這一次，老頭準備親自帶隊。
看到高歡，老頭自信滿滿笑著說道：“少卿來的正好，待老夫擒拿元法僧獻于少卿麾下！”
楊征南自忖和高歡年紀相仿，調笑道：“少卿千般好，只是酒量太差，昨日第一個不省人事的就是少卿……”
高歡尬笑。
“亂說什么？”楊大眼怒斥道：“難道少卿也像你是個酒囊飯袋？你若有高少卿三分之一的本事，老夫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含笑九泉！”
楊征南灰溜溜離開。
高歡搖頭：“老將軍切莫說此不吉利的話……征南只是年齡小，等過些年成了家，有了孩子自然就成熟了。”
楊大眼嘆氣：“借少卿吉言……”
說完，他捧著頭盔，渾身鐵甲叮叮咣咣的走向遠處軍陣。
不多時，戰鼓再度擂響。
城下，一具具云梯搭在城頭，北魏士兵如同一群群螞蟻攀援而上，城頭的火油、滾木、礌石瘋狂地砸下去，每一下都像下餃子的砸下一大片人。
柔玄鎮鎮民擅長騎射，擅長馬上作戰，縱騎馳騁，和敵人在無盡草原上往來糾纏，貼臉搏殺。
守城戰并非其所長。
更重要的是，戰前元澄就說了，他們是被裹挾成為了逆賊，早早撥亂反正可既往不咎。
于是，當攻城戰進入到白熱化階段，城上守軍漸漸變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團體。
其一是元法僧的部曲和直接調動的親兵。
這些人在拼命搏殺。
另外則是柔玄鎮的本土鎮民，他們看似忙忙碌碌，實則根本沒有靠近城墻邊緣……
而缺少主力輸出之后，戰場形勢瞬間一邊倒。
當楊大眼揮舞著一把巨斧沖上城頭的時候，守軍開始潰退了。
爾朱榮嘆了口氣：“元法僧敗了……”
高歡好奇道：“他敗了不是好事嗎？怎么兄長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
爾朱榮沒有回答。
畢竟他還等著楊大眼部被擊潰，然后他帶領契胡士兵拿下首功……
現在看來，湯都喝不上！
大約在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有些寂靜的柔玄鎮中猛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
“抓到元法僧啦！”
“抓到元法僧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