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中。
高歡和于忠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凝重。
于忠望著死不瞑目的于休，悲痛萬分，按劍怒目：“黃口小兒欺人太甚，莫非是要試試我寶劍是否鋒利嗎?”
高歡抽劍：“吾劍未嘗不利！”
于忠三角眼中殺氣騰騰，有心傳喚軍士進入殿中，如斬殺高肇那般除掉高歡。
但高歡不是高肇。
高肇前來哭靈只帶了幾十個親隨，而高歡進宮時足足帶了一千精銳騎兵，雖然進入宮中，守在太極殿外兵士的不過百人，可這百人足以支撐到宮門外的九百人前來支援！
人老了就越發惜命。
于忠不敢賭是他先行干掉高歡，還是高歡干掉他！
元懌也看出了這份劍拔弩張。
他和元雍交換了一個眼神，面容帶著幾分無奈開始和稀泥：“太原郡公和領軍將軍皆乃先帝股肱之臣，理當以扶保大魏為重，切莫傷了和氣……”
元雍也附和道：“凡事好商量……”
于忠默不作聲。
高歡冷聲道：“高司徒為國盡忠卻落得如此下場，豈不讓人寒心？于賊今日擅殺高司徒，來日未必不會擅殺你我！”
“此賊不除，大魏不寧！”
于忠大怒。
他后悔，后悔沒有派兵早早殺了高歡，以至于螟蛉小兒步步做大，居然敢稱呼他為‘于賊’！
想要反駁，但他沒什么文化，只是怒目而視高歡，一副豁出去拼了的樣子。
元懌越發慌張。
他趕忙走到‘斗雞’一般盯著于忠的高歡面前，遮擋住二人視線，握住高歡的長劍，壓低聲音：“太原郡公莫非真的要和于領軍拼個你死我活？”
當然不是！但不這樣怎么攫取更多好處呢……高歡做出一副氣憤填膺的樣子：“我乃高司徒義子，若不為父報仇，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元懌嘆了口氣，動之以理曉之以理。
“高公難道沒有想過，你二人爭斗的后果？”
“若大魏因此而亡，高公難辭其咎！”
“此乃不忠！”
“高公家中有待產妻子，未出世的孩兒，高公也對她們負有責任，豈可輕言復仇而死？”
“舍棄她們獨自去死，此乃不義！”
“難道高司徒九泉之下，想要見到高公為其復仇而變成不忠不義之人？”
……
高歡做低頭不語狀。
元澄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覺得也是時候就坡下驢了。
另一邊，元雍也在勸說于忠。
不知他給于忠許下了什么好處，反正于忠的臉色很快緩和了下來，收劍入鞘。
此時，高肇的尸體和于休的頭顱被清理了出去。
臟污的地面也被清洗干凈。
裊裊檀香中，一直冷眼旁觀的元澄終于開口說話了：“司徒高肇弄權媚上，皇帝降詔責罰，其羞愧難當故而自剄身亡……”
“念其有功于國，特賜其營州刺史，子高植承襲平原郡公之位。”
“渤海郡公、殿中尚書高猛為人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可封為散騎常侍、護軍將軍！”
“至于太原郡公高歡……”
“先帝在時屢稱為‘能’，特加食邑千戶，進位車騎大將軍，領東、南、西、北四中郎將！！”
……
他說完，人群中議論紛紛。
高肇就算了。
雖然從被殺改為自殺，而且還剝奪了一堆官職，但爵位傳了下去。
高猛完全就屬于是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了一臉。
護軍將軍啊！
雖然其下轄的四大中郎將被高歡拐走了……
但在此之前，這些指揮京畿四周要津屯戍中軍的中郎將可歸屬領軍將軍于忠！
重要的是，他還有個散騎常侍呢！
這個職務可是被稱為入則參贊軍機，出則牧守一方的顯貴官職！
睡公主，做大官！
群臣對高猛的羨慕溢于言表。
于忠沒有。
他只是黑著臉等元澄接著說下去。
果不其然。
元澄安撫完高氏一系后，接著開始給于忠發蛋糕。
“領軍將軍于忠侍奉先帝盡心盡責，先帝以‘忠’為其名，故冊封其為常山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
“前寧朔將軍，薄骨律鎮、高平鎮都大將于景貶官在家，此時乃國家用人之際，可起復為武衛將軍。”
……
于忠這才滿意。
高歡只是聽著于景這個名字愣了一下。
這廝，莫非就是因不肯賑濟懷荒鎮百姓，因而被捆起來扒光衣服的那個于景……高歡面露沉思。
書上說是破六韓拔陵引動了六鎮起義。
其實不全是。
破六韓拔陵是聽說了懷荒鎮暴動，然后才在沃野鎮來了波大的……
所以，導火索還得是于景餓急眼了的鎮民扒光衣服穿毛衣，于景媳婦被扒光衣服穿舊紅襖……
元澄安撫完高氏和于氏。
元雍接著說道：“先帝停靈日久，太卜已經測算出了吉日，就在本月二十一日歸葬……故此依照禮法，當冊封皇后高氏為太后，胡貴妃為皇太妃。”
這些都是固定的流程。
所有人都沒有異議。
于是，中書省的官員開始草擬詔書，元澄、元雍、元懌三王看過，確認無誤后讓人送往后宮，讓第九任大魏皇帝元詡簽字用印。
時間很快到了二十一日這天。
天下縞素。
十六駕裝著大鼓、金鉦的馬車在前開路，喪樂之聲震天動地。
而后才是文武百官，王侯公卿。
人人皆穿喪服，做痛不欲生狀抽泣嗚咽，步行從皇宮出發，向北直奔莽山。
這里是景陵。
高歡悄悄將一張手繪圖畫塞進了元恪的陪葬品中。
那是一個頭戴悲傷蛙的年輕人畫像。
元恪的陵寢被稱為景陵，在后世被刨了出來，位置就在洛陽古墓博物館西院，是一雄偉壯觀的大冢，這里曾開放夜游活動，有不少游客千里迢迢前來享受這份與古人同處一室的刺激……
所以，他很想知道挖墳的人看到悲傷蛙是何神情……
吹吹打打中。
元恪入土為安。
其實沒有。
他只是入了土，如果泉下有知必然不安。
原因很簡單。
穿戴全套‘未亡人’服飾的太后高英，不知道是心情激動還是吃壞了肚子，突然忍不住的干嘔起來！
晉升為太妃的胡貴妃趕忙上前，扶著面容煞白的高英，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姐姐怎么了？”
高英聲音有些顫抖：“許是吃壞了肚子……”
她的視線不經意掃過高歡，旋即挪開，擺擺手：“你莫要管我……”
“姐姐這話就太生分了，妹妹怎么能不管姐姐呢……”
胡太妃皮笑肉不笑，旋即用只能讓高英聽到的聲音說道：“姐姐這哪是吃壞了肚子，分明是有孕在身！先帝若泉下有知，一定會掛念姐姐肚子里的遺腹子吧？”
……
PS：有關‘悲傷蛙’。我上學的時候，老師曾做過一份PPT，忘了是講解北齊還是北魏壁畫，里面就有一副男人頭戴形如‘悲傷蛙’帽子的墓畫……
這本書選擇寫高歡，這幅畫也有一定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