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鳥驚艷
- 九色鳥
- 丁也一生
- 4683字
- 2025-03-12 14:15:33
晚上回到賓館,那幾個拍鳥人也剛回來。老周問:“今天去轉山了嗎。”“是的,”小楊問老周:“拍到什么好鳥了嗎?”“有啊,好多。”老周打開相機,我們幾個圍著他。他一邊翻動相冊,一邊介紹:“血雉、紅頭灰雀、山斑鳩、叢林鴉、白頸鶇、高山金翅雀……”
郭少說:“嘿,你好專業哈,怎么對這些鳥這么熟悉,都叫得出名字,我都沒聽過,也沒見過。”老周說:“我可是個資深拍哦,有八九年了,這次是專門選擇冬季來拍鳥。”“為何一定要冬季呢,春夏季應該更多鳥吧。”“不不,我不是拍那些一般的鳥,是專門為一種鳥而來。”
我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忽然心里一動,接著問:“什么鳥啊,還非要冬季來。”老周說出四個字:“棕尾虹雉。”“什么,棕尾……虹雉?”“是的,”老周接著說,“這種鳥非常漂亮,身上有彩虹的所有顏色。”“你見到過嗎。”“還沒看見,早上睡過頭了,明早去拍一下,據說遇見的機率非常大。”
我用百度搜索,沒想到它一下跳了出來。棕尾虹雉: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體型在鳥類里處于中等偏上水平,體長約70厘米,羽毛和孔雀一樣是雌雄異色。生存環境單一,僅生活在海拔2500~4500米間的高山針葉林、高山草甸和杜鵑灌叢之中。雄鳥羽色靚麗:頭部是銅綠色,眼睛周圍裸露的皮膚呈海藍色,后頸處羽毛由紅銅色過渡到橙黃色,背部呈銅綠、紫及藍綠色,兩翅膀表面呈藍紫色,下半身和腹部則為黑褐色,具顯著的棕白色紋,尾羽為棕紅色。雄鳥頭頂有一簇綠色的羽冠高高立起,向前卷曲的羽端呈匙狀,羽干細而裸露像絲絨,奇特華麗。它全身的羽毛都閃耀著彩虹般絢爛的金屬光澤,彩虹上所有的顏色它都有,甚至比彩虹還多,人們也稱“九色鳥”。
九……色……鳥!!!原子彈在我內心轟然炸響。這,這肯定是扎西講過的那個九色鳥,原來你在這里啊。我把手機遞給小楊看,他也激動了:“哇,這鳥真漂亮。”我把“九色鳥”這幾個字放大給,他吃驚了:“是扎西講的那個神鳥嗎?”其他人有點莫名其妙,呆呆地看著我倆。確實,扎西講這個故事的時候,郭少和胡子哥都不在場,老周雖是個拍鳥高手,但也未必聽過。“肯定是。”
在大家期待的眼光下,小楊把蘋果林野炊的那天晚上,扎西的九色鳥傳說重講了一遍。他們三個張口結舌,聽得入神了,就像我們那晚聽扎西講時的模樣。顯然老周并沒聽過,他說:“這個故事很不錯,加深了我對九色鳥的認識,明天我一定要拍到它,給它拍出最好的相片。”我們就說一起跟著老周去看九色鳥。
再一想,這個卡久寺不正是個高山古寺嗎,有雪山、神跡、森林、飛瀑,蓮花生大師在這修行了7年7月7天,完全符合扎西傳說中九色鳥的生活秘境。聽了扎西的神鳥故事,我們在心底其實把它放在更高更遠的天邊,以至把它給忘了。真沒想到,等我們幾乎忘記的時候,它又突然出現,給我們無比的驚喜。天邊,卡久寺不就已到天邊了嗎。我和小楊都有同感,好像心里謎底就要揭曉。老周不遠千里,不畏高海拔和寒冷也要來親自拍攝九色鳥,看來除了扎西,其他地方也有人在關注它哈。而且老周是從我們這個世界去的,雖然關注的點不一樣,不也恰好說明九色鳥確實非同一般嗎。
深夜,卡久寺的風帶走了我的夢,這一夜睡得挺好。天剛蒙蒙亮,老周就來敲門,一行七八人踏著雪來到寺后,在白塔旁邊埋伏好,靜靜守候,一起渴望著九色鳥的到來。老周身著迷彩服,拍攝設備也披著迷彩外套,他說迷彩是為了能隱蔽接近拍攝對象。還向山坡拋撒了青稞,說這里氣候多變,早晚常有小雪,鳥兒沒吃的就會到這里來覓食。
我們隱蔽在塔后,靜靜守候。天氣十分寒冷刺骨,四周萬籟俱寂,只有乳白色霧團從峽谷慢慢飄起,彌漫四方。東方越來越白,我看見遠處的庫拉崗日雪山輪廓漸漸變得清晰,但還泛著淡淡的暗青色聳立在云端。
總覺得炸藥的導火索正在暗中嗞嗞冒火,驚天動地的大事即將發生。雪山的青色持續了一段時間,像是電影的定格。山上的一草一木也沒發出一點聲音,全都在靜謐中屏住氣息等待著。
突然間,初升的太陽躍出山背,把第一縷陽光猛地打到了雪山,暗青色的雪山剎時變成金黃色的山峰。啊,日照金山,日照金山,見者好運!所有的人都小聲歡叫起來,忙不迭地向雪山朝拜,呼出的白汽全都融進了霧里。
好運好運,九色鳥,你快來吧。天色越來越亮,霧氣漸漸散去,漸漸地嘰嘰咕咕的鳥叫聲就從樹林里傳來,陸陸續續有鳥落在草地上開始吃起青稞和草籽。但一時還看不清有沒有棕尾虹雉,老周從攝像機里卻看得清楚,小聲說:“來了,九色鳥來了。”我趕忙湊近鏡頭去看,鏡頭把遠處拉得很近,一只雄性九色鳥在跳走著尋覓著食物。九色鳥,真的是你嗎。
老周果然老道,他說:“拍鳥客說這里的鳥不怕人,可以走近些。”他端著設備緩慢向前移動,老周的迷彩服起了作用,大家隱在他身后,跟著他慢慢竟走到離它只有五六米的距離了,連我的手機也可清晰地照出它那五彩斑斕的身影。
金色的陽光透過林間的縫隙落在草地上,也照射在九色鳥的身上,這是只雄鳥,有著絕世容顏。我清楚地看見它身上艷麗的羽毛,五顏六色地散發出金屬的光芒,每一種光都鮮艷無比,它將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集于一身,甚至更加燦爛奪目。隨著身形走動,在陽光下羽毛又不斷變幻著色彩。書上說雄鳥羽毛由十種不同顏色的錦繡組成,此刻望去,十八色都有了。它還不時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將頭上一簇特別延長藍綠色羽冠炸起,露出頸背上耀眼的橙紅,顯得更加漂亮多姿。看到那么多美麗的顏色,感覺所有的多彩經幡都濃縮在它的身上,難怪承載了人們對幸福的向往。我仔細地觀察,九色鳥的眼睛部位尤其特別,它有著正常的黑眼球,但圍著眼球有一個超大淡藍色皮膚形成的眼眶區域,這讓它的眼睛看上去特別大,有了一種非常別致的美,天工多巧啊。
九色鳥,你是國王啊,頭上高聳的羽冠應是你的王冠,扎西說見到你的人都會有好運,你真的是太美了,美得驚艷、大氣、絢麗。其實驚艷的美麗很難用文字描述,真的是妙處難與君說,更多的時候,你只能靠心靈去感應去體會。
忽然間聽到它發出鳴叫,叫聲悠長宏亮,聽著悅耳賞心,像哨音,是那么悠揚,清脆,空靈,直穿迷霧,仿佛來自天外,完全不同于其他任何鳥的發音方式和節奏,真是不同凡響。
跟著它的雌鳥就打扮得非常樸素,一身灰黑羽毛,但它的眼睛是與雄鳥特征一致,真像個古代嫁雞隨雞的小婦人。雄鳥在求偶時會完全打開全身的羽毛跳舞,它的尾巴就會成為一把棕紅色的扇子,漂亮極了。據說在喜馬拉雅山南部的有社會地位和財富的人,都喜歡摘取九色鳥的鳥冠羽毛裝飾自己的帽子。但我們在現場沒看到九色鳥開羽,后來我查百度才稍稍滿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大家都在用手機拍著,草地上的九色鳥倒是神態自若,自由自在地走來跳去,把我們當作空氣。
九色鳥,你是讓山河重秀的國王啊。你曾經拯救了大好河山,功莫大焉,善莫大焉。
太陽升起來了,鳥們陸續飛走。九色鳥飛起來時,那個喇嘛剛好走過來,他說:“扎西覺姆很喜歡‘加唐’”。我們都聽不懂什么意思,他費勁解釋了幾遍,大家才明白,原來就是指剛才的棕尾虹雉。“啊呀,你早不說。”“我看到你們在這,才想她經常在此喂‘加唐’,‘加唐’是我們這里的神鳥”,見到它的人都會得到祝福。”他加以解釋,我們才知道“加唐”是藏語,意思是“孔雀第二”,但我認為孔雀應該才是第二。
原來自古以來,人杰地靈之處總不乏靈獸出沒,九色鳥就僅生活在卡久寺周圍的群山之中。雄鳥不知為何擁有著獨特的生長能力,懂得讓自己的羽毛如何生長得多姿多彩,它仿佛掌握了光學的魔術,讓羽毛在陽光下呈現出耀眼的金屬光澤和獨特的質感,從不同的角度看過去,它們顏色多變,橫看成嶺側成峰,也正因如此才得了個九色之名。它還有不同的名稱:神鳥鳳凰頭、地鳳、神話傳說中西王母的座駕青鸞。它們頭頂鳳冠,艷羽如虹,開屏時縱使孔雀也難與之媲美。它們于晨鐘暮鼓中起舞,與經幡僧佛作伴,當地人謂之有靈,少有侵擾,是XZ最美麗的神鳥。果然是山不在高,有仙之名。
大家不約而同又把各自拍的九色鳥發給了扎西。小楊又發了一份給丹珍,導致她后悔不已,責怪道:“這個寺連我舅舅都沒去過,這么好的風景,我說了要來,記你一輩子了。”
確實,從拉莎向南直到卡久寺,這一帶充滿了雪山湖泊、高山峽谷、草原森林、寺廟古跡、藏俗文化,幾乎所有山川風光人文傳統都在此被一網收盡。離開拉莎,你會發現就離開了熱鬧,后面的所到之處都是那么安靜從容,但是景致卻能比得過拉莎和林芝的任何一個地方。在這個穿行峽谷、爬行雪山的過程中,好像世間的煩煩惱惱也隨著這個過程而漸漸被從身體里被剔除了。高聳的峽谷也只把壓力擠出,而讓身心自由通過,得到最大的釋放。
不,這種感覺可能從雅安徒步318時就開始了,隨著越往山高峽深的地方走,好像每一道峽谷每一個轉彎,都在幫你把煩惱、憂愁、恐懼、欲念等一并剝去,心里的負擔少了,身體才會越來越輕松,逐漸走向真正的身心兩健。
但確實沒想到,翻過喜馬拉雅雪山到山南,竟然還恰到好處地有一個風采絕倫的卡久寺。山南之南,終于體會到一身一心的極度空靈和放松,卻又有十足活力,好像一不小心就可以彈跳到雪山之巔,一覽天下,獨領風騷。這里才是XZ風光和文化的靈魂所在,所以有人稱這里是XZ的“XZ”。還有,山南生活節奏較慢,人們生活得比較單純,沒有折多山以東的那么多虛榮、攀比和傾軋。山南之南都有哪些好,沒去過的人不會明了,我只能告訴你一定要來,值得記一輩子。
幾乎把所有的謎都揭開了。扎西,我們走過你走過的路,吹過你吹過的風,卻還是找不到你,連你唱過的藏曲都會哼幾句了,傳說中的九色神鳥也看到了,都到不丹國的地界,你還能去哪呢。不過,你確實是真正的……朝圣者。
找不到人,我們只有回去了,四人商量那就還是先回拉莎吧。
晚上,在卡久寺門口的公路上閑逛,天氣異常的冷。走出一段路,回頭看著夜色中的卡久寺,與白天非常不同。在月色的照映下,遠處的雪山頂還若隱若現,而周邊全是一片漆黑,眼前紅白墻的卡久寺卻在這黑暗中異常清晰地突兀出來。它是那么安靜,像是懸浮在無邊的黑暗宇宙中,讓人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雖然近卻又非常遠。我忽然想起張繼的夜泊楓橋,可寒山寺與卡久寺兩者明顯有很多方面都不一樣啊,但又好像有些什么是一致的。
而且,我在卡久寺還有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是從很久以前延伸過來的。在南方的海邊,平坦而寬闊,固然眼界不窄心亦寬,但好像什么都收不住,因為周邊都是敞開四方,到處發散。翻過折多山,好像一扇門就關了,到了一個小世界;越過拉莎,又一扇門關了,世界又小了些。好像一路上每過一個點,就有扇通往外部世界的門關閉。就這樣從洛扎峽谷山縫中穿行到卡久寺,喜馬拉雅巨大的山脈更像一扇天地間巨門,把后面所有的世界都隔絕了。前面又頂住了不丹,在這個小小的山巔,就形成了一個小之又小的世界,誰也找不到,就我們幾個。世界變得極小極小,可心卻又好像擴得極為寬廣和放松,形成奇異的反差。也許,只有在這樣的地方,把身體緊緊地裹住,才能集中所有能量關注、療養和放飛自己的心靈吧。---我也不知道這段話有沒有準確地表達出我想說的。
卡久寺隱匿在深林里、雪山旁、山巔上,是最孤獨的寺廟;九色鳥只出現在佳普晉山巔的清晨,也是最難得一見的神鳥,它的出現讓我們驚艷。但我也有點疑惑,就算是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也不可能這么少吧,應該有個種群,不知在哪。
寺只有一座,鳥也三五只,都蘊藏著一種孤獨神秘的美,給我太深的印象,凡心為之蕩漾不停。我沉浸在欣賞、品味這種孤靜美的享受中,像細細酌飲一壺百年老酒。
夜深了,還意猶未盡,悉悉索索半天,寫了張紙條。第二天早上離開時,到主殿拜別蓮花生大師,我鄭重地放在佛像底座上:
藏地行走歲月稠,
高原是處盡冬秋,
足下文章無以續,
心底情懷哽在喉,
格桑花開存念想,
風雪彌時登卡久,
山北山南皆入夢,
經佛聲聲到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