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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浪卡子的浪

  • 九色鳥
  • 丁也一生
  • 10463字
  • 2025-03-07 18:39:39

進入LS后,我們徒步的318結束了,之后的行程基本是按丹珍舅舅的計劃圖。這一路向西又向西,走入的是越來越荒蕪的曠野,如果我曾認為翻過米拉山才到XZ,那現在我覺得真正的XZ,是在LS以西,那磅礴大氣的自然,那遼闊無邊的荒野,那震撼心靈的雪山,在其他地方幾乎不可能同時找到。

下一目標是JZ縣的白居寺,估計得兩天才能到達。從LS到扎囊是向東,今天要掉頭向西走回頭路,重走貢嘎、曲水。過了米拉山,山就退到遠遠的地方,像是被我們徒步的英勇卓絕所感動,自動退避三舍,如同愚公挖山不止,天神就把擋住他家的王屋山給搬走。坦克車此時倒像是一個流浪漢無所事事地一路悠哉晃蕩,看著田里青稞把成熟的金黃一直鋪向遠方。

公路平平得如一個凡人,可以看到很遠。嗨,前方真有個人在騎馬前行,頭戴斗笠身披黑袍,十分另類。小楊輕踩油門轉眼追上,擦身時車速慢到和他平行,就聽到那高頭大馬胸前銅鈴悅耳清脆的叮當聲響,那騎手的腿蹬都差不多到車窗了。我看到他腰間好像還插著一把劍,興奮大叫:“大俠好。”真的好像金庸武俠書的大俠啊。

大俠真有“范”,他左手按劍,右手向我們打了個招呼,好有型哈,沒想到在這里能看到這樣的“人設”。小楊從那邊伸過頭來問:“大俠這是去哪。”“崗仁波齊。”“從哪來的。”“四川成都。”“一路這樣騎馬過來嗎。”“是啊。”“你好有范啊。”丹珍她們倆也在后面探出頭看他,嘖嘖稱奇,扎西伸出大姆指表揚他,大俠仰天哈哈大笑,微風吹得他的黑袍衣角隨風揚起,我仿佛看見了射雕英雄的沖天豪氣。車前行滑過他時,我把手探出窗外,也向他豎起了大姆指。大俠還是那樣氣定神閑地騎著,鐵蹄的的,銅鈴當當,仗劍天涯,不懼風霜,爽爽爽。

就這樣穿林過村,腦海還在回味無窮,措手不及中海拔5030米的崗巴拉山忽然就高聳在眼前。看著上山拐來彎去的險路,倒是有點不適應了,不由得想起了剪子彎山的天路十八彎和怒江72拐。小楊的開車技術確實不錯,他一邊車速不減地扭來拐去,一邊興奮地直播,我有點擔心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就這樣帶著幾分虛的心隨著車爬到了山頂。

大家興奮地在山埡口下了車,風好大,天氣很冷,凍得我發抖。且看近處,山口堆積高大又堅固的瑪尼堆,靜默無聲,五彩繽紛的經幡重重疊疊,在風中呼啦啦地飄揚。遙看遠處,綿延的拉軌崗日山脈,巍峨的寧金抗沙雪山,在潔白如雪的云層遮蔽下若隱若現。眼球的焦距自動調到幾可無限遼遠,視野開闊無邊,山川有詩意,天地成仙境,心胸隨之一擴再擴,身在其中,真無法自拔,恨不得張開胸懷完全盛下這眼底江山,永遠存留于心中。如此壯麗的山川景色,就是凍個半死也值了。

這種感覺在這兩個多月間經常會油然而起,因為318上的美景太多了,就像每天黑夜過后就是白晝那樣頻繁,但每次又不一樣,總是帶給我驚喜。生活像是夏天的午后有點悶,跑起來才會有風,人生是需要驚喜的,也許旅行就是為了追求難得的驚艷。我們久久沒有說話,任由耳邊的風嘶嘶地吹刮著,站在這無比高峻的山崗上,我覺得可以把這壯闊山河一直一直靜靜地看下去。

越過山口,看見了久聞大名的羊卓雍措。它填滿群山相夾形成的山谷,甚至延伸到山后,不知有多大,像是一片海。湖水是那種特別的藍,我們的車就沿著盤山公路慢慢拐下去,角度不斷在變換,看上去湖水有時是綠,有時又是特別的青,有時這邊藍旁邊卻是綠。湖水是那么清澈,雖遠遠看見湖邊有好多人,但卻感覺它是那么的靜謐,猶如仙女舒展身姿靜躺在山谷里。

我對她們說:“這個湖好美,就像你們倆。”她們倆聽笑得停不下來。扎西笑了好久,我說:“扎西,這不是你的名字嗎,青措?”也許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把名字與現況連了起來,也許想起了什么,她慢慢地收起笑容,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穿過一個藏族村子就到湖邊。也許被它的美貌迷住,我下車就跑向羊湖,忘記了這是4400多米的高原,一下竟有了高反,喘不過氣,只好頓坐在地上,她們幾個老成持重地慢慢走過來,一邊還笑話我。我仰面躺下,藍得不像樣的天空完全蓋住了我。湖邊綠草如茵,星星點點的黃色野花搖曳在耳邊,好像在細致無聲地安慰著我的情緒。

湖邊有好多牦牛在吃草,仔細一看還有好多鴿子在或飛或停,悠然自得,我心想鴿子能飛這么高嗎。湖面上還有不少鴛鴦、野鴨在悠閑游蕩。伸手入湖洗個臉凈個心,水特別冷,應該都是雪山下來的水,只有這么冷的水才能讓感覺至靈,塵心一洗即能入仙。

羊湖有好多傳說。傳說千百年來,沒有出水口的羊卓雍錯水位既不增也不減,達到一個精準的動態平衡,我對此很是驚奇。聽說湖中有高原裸鯉,肉細味鮮,成群且不怕人,但因藏人視魚為神,從不吃魚,外來人更不能捕捉。扎西解釋了一下不吃魚的原因。傳說魚是龍神的寵物,藏族信佛,不忍心殺生,另外一條魚還不夠一個人吃,而一頭牛可以一家人吃好多天,所以殺少不殺多,吃牛不吃魚。嘿,有點道理哈。

已是下午2點多了,大家決定在村里廣場上做飯,仍然是餃子,因為昨晚還有些餡沒用完。沒用羊湖的水,而是去旁邊的飯店打水來野炊。太陽出來了,陽光猛烈,周邊沒有樹,不得不躲在車子的陰涼里來開展餃子工作。小楊的車上有好幾個折疊凳子,但沒桌子,只好都放在地上進行。餃子皮也沒法搟,厚比牦牛,連丹珍包的餃子也慘不忍睹,但吃得好開心。旁邊有兩輛自駕車游客,老是看著我們,就約了他們過來,看樣子也是遭了餓,吃起來比我們還香。

發餃子圖片給秋子,沒想到她很快就回信:“我在塔城,家里有急事,要立即趕回去。”我大吃一驚,電話過去,這是我第一次打電話給她。她正在加油,聲音很焦急,說馬上就走。我說什么事這么急,她不肯說,卻問:“想有一個人能幫我開車,這么趕,我怕開不了。”我也急了:“我幫你開吧。”但我搜索地圖一看,塔城、羊湖、宜昌幾乎是等邊三角形,都是三千多公里。如果要幫她,還要先撤回LS,飛到塔城才行,還不知道那有無機場,起碼得三天,這個時候她應該早就回到了,只好和她說明了情況。她說:“算了,我再找找,或運車回去。”她要先處理一些事就掛了電話。

這個突變情況讓我一下轉不彎來,但我也幫不上忙,就沒再說什么了。慢慢就天黑了,我們準備夜宿湖邊村里,小楊的老父打來電話,一定要求把車開到低海拔地區,怕在如此高海拔地方出問題,于是開車下山,就近前往LKZ縣。

車向著前方不快不慢地行進著,極遠的天邊漸漸顯露出無邊無際的雪山,它一直橫亙東西看不到盡頭,像是到了地球的邊緣。從來沒在一個地方看到如此多雪山,我一查地圖,驚呼起來,原來這是喜馬拉雅山脈啊,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情感,有點萬里征途,壯懷激烈的感覺。小楊一聽也激動起來,極盡大聲,幾乎嘶喊著唱起來:“你曾經是藍色的大海,經過無數次的碰撞磨煉……”這個歌我不會唱,但他唱出了我的感覺,我就盲目地跟著他哼。兩女孩卻沒有倆漢子那么激動,也許她們怎么也算是本地人,早就見慣不奇了。我就這么一直緊盯著遠方連綿不絕的雪山,看著它漸漸隱入越來越深的夜色中,依依不舍。

黑暗中,小楊把遠光燈打開,照得前路雪亮,路上沒一輛車,外面什么也看不清。小楊把車載音響開得震天,幾乎每首歌他都會唱,都是盡情吼唱。我說:“服了你,卡拉之王。”偶爾我會的,我也加入,有的剛好遇上四人都會,全車齊唱沸騰如火,熱烈得差點把周邊的雪山都融化了。

我覺得在這樣的一輛車里,雖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但大家比318放開得多了,情緒幾乎宣泄到真空。不知不覺中進入了LKZ縣城,它是SND區海拔最高的縣,浪卡子藏語的意思是“白色鼻尖”,意思是它在五官中是突出點。縣城很小,只有三兩條不長的街,房屋也不高,絕大部分都是三四層藏族特色的建筑。其實它海拔接近4千米,比羊湖低不了多少,但小楊得聽老爹的話,畢竟他才是坦克金主。

轉悠了幾下,在一個賓館門口停下來,扎西說去看一下行情,下車走進了賓館院子。小楊的勁頭又來了,轉頭對丹珍說:“我們親一個唄。”丹珍在后座沒吭聲,他嗲聲地又說:“親一個嘛。”邊說邊把身子向后擠向丹珍,我忍不住笑了,對小楊說:“啊呀,你讓我全身雞皮都起來了。”丹珍就大笑:“大哥,哈哈,大哥。”我趕忙說:“我啥也不知道哈,我在看風景。”停了一下,我又說:“這里啥也看不到,我下車去看風景哈。”丹珍笑得更厲害了。

我一下車,小楊就把車開動起來,轉個彎開進一條幽暗的街道。看著遠去的車,我也忍不住笑了,點了一顆煙,就站在路邊,看著扎西走進的那個院子。我忽然想起秋子的事,又電話她,她正在開車往回走。天氣好冷,風一吹讓我瑟瑟發抖。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扎西來電話說談好了,我按她的指示來到賓館二樓。

扎西看到我只一人,就問:“她們呢。”我說:“小楊把車開走了,不知去了哪。”“啊,他們去干嘛了。”“我不知道啊,可能……就是那樣吧。”“哪樣。”扎西追問。“還能哪樣。”她沉默了一下,忽然用力打我,嚇得我一下跳開。“唉喲你打我干嘛,”我叫起來。“就打你就打你。”她壓抑著聲音。我躲來閃去,搞得沒地方躲了,就反手抓住她的手,兩人的臉一下貼得很近,忽然間氣氛有點不對了。我緊盯著她的眼睛,她卻不看我,眼睛看向別處,好像在躲避,又好像在期待。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好,走廊頭上有人走過來,我就放了手。兩人似乎都平息了一下,恢復了正常,我說我打個電話告訴他們。

但電話卻沒人接,我忽然想到什么,還沒等鈴聲響多久就掛了。轉過頭,卻看到扎西在默默地看著我,神情有點怪,嚇了我一跳。我小心翼翼對她說:“你,是不是覺得沒……管住丹珍?”扎西沒吭聲,她的眼神穿過走廊的窗玻璃,心事重重地看著賓館的外面。外面是LKZ縣城藍黑的夜色,還隱約看得到遠處雪山的微白。一時間,我們倆誰也沒說話,就這么并排站在窗前。

過一會,灰色的坦克緩緩地開到院子里來,他們從車上走下來,背著行李,小楊邊走邊大聲喊:“扎西,在哪啊。”扎西推開走廊的窗戶,說:“上來。”照例開了兩間房,房間不大但還整潔,進屋后我立馬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身子,好冷啊。唉喲,這一天沒走一步,頭卻有點痛,好像有高反,估計是在羊湖忽上忽下整出來的。沒想到徒步整個318都沒高反,全程勝利結束后卻來了,難怪革命成功反而容易被糖衣炮彈打中,真的不能驕傲自大啊。畢竟是縣城,房間有熱水,我決定洗個澡,管它什么高反。

寒冷的高原之夜,沒有什么比熱水澡更讓人一身舒爽。小楊還在直播,我鉆進被窩,點燃一根煙,舒舒服服地開始涮手機。好像是直播間里有粉絲要見兩女孩,小楊拿著設備去了隔壁。一個人玩著手機,不知不覺睡著了,朦朧中聽到有敲門聲,我一看小楊的床還空著,就走過去開門,卻是扎西。我有點詫異,還沒開口,扎西走了進來,右手提著個熱水瓶,像是灌滿了水。我跟著她走回房間:“你,怎么……”扎西表情有點復雜地說:“剛才去打開水,回來時打不開門,敲門也不應,咋辦。”“啊,啊,那……我電話他,”說著我準備撥號,扎西卻制止了我:“唉,算了,”她邊說邊好像在想什么。愣了一下,我說:“那你……怎么辦,要不睡這吧,床還沒動過。”她順著我的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空著的床,又看了我一下,好像有點不放心的樣子。看到她的不知所措,平時又那么成熟大方,剛才還“兇狠”地打我,我就有點幸災樂禍,裝作啥也沒看見,縮進被窩玩手機。

她放下水瓶,好像才發現什么,說:“啊呀,我什么都沒拿。”我知道她說什么,就說:“今天就別洗澡了,反正都沒怎么走路,天又這么冷。”她沒說什么,還是走進了洗手間,可能是洗臉吧,出來時提了個塑料桶,裝有大半桶的熱水,說:“你泡腳嗎。”我說:“我已洗了澡,你泡吧。”她泡腳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神情好像有點憂傷,又有點恍惚。我記得在工布江達那晚沖動地抱住她的時候,她有點羞意,剛才我們兩人在外面時,她生氣的時候是有點恨意,恨沒有管住丹珍吧。可是現在,我覺得那一點點恨意已變成了傷意,是傷心嗎,為別人的情意,為自己的孤寂?我一動沒動,裝著在看手機,她進來時帶給我的竊喜現在已削減了一小半,就這樣我們倆沒再說一句話。她收拾完后,又在床上開始做祈福儀式。這么近地看著她的一招一式,與前幾次感覺完全不一樣。我覺得她很陌生又很圣潔,陌生讓我在心里拉開了距離,圣潔讓我的某種想法去了個一干二凈。我忽然覺得好累,有點悲傷,糾結中睡了過去。這一夜,我竟沒醒過,也就沒上洗手間。

早上醒來,天已大亮,看到扎西坐在床邊,默默地誦讀著什么。晚上睡得如此之沉,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由地看向扎西,難道你不是別的,而是我的安眠藥?小楊過來敲門,扎西走過去開門,我不知道小楊面對扎西是什么樣的表情或狀態,但聽到小楊說:“起床吃早餐啊。”昨晚的一夜他肯定極大消耗了內力,但他的聲音輕松,讓我感到他心情的特別快樂。

他說完就下樓去了,我一咕嚕就起了床,穿好衣服,對扎西說:“你起得好早哈,為何不叫我一聲。”扎西說:“你睡得好熟,不好打擾你,好像以前你睡得不怎么好。”她這一說,讓我有點感動,因為我們之前四人同居一房時,我和扎西基本是隔著幾個床,她怎么知悉我的狀態?我說:“呼嚕有沒吵到你?”扎西說:“開始有點大,后來我也睡著了。”我又感動了幾分,覺得昨晚那個扎西喇嘛不見了,以前那個扎西女孩又回了來。偷偷看她的臉色,好像跟往常一樣,我放下心來。吃完早餐,我們就出發了,沿著349省道向西進發去JZ縣。

兩邊的山緊緊卡著公路,恍惚中又回到318的感覺,開了半小時左右,漸漸出現了雪山,緊貼路邊,連綿不斷。我看著飛速身后的雪山:“哇,有點頭痛。”丹珍捂著嘴笑起來,小楊邊開車邊張口亂噴:“是不是扎西啊。”

我覺得丹珍的笑和小楊的話都隱藏著深意,可是事情并不是他們想的那樣。我說:“你們知道我是怎么來的嗎?我是從江西鄉下坐摩托到鎮上,再坐面包車到縣城,長途車到省城,飛機到成都,又火車到雅安,數千里奔波,才能開始徒步318,這時我已被歲月摧殘得老眼昏花。看到318,就感覺到過去的柴米油鹽是多么暗淡;看到你們,才知道花開的時候有多美,一腔熱血涌上心頭,就高反了。”“哈哈哈”她們仨笑得好開心,上氣接不通下氣,小楊說:“大哥,你在作詩啊,笑死個人。”我說:“你們別笑出高反了哈。”停了一會,我又說:“真的,走上318,好像把過去的一切都忘掉了,像是重生。”小楊說:“我也好像有這種感覺,不知道為什么。有時候好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只是走一段路,最終是要散的。”小楊的這段話觸動了我,我想說些什么,可又說不出來。

沉默了一會,扎西忽然說:“你好像睡得挺好呀。”這句話好像什么都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小楊可能是要給我一個面子,說:“這里都4千多了,容易有高反。”我接著小楊的話:“是輕微高反,難怪我看旁邊的山并不高,卻都有雪,原來地板都在雪線上了。”

有座雪山與路邊隔著一條河,一圈圍墻攔著,要買票才可以進去。路旁有游客在拍照,說是有名的卡若拉冰山,小楊便停車準備直播。直播間里人氣有點旺,看來大家都想看。可是在買票掏證時,這才發現身份證在昨晚老板拿去登記時忘記還給我們了,小楊就開車回去拿,讓我幫忙代為直播一會,他還把丹珍帶走了。

我沒有直播的經驗,就學小楊的腔調:“各位粉絲,我是丁,與她們三個在318路上相遇,這些天也看見了小楊的直播,感受到你們的熱情,今天能代小小楊來面對大眾,十分高興,……”沒想到,直播間里反應還不錯。就這樣講啊講啊,忽然看見有個粉絲叫“青稞搖曳”,我對這個微信名字有十分好感,脫口就說這是個好名。她是個女子,就要我講一下,我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展開:“嗯,我也說不出,只是憑感覺這樣認為。可能好就好在青稞和搖曳拼在了一起,很別致,有詩意,有生命力,有動感哈。如果換成搖晃,就……,但把青稞換成水稻、小麥也都不行,只能她們倆在一起,天生一對,這個主人有水平,對文字的感覺有深度。”青稞搖曳分外開心,大家也服,就這樣我和粉絲嗦嗦叨叨講了起來。

從來沒這樣不停地講,聲音很快就啞了,但小楊卻還沒回,我幾乎無話可說。避開直播鏡頭,我悄悄與扎西說:“你來唱個歌吧,我實在講不下去了。”扎西一直挨在我身邊笑著看直播,此時一聽卻擺手不干。我連說了幾次,怕冷落了直播間,又急急重回直播間,再對粉絲說幾句。扎西不但拒絕還要走開,情急之下,我左手一把攬住她的肩,半抱著讓兩人緊貼,幾乎是在她的耳邊說:“求求你了,你在路上唱歌那么好聽。”我一急,把丹珍的常用語也使出來了。

光天化日之下,兩人的臉幾乎相貼,她的臉紅了,好紅。也許經過浪卡子的夜晚,大家心里可能更近了吧,我才敢這么“蠻”地求她。她掙扎了卻沒擺脫,這才點了點頭,我立即說:“下面由扎西小姐姐為大家唱一首XZ歌曲。”就把直播鏡頭對準了扎西,她對著雪山清唱起來。歌聲照樣優美動聽,引起直播間一片歡呼,但我感到她的歌聲比較拘謹,不像徒步時那么自由自在,不知為什么。扎西一唱起來,我的心一下就松弛,沒壓力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舒服啊。這樣來來去去可能消耗了一個半小時,遠遠超出小楊來回的正常時間,終于他們還是回來了,我松了一口氣,對小楊和丹珍說:“你們倆到哪里玩了,這么快活,再不來,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小楊說:“我們一路都在看你直播,挺不錯的啊。”“假。”我和扎西幾乎異口同聲。

折騰了大半天,干脆休息吃點東西。小楊與丹珍嘻嘻哈哈令人羨慕。我在包里掏吃的,卻掏出了那本藏漢小詞典,扎西說:“你這啥呀。”咳,擇日不如撞日,干脆地把書送她吧,我說:“這是在沖賽康旅店下面的書店買的,就是送給你的。”扎西接過翻了翻,“還不錯哈,”她說,“謝謝你,我會記住你和書的。”我說:“忘掉我,記得書,好好學習,把這本書里面的每個詞都學會。”“啊,壓力好大,好怕。”她又補充一句:“無論我忘記啥,我們的318都不會忘記。”

我忽然想到什么,對她說:“扎西,我想說一點你可能不愛聽的話,你想不想聽。”扎西說:“好,你說吧。”我停頓了一下,好像下了決心,說:“其實你與你前老公的這個結局,我覺得你也有點責任。”“為什么。”“你想啊,你前老公是大學畢業,有文化,他又大你六七歲,當初喜歡你,一定是你的美貌吸引了他。”扎西聽了我的話,沒作聲,看著我,等我繼續說下去。我接著說:“但她得到你以后,時間長了就會對你的容貌慢慢忽視,內心的其他需求就會冒出來。”扎西問:“什么需求。”我思忖了一下,感覺難以講清楚,但已說開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比如他對漢語漢文化都比較通曉,畢竟是考上大學的,那你能不能在這方面與他相互聊聊呢。”扎西好像懂了點什么,她看著雪山,慢慢地點了點頭,說:“好像有道理。”我就繼續講:“哦,我不是說你很懂漢文化后,他就會對你鐵打的專一,只是說現在看來他至少在這方面的情感就沒有滿足。”

我忽然想起以前與郭少曾聊過類似的話題,他前老公就有可能是這種情況,沒得到扎西時,只盯著她的美貌,其他的文化等需求被荷爾蒙壓到褲襠以下;但扎西的美貌在被窩里滿足后,其他需求就竄了上來,那么找回他以前的大學戀人重溫鴛夢就很正常了。也就是說扎西滿足了他的容貌需求,他的出軌是尋找他的文化或心理需求。郭少的理論是,假設你的需求從急到緩是ABC, A是你最急迫的,你就會忽略BC而首先全力以赴去追求A;一旦A滿足了,你就會忽略A,而BC的需求這時就冒了出來,新一輪的需求追逐又開始了。

放在扎西前老公身上簡直一一對映啊。郭少,你的理論真不錯,好偉大,你到了LS嗎,我在心里想。當即我就打了郭少的電話,這家伙還在去墨竹工卡的路上。我說:“你太慢了吧,我們已經在后藏了。”他說:“你們玩好,我這里路上又遇到兩個徒友。”

當然,也許扎西不是這種情況,他也可能出軌,但這種情況無法論證。我接著對扎西說:“你記得吧,上次你給我看他的微信,兩年前的九月底他曾發表一段感想,大概是說他的心情比較郁悶,好像無人訴說,沒人理解,那時他的心理應該是處在危險邊緣了,可你不識漢字,無法第一時間掌握這個情況,那么事情就有可能只順著他的方向放任而去。但他也可能欺你不識漢字,才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寫出這么曖昧的文字,因為按道理他使用藏文應該更熟悉。從這一點上看,你也得學漢語,況且你還喜歡漢歌,漢歌的歌詞非常動人,我認為是世界第一。”

我卡卡卡一口氣講了一大通,除了剛才代班直播,從來沒講過這么多話,旁邊的小楊說:“大哥,你說得有道理哈。”我有點尷尬地回答:“順便瞎聊,扎西,你覺得我是胡說八道,不用理就是了。”扎西卻非常同意我說的話,她拿著詞典看了好一會,緩緩地說:“我一定要好好學漢語。”我感覺她這次表態跟以前不一樣,是鄭重其事的,放在了心里。停了一下,她接著又說:“雖然他對我這樣,但我還是希望他活得開心。”這句話,讓我對她從心里刮目相看。

吃完干糧,扎西去河邊洗手,油黑的大辮子在她背上一甩一甩地在抽打著她瘦削的脊背。我看著她仍然還帶著美貌的身影,忽然明白,前老公出軌的原女友很可能是個容貌上不咋滴的女人,或者說比扎西差不少,以至不能給他帶來較多的生理快感,但她又能滿足心靈上的需求。想到這,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很開心。他現在一定還是在郭少的理論中,當他滿足了B(心理需求)時,那么B在他心中就被忽略了,那么A(美貌帶來的生理需求)又上升了,所以他才會四處打探扎西的動向,生怕別人采走了他的這朵花。可是他應該想到,扎西只是他曾經的一朵花,他自己不珍惜,有了家花又野花,現在家花也成野花了,這時的扎西是屬于大自然的,是自由的。

對著她的背影,我不由自主大喊一聲:“扎西。”扎西回過頭問:“啥。”我一時語塞,就說:“你敢不敢跳到河里洗個澡。”扎西看了一下河,又看一下我,覺得我有點莫名其妙,說:“你神經啊,這是雪水,凍死人的。”“哈哈,”我大笑。

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對我說:“今天我感覺好累,我是看到你直播辛苦才幫忙唱的。”我連說:“謝謝,你是不是也高反了。”“怎么可能。”她又說了一句:“昨晚我都沒睡好。”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扭頭看著雪山下路邊的河水。我也一下蒙了,不知她的話是什么意思,可我看到小楊拉著丹珍的手,把丹珍從草地上拉了起來時,我忽然好像又明白扎西講的含義。但我不知道怎么接,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冒出一句:“對不起對不起。”“什么啊,什么對不起。”扎西忽然有點惱,對我說:“你這個人啊,其實和我有點像。”這句話像一把錘頭敲了我的腦殼,我說:“啊,是嗎。”可來不及細說,大家要上車了,繼續向西進發。

車在行進中,我忽然想起什么,把手機抖音打開,對進入我空間的一個名字給扎西看:“你看一下,這個人是誰。”扎西瞄一眼就說:“啊呀,是他。”“我也猜是他,因為我發現他是藏族人,又什么話也不說,而且隔一兩天就來。”小楊說:“看來大哥已列入你前老公的懷疑中。”扎西有點生氣了,說:“他有什么資格跟蹤我,不要理他。”我說:“我什么也沒做。”小楊邊開車邊說:“情況好復雜了,扎西,會不會對你有大影響啊。”扎西斬釘截鐵地又說了一遍:“不要理他。”

翻越4330米的斯米拉山口后,緊挨路的右側出現一座巨大的雪山,三分二的表面鋪滿了冰,冰雪從云霧飄緲的山頂處一直迤邐到路邊,長有幾公里,寬可能也有一公里多,像是天外神獸伸出來的巨大舌頭,十分壯觀。指示牌顯示是卡若拉冰川,哦,原來前面那個是假的,比起本尊簡直是小玩具,我們被誤導了。卡若拉冰川其實就是海拔7191米的乃欽康桑山南坡,是羊卓雍錯的水源。它已經在喜馬拉雅山的北側,周圍還聳立著10余座6千米以上的雪峰。

反映當年這里抗英事跡的電影《紅河谷》在此拍過鏡頭,攝制組曾用炸藥將卡若拉冰川炸出一個大缺口,至今也還在。本來我們想下車看冰川,尤其小楊要直播,但路邊有工作人員示意要買票等等,于是我們決定慢慢開車走過。我感覺頭更痛了些,丹珍和扎西好像也有點反應,因為她們神情有點困倦,不怎么講話。我查看了一下,原來我們行駛的公路海拔已5400多米,天啊,遠高出318的最高峰米拉山,可此處我們還在地板上。

我和小楊換了位,我開車慢慢向前走,他把手機對著冰川拍攝直播。雪山太大了,整個冰川塞滿了車窗的視野,抬頭都望不到天。這個巨大無比的背景讓你發生錯覺,忽視了距離,以為冰川很近,其實離路邊還有三四百米。當我看到路邊草地上有些黑黑白白的點,有的還在動,仔細一看原來是成群的牛羊,散落的民居,顯得是那么的小,對比才真正確認冰川無以倫比的巨大無邊。據介紹這個冰川正逐步向海拔更高的地方退去,過幾年可能就看不到了。大約十來分鐘,我們就這樣人不下車、車不停步,舒緩地走過了卡若拉冰川。

以為雪山冰川至此為止了,可轉過幾道山梁后,又驟然看見了藍天下的一座座壯觀雪山。雪山,在LKZ縣是遙遠景物,在此已成同桌的你。小楊觸景生情,高唱:“我來自喜瑪拉雅,擁抱著布達拉,我來自雪山腳下,生長在美麗的LS……”歌聲中,沿途雪山一座一座接踵而至、閃亮登場。這都是喜馬拉雅山脈的近親,聽說我們遠道而來,紛紛跑到路邊齊齊整整列隊歡迎。

其實就我個人而言,在這條罕見人跡的靜謐雪山之路上,感覺到的是離人太遠,離鄉太久,是背井離鄉中的浪蕩江湖,是在落魄中奔向久遠的老家。我突然想起那首《五百里》英文歌曲,上帝啊,我已離家五百英里,我衣衫襤褸,我一文不名,我怎么回家去。它的旋律盤旋在我的腦海中,我覺得這首歌才適合此時的心境,但我什么也沒說,默默在心中咀嚼著自己的情感。

雪山的宏大巍然讓我們目不暇接又震撼于心,激動之情溢出心外。太陽明亮照耀,雪山巍然壯觀,草原無邊開闊,牛羊悠閑吃草,一切都是那么的靜謐安詳,看得眼球貪婪不盡,睜得眼眶比牦牛還大。

我回了一下頭,發現這倆女孩倒神態還是一如平常,扎西在車里好像比較少唱歌,我對她說:“你是不是還是喜歡在大山大水里歌唱?”扎西想了想說:“我也不知。”我問她有何感想,扎西說她們家鄉開門就見雪山,語氣平淡,邊說邊拿出個糖果吃。

也許她的糖果就是我的雪山,我的遠方就是她的茍且,我們不過是從自己的茍且千辛萬苦地到達別人的茍且。我們曾經共同的遠方是LS,現在已落在身后。哦,她們倆的遠方是朝拜的一個個寺廟,是一尊尊的佛,也許是九色鳥。九色鳥,你真的存在嗎,你在哪。

我看向車窗外,玉潔冰心的雪山們胸懷坦蕩,默默無言滑過,一路迤邐把我們帶進江孜城。但經過浪卡子的夜晚,我心中好像對江孜城還有一個隱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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